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采香不太相信。

    以前在青坊鎮時，她就見過那個男人，記憶頗深。

    當時她還小，懵懂無知，經常在稻草堆裏打滾，從東邊滾到西邊，不料一次沒控製好力道，徑直掉進了泥潭，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還是他把自己拉出來抱回家的。

    “我們去找珞瑩吧。”龍祁抱緊她，連自己刻意避開的龍蝦都重新提起，想分散朱采香的注意。

    他怕她移情別戀。

    小胖豬仍舊殷殷朝向那男子的方向，黑溜溜的眼睛一閃閃，格外明亮。

    “你別看他了。”龍祁沒有吃醋，更不是陷在胖豬見異思遷的恐懼中。他隻是不甘心，朱采香明明說過，他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龍，沒人比得上。

    可現在，他已經不是胖豬最喜歡的大龍了。

    龍祁握著拳，一點也不敢停下，抱著朱采香逃難似地從客棧離開，剛出城，就找了個隱蔽之處，隨後駕雲來到了雲德小鎮。

    錦和等人早就返回書院了。

    事實上，這還是龍祁的授意。

    珞瑩跟采香是被放在兩個地方關押，他救出龍蝦後，便讓她回去，如果天馬來了，先跟錦和、邵英、穀靈離開，他們隨後再追上。

    被蒙在穀底的朱采香卻不明白，她邁開小短腿，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連床底都跑進去看看，但還是不見半條魚影。

    小香豬哼哧哼哧鑽進去，又哼哧哼哧鑽出來時，腦袋不慎被雜物卡住了，肉嘟嘟的身體不停掙紮，身上的肉層層顫抖,極富波動感。

    龍祁皺起眉，把小胖豬抱出來，替她揉脖子時，還順帶將頭上蹭到的灰塵拂去。

    小香豬站在桌上，忽然發現了什麽羞於啟齒的東西，瞬間睜大了眼，兩隻蹄子猛地襲向龍祁替她擦腦袋的手帕，夾住便扯掉。

    乍一看，那不過是塊尋常帕子，繡工粗糙，布料普通，唯一引龍注目的，大約是上麵歪七歪八地繡著的大金龍，旁邊還有隻小胖豬。

    然而，如果不用蒙蔽雙眼的愛去看，這純粹是兩團線，雌雄難辨，物種難分，根本猜不出繡的什麽。

    “這是我的。”龍祁用力將帕子拽回，小心藏進袖子裏收好，眼眶都微微泛紅。朱采香實在欺龍太甚，秋風掃落葉般地甩了他不說，連唯一的定情信物都要強行奪走，他的有生之年中，從沒見過這麽仗勢欺龍的豬。

    然而，這其實是小胖豬一年前的繡的，由於是不願對外透露的黑曆史，所以恨不得毀屍滅跡，能撕就撕，能燒則燒，半點遺跡都不想留下。

    小胖豬跳了兩下，嘟囔著要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可身高上毫無優勢，輕而易舉地被龍祁按在桌子上，像塊肥嘟嘟的大肉餅。

    “朱采香，送出去的東西是不能收回的。”龍祁寧願把自己還給她，也不肯將東西交出去。

    朱采香蹬腿抗議。

    這哪是她送的……

    分明她某天心血來潮，照著書裏繡的黃花，旁邊跑來一隻小豬，哪裏料到，龍祁剛看見，便一手奪去，死活說是大金龍和小粉豬。

    朱采香百口難辯。

    他還不依不饒地說，這帕子雖然醜，但看在她這麽努力的份上，就勉為其難地收下擦腳。

    “那你還給我。”被嫌棄的采香不肯給他。不好看還拿著做什麽？

    龍祁哪裏能讓她如願，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東西揣走。

    轉頭回到宿舍後，大金龍又小心翼翼地掏出小帕子，如獲至寶般地臉上蹭兩下，再放到枕頭底下，時刻感受朱采香對他的濃濃愛意。

    小香豬氣得尾巴都快翹起來了。

    那種感覺就像……你考了零分的試卷被人拿走了，對方還不肯還給你。

    她剛想跳起來打龍祁的膝蓋，忽然神色一變，抱住胖胖的自己團成一個球，痛得直打哆嗦。

    “朱采香，你怎麽了？”龍祁觸碰了一下豬身，溫度很高。

    四肢像被什麽用力拉扯著，圓球小豬在桌上不停打滾，剛掉在地上，麵前便出現一個嬌俏可愛的少女。

    變回人形的朱采香揉揉摔疼的地方，抬起頭，看向怔住的大金龍。

    對著小胖豬時，龍祁尚能穩住心神，可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是要同自己避嫌，保持距離的朱采香，他僵硬許久，才緩緩道，“我們……該回書院了。”

    有點難過。

    盡管這樣，龍祁依舊在暗中把“定情信物”放進乾坤錦囊，帕在龍在，帕亡龍亡，打死都不給她。

    “我們沒有天馬。”朱采香站起身。她不善騰雲，此去天界路途又格外遙遠，若是靠自己回去，恐怕沒有半年是到不了。

    龍祁不自然地別過頭，小聲道，“實在不行，我可以犧牲一下。”

    “犧牲？”

    “就是……讓你騎我回去。”

    ********

    空曠的山林中，朱采香五味雜陳。

    麵前的大金龍好長一條，威風凜凜地站在樹蔭裏，陽光若是照過他金色的鱗片，還會折出一道道刺眼的亮光，閃得眼睛發疼。

    “朱采香，快點上來！”龍祁認為，他已經見過小豬的模樣了，公平起見，應該也給她看看大龍，順便帶豬裝逼帶豬飛。

    可朱采香遲遲不說話，莫非是不滿意自己的原形？！

    龍祁有些惱自己，為什麽不生得再帥些，大龍爪一跺，周圍的樹開始搖晃，遠處山上的石塊“咣當咣當”地往下滾，瞬間有種山崩地裂的視感。

    小香豬抱緊了龍尾巴才沒摔著。

    “萬一被凡人發現就麻煩了。”龍祁低下頭看她，“你怎麽還不爬上來？莫非是想自己走到昆侖去，然後找建木上去？那樣的話我就先走了。”

    “不是……”朱采香連忙喊住他，“我跟你一塊兒回去。”

    龍祁抿著唇，更加不爽了，“你覺得我的原形不好看嗎？”笑話，怎麽會有人覺得龍不好看。

    “沒有。”鄉下來的小豬捏著裙擺，小聲道，“我就是……沒騎過龍，不知道該怎麽辦。”

    大金龍倨傲地揚著頭，洋洋得意地噴出一口氣。

    真是小笨豬，以為龍說騎就能騎嗎？

    他若不是喜歡她，才不會輕而易舉地讓豬爬到身上，兩隻小腳在旁邊蕩來蕩去，像巡視領地的女王大人。

    龍祁不自然道，“真是，多騎幾次就熟練了。”

    “可我，就騎這一次啊……”朱采香弱弱道，“哪還有以後？”

    大金龍被這句話刺傷了，惱怒道，“廢話，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總有一天要讓朱采香明白，隻有騎龍，才是人世間最瀟灑帥氣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