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西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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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已近亥時, 秋夜的窗外夜風習習, 穿過層層扇子樣的杏葉投射下的月光,仿佛夏夜的螢火般暗淡卻又引人注目。
掛著層層華幔的屋內隔絕了秋夜涼意,觸手可及的溫度正好, 溫暖而舒適。就著月光難免昏暗, 然而室內並未點燈,隻在桌前燃著一小支偶爾搖曳的燭火。
周邊兒沒有等著服侍的丫鬟,隻有桌前人輕淺的呼吸聲,似乎怕驚擾了誰的美夢,更顯周圍寂靜。燭光暗淡, 映得桌前青年那平日裏不近人情的冷漠的輪廓也柔和幾分, 又或許不是燭火的原因, 是因那懷裏抱著的鼓鼓囊囊的小毯子。
柳隨風一手翻閱賬本, 另一手鬆鬆地環著懷裏睡著的小暖爐,注意著不讓他滑下去。然而如果懷裏的小東西想跑, 那手放著的位置卻又能輕鬆鉗製住, 讓他隻能以最緊密的姿勢與自己聯係在一起。
一般人照理說不該睡這樣久, 然而柳曉曉這小東西可不是一般人。小蛀蟲懶散慣了,嗜睡, 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柳隨風管不住他, 怕他不吃早餐胃疼, 每天喊這小蛀蟲起, 喂了幾口粥又躺下了。柳隨風怕把人惹氣了, 端著粥碗安慰自己曉曉還小, 睡得多長得快,他就能早點兒把人吃掉。
為了逃跑,今天小蛀蟲起得出乎尋常的早,這可就說明了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是鐵了心要走的,連懶覺都不睡了。早上沒睡飽,這被抓回來了,倒是把早上欠的覺都補了回來,一點兒都沒反省的意思,沒心沒肺地睡著。
這可苦了柳隨風,想把人教訓一頓,可這過了那時候,現在抱著這小東西,火早就消得一幹二淨。要是把人硬是提溜起來耳提麵命幾句,這鬼機靈晃著他胳膊撒撒嬌,柳隨風怕是立馬便一敗塗地。
正想著,懷中的小火爐似乎是動了動,嫣紅的小嘴中嘟囔了一句什麽,纖長的睫毛輕顫,如欲飛將飛的蝴蝶般在白皙的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白皙的手指揪著麵前柳隨風的衣服把自己撐起來,另一隻手揉了揉還未完全睜開的惺忪睡眼。那綢料滑手,柳曉曉總是抓不穩,柳大公子貴的不行的衣服被抓得皺巴巴的,還在小指甲裏勾了絲,怕是穿不得第二次了。
柳隨風低頭,大灰狼像是隻看著小鬆鼠,那雙桃花眼便能盈滿饜足的情緒,把賬本扔到一邊兒,兩手托著人的小屁股,柳曉曉才終於換到了個他覺得舒服的位置坐著。
“我這是在哪兒呀……?”仍舊還有些沒睡醒,聲音奶聲奶氣的,一邊兒把大眼睛揉得通紅一邊兒問,小手還揪著柳隨風的衣服不放。
柳隨風抱著他,把他揉眼睛的手攥手心兒裏,怕他把眼睛揉壞了,好聲好氣地回答:“我們在家呢,曉曉。”
柳曉曉眨了眨還泛著水汽的杏眼,晃著小腦袋把周圍望了一圈兒,長到腰際的黑發隨著他的動作劃過腰上放著的大手的手背,惹得柳隨風心癢難耐,忍不住捏了把柳曉曉腰間的軟肉。
柳曉曉不高興地拍開大灰狼的爪子,嘟嘟囔囔小聲說:“這是你家,才不是我家,我不要待在別人家。”
柳曉曉隻是在說事實,然而在柳隨風看來卻是這小孩兒鬧別扭了,笑著哄道,幾溫柔的模樣。
“誰說不是你家啦?這裏就是曉曉家。”
小東西得寸進尺,揪著柳隨風垂在肩前的頭發趕人出去,“那現在這麽晚了,你得回你自己家了,在我家待著不安全。”
柳隨風抵了抵人暖暖的額頭,心在這樣的夜中頗為寧靜,想著這小東西生來就克他,讓他愛得這樣卑微又無法自拔。
“這麽狠心呀?”他笑著問。
小東西叉腰,一副神氣的模樣,“我就是這麽狠心的人,所以你還是別喜歡我了。”
柳隨風聽了這話,心中微酸,拉過柳曉曉的右手放在心口上。手掌下的心髒像是貼著他的掌心在跳動一般,溫暖而堅定。
“那曉曉讓它不要跳了好不好?”柳隨風看著柳曉曉望過來的眼,神色溫柔繾綣。
柳曉曉不明白柳隨風是什麽意思,但心髒不跳了那人不就死了嘛?這怎麽行。一副“你是不是傻了”的表情。
柳隨風笑,黑沉沉的眼中是柳曉曉給不了回應的滿載的情感,“可要我不喜歡曉曉,除非我死呀。”這情話說得那樣認真,連柳曉曉這樣沒臉沒皮得都感覺臉上有些發熱。
“也不一定……”柳曉曉小聲反駁,似乎是害怕自己立場動搖一般。
柳隨風無奈,拉著人的手到唇邊,唇齒間噴灑出的熱氣似乎順著指尖傳達到血液骨髓,讓他半邊兒身子都軟了,想動也動不了。
柳隨風順著那修長的指尖親吻,從泛著珍珠般光澤的指甲一路吻到手腕,神情專注而虔誠,宛若在親吻自己的神祇。
“曉曉……”俊美如斯的青年喟歎,對著沒心沒肺的小東西毫無辦法。想把人關在隻有自己能看見的地方,這樣這小東西也不會有別的什麽好想,總會回應他的感情。可他又舍不得那樣,這小東西嬌氣,他怕他受苦。
把人牽掛在心上就是這樣的,畏手畏腳,酸澀大於甜蜜。特別是這小東西不喜歡他,心裏便總是酸的。
柳曉曉趴在柳隨風身上,避開他的視線。柳曉曉不笨,他明白著呢,卻隻是本能想逃避開。柳隨風這些話沒有留下他,卻把這貓膽子的小東西越推越遠。
時間漸漸到了子夜,柳府外,高坐於黑色駿馬上的玄衣青年抽出腰間利劍,在燈籠下劍的寒芒一閃而過,隻能瞥見那一瞬間映在光下的,在腰間輕微搖晃著的,形狀奇特的勾玉。
“不要見血。”隱在黑暗中的青年如此說道,劍氣把燈籠砍下,周遭瞬間便暗下來,“會嚇著曉曉。”
說最後一句話時麵前浮現出那嬌氣包委屈巴巴的樣子,不知道現在他是什麽樣子,臉蛋還肉不肉,有沒有長高。最重要的是,有沒有想他。
青年難得溫柔,連聲音中都帶著絲絲笑意,“他膽子小。”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柳隨風把人照顧著吃了東西,還沒哄人去睡下,外邊兒便傳來雜亂的打鬥聲。動靜不小,瓷器碎裂與桌椅板凳翻倒的聲音讓柳曉曉不安地拉緊柳隨風的袖口。
“小桃還在外邊。”
感覺到他的不安,柳隨風低頭親了親他的眉心,“我讓小桃進來,你別亂跑。”
在這種時刻柳曉曉是難得乖巧的,他點點頭,像個課堂上的小學生一樣坐在床頭一動不動,看得柳隨風失笑。等柳隨風一出去,柳曉曉鬆鼠刨地一樣把這床下之前他藏的銀子包袱給找出來放在身後被子裏,以備不時之需。
柳隨風在房間裏留了他身邊幾乎所有的暗衛,隻放了一個在自己身邊,他出來其實也怕那些人是衝著他來的,如果是衝著他來的,他主動現身,那曉曉就能不被牽連。
讓下人去把小桃帶到柳曉曉身邊,柳隨風朝著動靜最大的前院兒走。柳隨風雇了不少會武功的武林人士護院,一般人來隻有死路一條,這些年也不是沒有人想不開,所以柳隨風倒並不是太擔心。
然而等他踏入前院的第一刻,他便後了悔。
他該回去守著曉曉。
雖是夜晚,前院卻如白晝般明亮,除了周圍柳家本就掛著的燈籠,還有數不清的騎兵舉著火把,簇擁著中間那麵容冷峻的青年。
——楚傾曉。
一如當年說的那樣:各憑本事。
柳隨風當年沒有弄死他,所以今天他來了,帶著兵來的,來帶走柳曉曉。
然而柳隨風到底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沒有自亂陣腳,對身邊的暗衛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帶著柳曉曉走,一邊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
“楚殿下別來無恙,倒是難得來這小地方一趟,不知有何貴幹?”
殿下這個稱謂可不是誰都能用,周邊兒混戰的武林人士定睛一看,馬上的青年一身低調的黑色長袍上,卻是用銀線繡著四爪龍紋!
“你倒是消息靈通。”楚傾曉不吃他拖時間那套,話音剛落,身邊騎兵便四散而去,搜尋柳曉曉的下落。
柳隨風桃花眼微眯,“濫用官府權利可不好。”一拍手,屋頂便出現了無數弓箭手,拉滿弦的弓箭直指楚傾曉首級。
然而被無數支箭指著的楚傾曉卻絲毫不在乎的模樣,隻是輕描淡寫地問:“你養私軍,是要造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