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他山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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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遠帆約了小海一起跑步,想從側麵挖掘一些李熠輝的信息,但收獲甚微。小海認識李熠輝時間並不長。他來深圳不久,剛來時寄住在一個親戚家,但親戚家也不寬敞,他晚上隻能睡沙發,所以春節後就在石芽嶺跑步群找人合租房。他內心裏很期待有個měi nǚ招合租的房客,幻想著因此成就一段美妙的戀情。網絡中不是有很多這種故事嘛,隻是是意淫,生活中則是另一回事。好在群裏的阿輝說他一個人租一套兩房,正好想找個人分擔一下。房租共計一千八,他住主臥承擔一千,合租的住次臥承擔八百,水電費雙方均攤。小海去看了下房子,覺得雖然是次臥但也還算寬敞,自己東西不多,完全夠用。最主要是周邊配套比較完善,吃喝玩樂購物全都有,交通也方便,就住了進去。

    兩人雖然合租一處,也都愛跑步,但相互之間的交流卻極有限。雙方工作都忙,平時回到住處都很晚了。空閑時間李熠輝愛呆在宿舍看書,小海則喜歡出去唱歌或者爬山。即便是雙方同樣喜歡的跑步,李熠輝喜歡到東湖去跑綠道,而小海是在健身房的跑步機上跑。所以除一起參加幾次跑步比賽,平時從沒一起跑過。加上李熠輝寡言少語,神情淡漠,所以雙方很少交淡,他對李熠輝的情況知之甚少,連李熠輝之前有過女朋友都不知道。

    雖然對李熠輝存有懷疑,但目前掌握的證據又根本不夠,案子一時限入了僵局。溫遠帆與孫偉之後反複觀察jiān kòngshì pín,走訪經常在綠道鍛煉的群眾,找曾秀芸與鍾永發談,提審被判了兩個月拘禁的劉美蘭,但均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案子一時限入了困境。溫遠帆頗為苦惱,羅隊把案子交給自己負責,卻一直破不了案,覺得對不起他的信任。而陳誌剛時不時問他案子有進展沒有,更讓他心生鬱結,覺得陳誌剛似乎是明知案子沒有進展故意奚落他。

    時間轉眼到了六月,他在羅湖跑步群與石芽嶺跑步群看著跑友們聊天。他並沒有放棄對李熠輝的懷疑,隻是苦於找不到確鑿的證據。但李熠輝在兩個跑步群都很少發言,雖然群成員名單裏有他,但不知是因為忙還是其它原因,翻遍幾天的聊天記錄也找不到他的發言數據。忽然,一個跑友轉發的一個帖子引起了他的興趣。

    《海螺速攀梅裏雪山造假大揭秘》。帖子的作者叫葉青,溫遠帆認識,是國內一個比較有名的業餘登山愛好者,曾經攀上過珠穆朗瑪峰,近年來也跑馬拉鬆,還代言了某個運動營養品牌。溫遠帆因為跑得快也略有名氣,之前葉青邀請他代表她代言的那個品牌參加過比賽,賽前賽後也有些接觸。帖子內容是說國內著名的女子越野運動員海螺之前在微博中公布自己用五小時三十五分的時間,成功快速攀登著名的梅裏雪山,創造了國內女子速攀梅裏雪山的最快記錄。而之前的最快記錄,正是葉青在兩個月之前創造的,時間是六小時二十五分。但葉青從海螺微博中發布的數據及截圖,及她使用的鬆拓運動手表的後台數據中,質疑海螺的數據有假,中間軌跡有斷的現象,而且後台從開始到結束的總時間也與手表顯示的運動時間不相符合。這說明海螺在速攀過程中並不是連續的而是中間有停表,顯示的時間不是真正的攀登時間。並根據其後台起始時間推斷海螺的實際攀登時間是六小時三十五分,並沒有打破葉青之前的記錄。

    溫遠帆是局外人,對於海螺速攀是否造假並不關心。但文中說的海螺速攀過程中停表,實際攀登時間與運動手表記錄的時間不符這一點卻讓他饒有興趣。當時案發後查看李熠輝的鬆拓手表,隻是在表上看了他的跑步距離是十五公裏,用時一小時三十七分四十六秒。平均配速六分三十一秒,每公裏配速都在六分二十秒到六分四十秒之間。但是從手表上,看不出他中間是否有停頓。如果將他的手表數據上傳到鬆拓的官網,在官網平台上就可以看到每公裏的詳細數據,以及其中間是否如葉青質疑海螺一樣有停頓,實際運動時間與手表記錄時間是否有誤差及誤差多少。如果能精確查看到每一公裏實際運動的起始時間,那就太好了。查到李熠輝在經過攬勝亭時有停頓,那就說明他有問題,至少在對溫遠帆的描述中有說假話。

    溫遠帆自己也用運動手表,但他隻是用來記錄時間、距離、配速這些最基本的數據,對這些新的科技設備不太內行,甚至沒有將手表中的數據同步到電腦過。這事還得找宋倩,他把帖子轉給宋倩看,問她是否懂得上傳及查詢這些數據。宋倩回過來一個撇嘴的表情,意思是說你也太小看我了,這麽小兒科的事情還能難得倒我一個公安局的網監工程師?宋倩本人就是一個馬拉鬆兼越野發燒友,用的也是鬆拓手表,研究自己的數據是訓練之餘的一大樂趣。

    直接找李熠輝要手表不合適,引起他懷疑可能會把曆史記錄刪除掉。找小海,讓小海打開他們的房門再想辦法拿到他的手表。運動表一般上班不會帶,肯定放在他房裏。上次去李熠輝租的房時溫遠帆觀察到,他的房間平時並沒有鎖,要找到他的手表不難。

    “在嗎?”溫遠帆在微信上聯係小海。他翻看過小海的微信內容,似乎是在一家科技公司做xiāo shòu,希望他沒有出差。

    “在,溫哥。有事嗎?”

    “你現在能盡快回住處一趟嗎,找你有點急事。”

    “嗯……可以”小海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

    “大約什麽時候能到?”

    “十一點半吧。”

    “好,十一點半我在你們樓下等你。記住,不要告訴李熠輝。”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但溫遠帆還是特意叮囑了一句。不確定他的數據中是否如海螺那樣有問題,如果沒有,那就當一切沒有發生好了。他內心裏甚至希望李熠輝沒有問題,也希望一個來深圳打拚的農村青年能平安幸福的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

    溫遠帆和宋倩約好時間地點,一個人開著車去了南嶺李熠輝租房處。一會宋倩拎著手提電腦到了,沒多久小海也趕了回來。兩人跟著小海上了樓,李熠輝的房門果然沒有鎖。溫遠帆進去,很快在床頭櫃找到了李熠輝使用的鬆拓手表。宋倩接過手表,快速在電腦上操作起來。小海滿臉詫異的看著兩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他們把李熠輝的運動手表數據上傳到電腦幹什麽。溫遠帆笑著拍拍他的肩,說:“我們調查點情況,記住不要對任何人說。”小海懵懵懂懂的點點頭,感覺自己似乎在參與一件非常隱秘的大事情,充滿刺激感。

    很快,宋倩就搞掂了,而且那天的數據還在,李熠輝沒有刪除。宋倩笑著對溫遠帆做了個ok的手勢。溫遠帆長舒一口氣,將手表放回原處。兩人正準備與小海一起出門離開,門卻開了,李熠輝走了進來。見小海在,更奇怪的是溫遠帆和一個měi nǚ也在。雖然宋倩的手提電腦已經裝到包裏,但平時用慣這些的李熠輝當然知道包裏是什麽。幾人尷尬的互相看著,臉上的表情僵直而生硬。宋倩看一眼溫遠帆,小海也看著溫遠帆,不知該說什麽。而李熠輝臉上先是驚訝,接著有些低沉、憂傷,甚至絕望,似乎有什麽秘密被人揭穿了。溫遠帆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回來了,我找小海有點事,先走了。”李熠輝“哦”了一下,沒有說什麽,從門口讓開,看著三人推門離去。

    李熠輝從打開的門縫裏看著三人進入電梯。數字一層層的往下落,他的心也在一層層的往下落,直到電梯下到一層停下來,他隱約聽到咯噔一聲,鈍鈍的,聽似輕盈,卻又沉重地敲打著他的心。這一敲打,他的心收緊了,血液的流動遲緩了,整個身體也變得漸漸冷卻下來。周遭的空氣似變得稀薄寒冷,一層層水霧慢慢凝結成冰珠將他包圍著,無法動彈。

    窗外明明是夏季,正值中午,陽光肆無忌憚的從所有透氣的地方鑽進來,橫七豎八東倒西歪的在房屋的各個角落奔突著。在陽光的鞭打之下,李熠輝的身體漸漸活絡起來,隻是出了一身的汗。不是陽光灼曬下的汗,而是一層虛冷的汗。他試著移動那似戴了鐐銬的雙腳,走到房裏,從床頭櫃上拿出那塊鬆拓手表。手表靜靜的如昨夜跑完後那樣躺在櫃子裏,但李熠輝拿起時卻覺得表上有一種被萬千人摩擦過的燙熱,又覺得那本柔滑的矽膠表殼上布滿尖刺。每一根刺都像一根根針管,要從他身體裏吸走鮮血。

    那一根根刺,不僅刺著他的手,刺得他全身的鮮血從各個毛細血管裏流出來,染紅了每一寸肌膚。那每一滴鮮血中,都儲存著他的記憶,這記憶爬滿了身體,逐漸凝固成痂。他輕輕的將那痂揭下來,那痂連著骨肉,鑽心的痛,卻又讓他體驗到一種自殘般的快感。似乎在這種撕扯中,既毀滅著自己的記憶,也毀滅著自己的痛苦,將一切都拋離、遺忘,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