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舊夢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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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建成沒有從壟裏的馬路去區裏,而是從後山走小路。他從屋後的山翻過去,走河邊。他怕有人路上碰到他去區裏問起,他不想和村裏人討論征收的事情。好久沒走過河邊了,小時候經常和小夥伴們去河裏撈豬草,打魚。有一次五月剛轉熱,就和幾個同學到河裏玩水,差點淹死,還好同伴高聲呼喊,被人救了上來。

    河堤上冷冷清清的,以前這河堤上是放牛的好地方,堤壩上的草長得茂盛,牛愛吃。自己年輕時放牛,早上喜歡去對麵的山上,那整片山就象一個天然的牧場,牛放山上不用管,自己找塊大而平的石頭睡覺,一直睡到太陽曬得有些熱,再去把牛牽回來。而下午,就喜歡到這河堤上來。

    傍晚的河堤邊有很多人或放牛,或撒網捕魚,或在田裏摸泥鰍,整條河堤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若是碰到兩頭牛互相強氣,鬥起架來,那就更熱鬧了。即便是自己的牛,隻要不鬥出血來,也就聽他去,如果是別家的牛,那更巴不得鬥得越凶越好。多的時候,一條河堤上十幾頭牛,煞是壯觀,一條牛抬起頭“哞”的一聲長叫,引來其它牛跟著附和,倒真像一首田園交響曲,讓那整條壟裏,都充滿了生機。那沿著山腳豎著的一排排房屋,此時都冒出了炊煙,一群群雞鴨在屋前屋後咯咯咯的叫著。眼看著太陽已經落了山,光線漸漸昏暗,看牛的人也就一一趕著自家的牛往家去,一路上聞著別人家灶上傳出的各種香味,自己的肚子也咕嚨咕嚨的叫了起來。

    如今這河堤上不再有人放牛,整個村裏也沒有人養牛。河裏也沒有人捕魚,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魚了。自從鎮邊上建了個化工廠後,這河裏的水就一天比一天黑。以前村裏都是從這河裏抽水來澆田,吃的水也是從塘裏挑著吃。但後來這水有股怪味,而且村裏好幾個人得癌症死了,就沒有人敢再吃這河裏的水,都是自己打井吃水。但井水也好不到哪去,村裏得癌症的人還是越來越多。有人去市裏告過,但這個化工廠一年給鎮上納稅幾百萬,鎮裏的幹部全靠他發工資,最終也隻是一年給每畝田補貼幾十塊錢了事。有的人覺得現在那田反正也沒有人種,一年能拿幾十塊錢相當於白撿,也就沒有人再鬧。

    看著那黑乎乎帶著些彩色的河水,李建成搖搖頭,也難怪現在沒有人願意到河堤上來走了。想起自己年輕時在河裏洗澡,那時候河水真清啊,從河堤上都可以看到水裏的水藻,一個猛子紮下去,就把水藻扯起一大把,挑回去煮了喂豬。那會兒小魚在水裏遊都看得清清楚楚,扯水藻時經常碰到魚從身體上、手上滑過。過了幾十年,這河成什麽樣了啊?唉,化工廠肥了老板,肥了鎮上的一幫幹部,這沿河的老百姓可是作了孽。

    沿著河堤一直走,到區政府邊上那段有約兩公裏,李建成沒有遇到一個人。直到從河堤下來往馬路上去,經過幾戶人家時,才看到幾個老頭老太婆坐一起閑聊。聽說他們那也因為修高速公路及其它開發項目要被征收,估計也在談論這些事。看到李建成一個人從河堤上走下來,都用有些怪異的眼光看著他,也是難得看到陌生人走這條路吧。

    進到區政府大院時,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多數人已經走了,院子裏有些冷清。李建成是特意選擇這個時間,這樣遇到徐剛的可能性就小。他上次來看招聘工作人員的榜就知道進院門的右邊有一個公示欄,大學城的規劃公示應該就在那裏。他走過去遠遠看到一張花花綠綠的圖,想那應該就是規劃圖,走近一看果然是:新龍區大學城規劃公示。圖上各種顏色劃著條條塊塊,一塊塊上麵寫著什麽什麽路,什麽什麽學校。細看下有機械學校、商業學校、化工學校、機電學校十幾所之多。有多少所學校他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自家的房子是不是被規劃在內,規劃做什麽。由於把地都劃成了方方塊塊,他分不清各個學校到底是在哪個位置,隻能根據河的形狀來大致判斷自己家在哪裏。山可以推平,路可以新開,河道大致是不會變的。自己房後山那邊,正好是河的一個大灣,順著那個河灣往下看,是城建學院,好大一片,似乎將整個後山那一片到河邊都包了進去,這麽說整座山都要被推平。唉,自己家是真的要被征收了。

    先前還抱著一絲僥幸,覺著自己房子在山腰,要把山推掉工程浩大,會不會隻征收山下的人家,而自己的屋不會征,現在看來是一廂情願想得美。政府要搞建設,再大的山都能推平,這點山算什麽。他抽出根煙點上,慢慢往回走。天漸漸黑了,政府大樓有幾間辦公室亮起了燈。他想,哪間是書記的辦公室呢,進去和他說一聲,讓他不要推自己的房子和後山多好。這當然是做夢,他走出政府大院,開始還有些燈光可以照著路,但沒多久就完全黑了。路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石頭,不留神就會踢著一個,一腳踩空還崴了一下腳。娘麻皮,李建成嘟嚕著罵了一聲,摸著黑回到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