觀月居開放式的三樓四麵通風，紀央走上三樓時，劍王正盤膝坐著，麵前放著那把丹心鐵劍。

    紀央徑自走進來，向劍王點點頭，在他對麵坐下，“王爺，物歸原主。”

    劍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倒是好大的麵子，丹心鐵劍我當初親手借給你，你現在隨便找個人就給我送回來，你就不怕我治你個罪，嗯？”

    紀央笑道：“王爺若想治我的罪，就絕不會在這裏等我。畢竟抓人判罪也要聽一聽他為什麽要犯罪不是？”

    “姑且算你說的是，那你且來說一說，你為何要明知故犯？”

    紀央上來沒有回答他，反倒是先問道：“敢問王爺，七皇子殿下的母親是哪一位？”

    雖然他覺得十三王爺與七皇子關係不一般那個猜測有些異想天開，但他還是想試探一下，萬一真的有那麽一絲可能性真相就是這樣呢？

    現在這件事扯上十三王爺，扯上七皇子，牽扯的人越來越多，紀央到時一把全揪出來時對他的反噬就越大，要是真的七皇子是十三王爺的親兒子……那他敢把這件事說出來，恐怕第一個想殺他滅口的就是當今聖上了。

    劍王伸手指他笑罵道：“我讓你說，你反倒問起我來了。”頓了一頓，卻也回答他：“當年的淑妃啊，那可是個奇女子。”

    “當年？”紀央敏銳把握住他話語中的問題。

    “是啊。淑妃已經死了有十幾年了，當年皇兄為此還頗為傷神，時至今日淑妃之位依舊空著，再沒封出去過。說實話當年我也不太相信她竟會那麽死去，可屍體就擺在那，實在由不得你不信。”

    “王爺剛剛說，淑妃是位……奇女子？”紀央試探著問。

    “淑妃她……”八王爺手指輕輕敲著，像是陷入某種回憶中，緩緩述說道：“當年的淑妃既不是世家貴女，也不是後宮佳麗，她隻是一個江湖女子，被微服私訪的皇兄偶然看中，帶進宮中，從此宮牆高遠……你說，怎麽我闖蕩江湖這麽多年都沒有碰見她，皇兄隻是出去那麽一次，就撞上了呢？”

    八王爺似問似敘地喃喃自語著，紀央聽著心裏卻悚然一驚。是啊，怎麽就撞上了呢？而且聽八王爺這語氣，是對淑妃產生了某些超越身份的情感？

    當年的淑妃到底是個何等樣的人物，令這兩個天下間頂優秀的男人魂牽夢縈，這麽多年都念念不忘？

    或許是三個也說不定……

    怎麽感覺事情越鬧越大了！紀央努力定了定神，繼續問道：“當年……就沒有調查過淑妃的身份？”

    “嗯？”八王爺的思緒似乎被這一句話拉回來，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透著幾分令人看不懂的意味，“你懷疑她？”

    隻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問話，卻令紀央心頭一冷，直覺話題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再往下說，局麵又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麽樣子。他斟酌一番，直接說道：“不，隻是查到一些事情與七皇子殿下有關，想要更深入了解一下七皇子罷了。”

    八王爺倒是一愣，立即反應過來：“小七和那件事有關？你可有明確證據？”

    紀央心中暗暗苦笑，心說七皇子因著他母親加分不少啊！真是越想越麻煩。當下心一橫，咬牙道：“此事不僅和七皇子有關，還和十三王爺有關。”

    八王爺不說話了，隻定定的看著他。

    紀央心底一沉，感覺八王爺身上的氣勢無聲無息間正在發生改變，由原本的輕鬆淡逸正變向鋒銳冷峻，心中不由就是一緊，暗暗戒備起來。

    他今日找劍王，簡單說就是覺得這件事太大自己兜不住了，想找個人把事全丟給他，自己趕緊脫身讓別人煩惱去。

    夠資格兜得住這件事，紀央又認識的除了八王爺還有一個右相，但紀央信不過他。至於為什麽選擇八王爺？因為他見過八王爺的劍——堂皇浩大，容不下半點陰影。紀央相信劍心即人心，或許這個理由在別人看來很荒謬，但就紀央來說，右相和八王爺差的隻是一劍。

    但是現在紀央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隻看到了劍王的劍，卻忘記了八王爺的身份。他不隻是一個劍客，還是一個有家庭的正常人。自己要揭發的十三王爺是他的親弟弟，四皇子是他的親侄子，可能還是他很喜歡的一個。當自己在他麵前抖索出這些事時，他作為一個哥哥，一位叔叔，會怎麽做？

    “證據，我要證據。”八王爺終於開口，一字一頓地吐出六個字。

    紀央毫不猶豫，直接開口：“十八年，三月，西南戍邊軍第三軍隊，當年第三批補給……”他雙眼一眨不眨，飛快地報著一串數據，“以長庭商號的名義把那一車黃金運到占江，八月……”

    那一條條簡潔明確、條理清晰的數據從紀央嘴裏不斷跳出來，從貨物來源到最終交易結束，中間幾番變化，紀央沒有任何誘導，也沒有任何改變，隻是把整理後的數據原原本本地說給八王爺聽。這些數據要全說完恐怕需要一天，但紀央知道他不需要說多少，隻要短短幾條，八王爺自己就會做出判斷。

    “好了，不要說了。”當紀央說到第七條時，八王爺揮手阻止了他。“這隻能說明小七無意間參與到這些交易的一個環節，從境外交易換回的黃金在國內流通，總不能說每一個用這些黃金的人都是通敵叛國。”

    紀央在心裏悄悄呼出一口氣，他已經把問題成功推出去了，他不急了，該急的是八王爺了。“我隻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您，其他的還要您自己判斷。”

    八王爺再次沉默下來。這次紀央沒有急，隻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答複。

    “唔，好哇你小子！”八王爺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巴掌道：“你是想把事推給我，自己逃之夭夭逍遙快活吧。”

    紀央猛搖頭，這種事打死他都不能承認。

    “嗬嗬。”八王爺冷笑一聲，老神在在地眯起眼睛。

    紀央垂下頭，雙眼盯著橫放在兩人之間的那把丹心鐵劍，緩緩道：“王爺可以選擇聽或不聽，我卻是一定要說的。八王爺不聽，我就隻能說給其他人聽了。”

    八王爺猛地睜開眼睛，一絲絲危險氣息泄露出來，“哦，你在威脅本王？”

    “王爺說是就是吧。”紀央一心一意盯著那把劍，聽到八王爺的話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呼～起風了，涼風刮起掛在四麵的簾子，飄飄揚揚，樓下的呼喊聲似遠似近，若有若無的鈴鐺聲從遠處傳來，紀央的心神逐漸遁入一片空明之中，遊離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