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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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央感覺自己正浮在水麵上。
身體浮浮沉沉,幾不受力。意識也渾渾噩噩的,隻想就這麽一動不動地躺著,任水波浮沉,隨波逐流,隨便放逐到哪裏都無所謂。恍惚間,紀央覺得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睛,既沒有任何情感表達,也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一個浩大、幽遠、高高在上宛若神祇一般的聲音響起。
“我為,太上天魔!”
這個聲音讓思維渾噩的紀央恢複了幾分清醒,努力作出一個笑容,“我是紀央。”
那個淡漠無情的眼神最後看了紀央一眼,緩緩閉上了眼睛。
隨後,紀央蘇醒過來。
刺鼻的藥味隨著呼吸充斥著鼻腔。紀央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身上纏滿了繃帶。稍微動了動胳膊,一種淡淡的虛弱感湧上來,紀央無聲苦笑,看來是真的傷得不輕。想想自己似乎……很久沒有過這麽虛弱的時候了呢。
因為他這輕輕一動,驚醒了一旁趴在床邊睡著的人,抬起頭,露出一張睡眠不足的惺忪睡眼,是他的師姐青蘿。
迷茫的神色在青蘿臉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就被驚喜替代,“師弟,你醒了?”
紀央略吃力地調整了下身子,嘴角咧開一個笑容,道:“嗯,讓你們擔心了,師姐。”
“你還知道讓我們擔心啊!”青蘿抬起手就要往他頭上拍,又想起他身上有傷,連忙收回手,隻能悻悻地白了他一眼,“真是的,一打起來就不要命,你是沒看見師父那時候的焦急樣,你啊……”聽著青蘿喋喋不休看似數落實則關心的話語,紀央心中泛起一股暖流,也不插嘴,就笑嗬嗬地聽著。
青蘿看他笑得傻裏傻氣的,不禁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完了完了,莫不是打壞了腦殼,怎麽整個人都傻傻的。”
“咳咳,”紀央無奈地撥開青蘿的手,說道:“別鬧,師父呢?”
“厲害了你啊,還敢教訓你師姐了!”青蘿不依不饒地又在紀央額頭點了點,這才滿意地說到:“我去叫師父,你給我乖乖躺著,哪裏也不準去啊!”
“放心吧,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跑到哪裏去。”
“這還差不多。”青蘿點點頭,走出屋子。
紀央嗬嗬一笑,閉上眼睛默默運功,內視自己身體的狀況。為什麽他會從“太上忘情”的狀態恢複過來?難道是被人打一頓打醒了?
身體的狀況沒有紀央想象的嚴重,紀央能夠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傷勢都在飛快愈合,一開始還沒感覺,這時靜下心來,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流淌著絲絲涼意,紀央抽了抽鼻子,聞著那濃厚的藥味,有些明白自己的傷勢為什麽恢複這麽快了。
意識沉入丹田,紀央看到了令他吃驚的一幕,原本互不統屬、涇渭分明的幾道真氣攪作一團,就好像油和水一樣,互不相溶,但混合在一起也很難分開。
“這……”紀央想起那時不顧一切地強行把所有真氣調動起來,也不管自己的經脈能不能承受得住,一股腦地宣泄而出。想來這就是那時留下的後遺症。
暫時看不出什麽壞處,反倒是讓紀央看到了一絲把幾道真氣融合的希望,這幾道真氣畢竟不是真的油和水,有天心不死真氣的榜樣在,紀央並不擔心做不到。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紀央嗬嗬一笑,回想起先前自己所處的那種“太上忘情”的狀態,對現在的紀央來說,就好像一場夢一樣,充滿了不真實,一醒過來,就不會太受影響。隻是紀央知道,事實遠沒有說的那麽簡單。
丹田裏那幾道混雜在一起的真氣中,有一道若有若無卻又確確實實存在的太上真氣。紀央對這道真氣很是忌憚,因為光是思維靠近就有種情緒要被影響的感覺,這種自身不受控製的感覺紀央非常討厭。
太上天魔……
“砰”的一聲開門聲打斷了紀央的思緒,曲靖安板著一張臉走進來。紀央連忙喊了一聲“師父”,曲靖安一愣,看著紀央的笑臉,不禁產生了一分激烈的情緒波動,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依舊板著個臉點頭道:“好了?不發瘋了?”
紀央苦笑道:“師父,瞧您說的,我那不是也身不由己嘛。”
“你是活該!”曲靖安狠狠訓斥道:“飯可以亂吃武功不可以亂練,這句話我沒告訴過你嗎?你以為隨隨便便練點歪門邪道就能天下無敵手了是不是?幸好你這隻是受到一點影響,萬一走火入魔你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紀央心裏雖然很想吐槽一句“那句話您確實沒告訴過我啊”,頭卻點的像小雞啄食一樣,這個時候,盡量不惹曲靖安生氣就是最好的了,紀央又不是傻的,哪敢說別的話?
“對了,師父,”不斷點頭的紀央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問曲靖安道:“師父,被鎖在黑石塔的那個怪人是誰?”
聽到這句話曲靖安突然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說到:“罷了,這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告訴你們也無妨。”一旁的青蘿轉身去把門關上,並搬過來椅子請曲靖安坐下,自己擠到紀央身邊,一副乖乖聽故事的模樣。
曲靖安失笑道:“我怎麽就收了你們這幫弟子,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他頓了頓,緩緩開口道:“那個人,按輩分來算,我應該叫他一聲師叔。”
“那我們不是該叫他師叔祖?”青蘿插嘴道,紀央在一旁苦笑,那他豈不是把自家師叔祖胖揍了一頓?
“師父,那位師叔祖他……沒事吧。”紀央訕訕笑著,小心翼翼地問道。
“放心吧,沒被你打死。”曲靖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臉上一個落寞的表情一閃而過,歎了口氣道:“當年這位小師叔也是一個天縱奇才,他是上上代宗主的最後一個弟子,雖然隻比我早三年入宗,才情武功比我卻不知道要高到哪裏去,當時所有人都認為他就是下任宗主的最佳人選。隻是誰都沒想到他後來會橫遭不測……唉……”
紀央很想問是什麽不測,隻是看曲靖安的表情,他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問。扭頭去看青蘿,正好青蘿也看過來,兩個人對視一眼,眉目之間傳遞的意思大致是“你問”“你去問”“我才不問呢你去問”“我也不問,要問你問”之類的,眉眼之間你來我往的就是不開口說話。
曲靖安看著兩人,說道:“想問就問,吞吞吐吐的一點都不爽利!”兩人同時收回目光,嗬嗬傻笑幾聲。曲靖安也不想等兩人開口問,自己直接說道:“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當年我這位小師叔外出曆練,回來後說自己得到了一部功法殘篇。小師叔因為年紀小,所以平日裏跟我們這一輩關係比較好,可那日他一回來就興衝衝地把自己關在屋裏,連話都沒跟我們說幾句,我們當時也沒在意,隻以為他是見獵心喜,誰知道第二天,他就瘋了……”
“第二天?”紀央有些訝然,如果小師叔祖是因為那部功法殘篇而瘋,那他從外麵得到秘籍到回宗肯定有一段時間,可在外麵一直沒事,剛回來第二天就出事,這實在是讓人不由得多想。
曲靖安又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就是第二天。他走火入魔,親手格殺了侍候自己的貼身侍女,又連殺了七個普通弟子,若不是當時的那些前輩們趕來的快,隻怕他殺的人會更多。”
曲靖安表情嚴肅,眼神卻有些渙散,仿佛在追憶當年的情景,“小師叔瘋掉後跟幾位前來阻止他的長老交手時武功路數與以前迥然不同,完全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小師叔得到功法殘篇的事隻跟我們寥寥幾個人說過,長老們不知道此事,我們卻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本功法殘篇。我們把自己的猜測反映上去,結果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幾個人全都收到了封口的警告,讓我們再不準開口提起這件事。就連小師叔也在那個時候悄無聲息的消失,當時對外宣稱是他走火入魔暴斃身亡,我後來知道他被鎖在黑石塔已經是我成為長老之後了。”
紀央從曲靖安的隻言片語中對當年之事有所了解與猜測,卻終究信息不足,在妄圖一窺究竟時隻感覺一團亂麻,中間種種疑問叢生,卻又產生出隱隱觸摸到玄武宗深層次隱藏之秘的感覺,知道師父是想要真正把他帶入玄武宗核心,心中不由就是一凜,收起剛才聽故事的心態,更加認真地思考起來。
“之後呢?”紀央問道。
“什麽之後?”曲靖安反問。
紀央一愣,道:“自您成為長老之後,對當年之事難道就沒再調查過?”
“你不明白,央兒。”曲靖安搖搖頭,語氣有些沉重,“當年之事,牽扯甚廣,就連我後來想查明也是困難重重,四處碰壁。後來隨著上代的幾位長老逝世,現如今真正對事情真相清楚明白的,就隻有……”
“隻有我!”大門被“嘩啦”一聲推開,一個人大步走進來,屋內三人一驚,齊齊把視線集中到那人身上,待看清來人時,紀央心中既有驚訝又有釋然,一些問題有了dá àn,更多的問題卻浮上心頭。
來人正是玄武宗宗主,任離歌。
他把門重新關上,一邊向床邊靠近一邊看著曲靖安說道:“看來你是下定決心了。”
曲靖安表情不變道:“央兒的實力已與你我不分高下,他有資格知道這些事情。”
“還有這個小女娃子呢。”
“終究都是我的弟子,我不能厚此薄彼。”曲靖安漠然道。
“哦,這麽說,你另一個決定也做下了。”任離歌先是一頓,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笑著對他說。
“這是我的事,倒是你,既然主動過來這裏,莫非是終於決定把當年的事說清楚了?”
“沒錯。”任離歌輕飄飄地說出一個讓曲靖安大驚的回答,他也不客氣,自己搬了一個椅子過來坐下,臉上帶著似疲倦若解脫的神色說道:“這秘密我已經獨自一人把守了這麽多年,現在也是時候說出來了。”
曲靖安怔怔道:“宗……師兄……你也決定……”
“嗬嗬,”任離歌對著曲靖安笑道:“師弟,你今年五十六歲,師兄我癡長你五歲,已經六十一歲了,對這個江湖來說,你我都已經是上一代的人,又何必執著呢?”
“唉,師兄說的是,看來我之前錯怪你了。”
兩人這一番你問我答,像打啞謎一般,讓青蘿聽得雲裏霧裏,一頭霧水,側頭看看紀央,卻發現他一臉若有所悟的樣子,不禁輕輕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以唇語向他示意,問他聽出什麽意思來,卻見他苦笑著朝曲靖安兩人的方麵努努嘴,回頭一看,兩人都不再說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禁臉色一紅,略帶羞惱道:“我就是聽不懂你們說的嘛,看紀師弟好像聽懂的樣子,我就問他咯。”
任離歌哈哈大笑道:“你這個徒弟的性格還是這麽討人喜歡。正好,我也想知道,紀小子聽懂了什麽,說來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