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同學的吹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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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看來,你們倆閑情逸致不減當年哪。”剛走進客廳,江若淼就大呼小叫起來。



    實際上,在北京,這種兩室一廳的房子太普通了。



    隻是,它經過了精心裝修,呈現中式古典風格,顯得舒適而又溫馨。



    客廳當麵牆上,懸掛著一幅結婚照。zhào piàn上,一對年輕佳偶,露出幸福的微笑。另一麵牆上,則掛著一幅國畫。畫麵上,紅梅傲雪,生機盎然。靠牆一組仿紅木沙發前,擺著一張玻璃台麵的茶幾。茶幾上,放著一隻圓形金魚缸。其中,遊動著幾條彩色金魚。



    站在客廳環視了一圈,江若淼才在沙發上坐下來:“夫人呢?怎麽不見夫人那?”



    李子豪一邊給江若淼沏茶,一邊回答:“張萍接小孩去了,馬上回來。”



    “賢妻!賢妻!真是賢妻!子豪你好福氣。”江若淼豎起大拇指說。



    李子豪笑笑:“哪裏哪裏。”



    這次到北京,江若淼是來參加全國人類學學術研討會的。



    “老同學,我來北京了,聚聚怎麽樣?”一到北京,江若淼就打來diàn huà,約李子豪到他下榻的香格裏拉大酒店共進晚餐。



    可李子豪說,那種地方盡管豪華,但是不實惠,他吃不好。



    李子豪笑著告訴江若淼,那裏他曾經去過一次,可一回來,就趕緊叫張萍下了一大碗麵條,才填飽肚子。



    最後,他說:“到家裏來吧,叫張萍炒幾個小菜,大家喝幾杯,既實在,又隨意。”



    江若淼聽了,知道李子豪那倔脾氣,就說:“依你的,老同學,依你的”,便問好地址,找會務組要了輛車,徑直shàng mén來了。



    自從大學畢業,李子豪再也沒有見過江若淼,此時見到,發現他發福了。



    江若淼著一套灰色西裝;白白淨淨的麵龐上,架副寬邊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說起話來,顯出一派儒雅瀟灑的學者風度。



    李子豪早就知道,他這位老同學可不得了。



    明麵上,江若淼是海城自然博物館館長、小有名氣的人類學家,盡管還說不上著作等身,但是,論文卻一篇接一篇地在核心專業期刊上發表。這次學術研討會,聽說他又是主要學術報告人之一。



    暗地裏,江若淼是號稱中國第十二大功夫——吹功的傳人。



    在這十二大功夫中,可以說洪拳,太極拳,八極拳**拳,太乙五行拳,螳螂拳,蛇拳,披掛拳,長拳, 大成拳,詠春拳太極、八卦皆為硬功夫,而吹功是其中唯一的軟功夫。



    當然,這種排位隻是吹功愛好者的自我標榜,其它十一大硬功夫的門人是從不承認的。



    大家熟悉的相聲,講究說、學、逗、唱四大基本功,盡管有三番(翻)四抖、先褒後貶、陰錯陽差、一語雙關、自相矛盾、表裏不一、歪講曲解、違反常規等數十種手法,但最終目的在於惹人捧腹大笑而娛人,所以上得了台麵,極受歡迎。



    吹功講究的基本也是嘴上功夫,但與相聲天差地別的是,它融說、捧、哄、罵等於一爐,有抑揚頓挫、坑蒙拐騙、投機取巧、溢美醜詆等上百種手法,往往亂人心智,損人利己,難以見陽光,盡管門徒遍天下,但一直無法光明正大地行走江湖。



    江若淼的父親江流雲是吹功第8888代傳人,多年仗著一身吹功混跡江南地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虛實兼顧,名利雙收,人們私下裏給他取了“江大吹吹”、“江大泡皮”等等許多外號。



    民間傳說,一次,為了讓人們相信他是地外文明的使者,是奉命前來拯救地球人靈魂的,他搖唇鼓舌,大展吹功,以至於使許多人得了失心瘋。



    從小受父親的言傳身教,江若淼深得真傳,這些年屢屢運用吹功,多有收獲,誌得意滿。



    這次到北京開會,他急於在同學們公認的才子李子豪麵前顯示一下自己現在的功夫。



    “難道吹功真有那麽邪乎!”李子豪暗忖。



    李子豪記得,當年,江若淼總抱怨自己入錯了門,現在,卻在這門內混得風生水起。對吹功,他更加不敢小覷了。



    在大學時,江若淼的吹功就初露鋒芒。



    江若淼學的是人類學,卻十分愛好文學,他也確實具有幾分詩人氣質。



    記得剛開始向女同學王鵑求愛時,江若淼就運用了吹功的基本功之一——哄。



    江若淼寫了一首熱情洋溢的詩,偷偷塞在王鵑的課桌抽屜裏,但沒有署名。



    其實那詩是他從一本沒有多少讀者的詩集裏摘抄的。



    王鵑看了,鼻子就有些酸酸的,沒有多猜,馬上便明白了是誰塞的。



    偏偏王鵑也愛好文學,同時也是一名吹功愛好者,就被他的箭射中了。



    江若淼說功也很好,一張嘴十分了得。



    他十分熱衷於社會huó dòng,但凡學校舉行的聯歡會、演講會,都可以看到他活躍的身影,聽到他富有磁性的聲音。



    可江若淼的專業成績卻並不怎麽樣。但他采用了吹功的投機取巧手法,據說他的畢業論文,還是悄悄求著李子豪幫忙完成的。



    這些年,江若淼在人類學領域聲名鵲起,一發而不可收拾。“看來,你混得很滋潤哪。”李子豪笑著說。



    “啊哈,混飯吃,過日子罷了,哪能與你李研究員比呢!”江若淼運用了吹功抑己揚人的手法,這樣容易給人虛懷若穀的好感,更顯出自己的優越和風度。



    果然,現在,李子豪一下子中了吹功的套,麵上沉穩,心裏卻在自歎弗如。



    李子豪年過不惑,現在還隻是古人類研究所的副研究員。



    自從發現靈猴之後,在關於靈猴的保護和研究方麵,李子豪與有關方麵和一些學者發生嚴重分歧,一氣之下終止了靈猴考察研究,隻是在所裏協助別人從事一般的課題研究,在學術方麵一直沒有什麽突出的建樹和顯著成果。



    說起大學畢業時,和江若淼、王娟、張萍等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到故宮博物館參觀北京猿人展覽的情景,李子豪禁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次,北京故宮,高大的殿堂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國家科學院舉辦的北京猿人展正火熱舉行。悠久而璀璨的人類文明,令國內外參觀者流連忘返。



    展覽館裏,玻璃罩內,由我國著名古人類學家裴文中教授發現的北京猿人第一頭蓋骨,以及由賈蘭坡先生接連發現的三個北京猿人頭蓋骨化石,尤其引人注目。



    此外,一座座展櫃中,還陳放著數以千計的北京猿人用過的石器和古猿骨骼化石、牙齒化石等。



    展館牆上,則懸掛著反映猿人生活的油畫和tú piàn。



    進入展覽館,李子豪和同學們的表情頓時肅穆起來。



    女講解員的介紹,字正腔圓,娓娓動聽,把這些青年學子帶到了大約一百萬年前開始的中更新世。北京猿人鑽木取火,集體圍獵的生活場景展現在眼前。



    他們一個個看得聚精會神,李子豪還從包裏掏出筆記本,將精彩的解說詞記錄下來。



    參觀結束,走出展覽館,大家還沉浸在剛才的氛圍中。



    江若淼第一個打破沉默。他以抒情詩般的語調說:“啊,同學們,我們該為我們即將投身的事業而自豪!”



    盡管大家都領教過江若淼的吹功,也早已習慣了他遇事喳喳乎乎的勁。然而,這時,聽著他拿腔捏調的感歎,身上仍有起了雞皮疙瘩的感覺。



    王鵑和張萍兩位女同學則“咯咯”地笑個不停。王鵑說:“江若淼,我看你富有詩人的浪漫,卻缺乏人類學家的嚴謹哪!咯咯咯……”



    “是嗎是嗎?王鵑師妹,你還是這樣,門縫裏看我?”當時,江若淼正熱戀著王鵑,在同學麵前,既得讓著王鵑,又不肯輕易損自己麵子:“你們說,詩人的浪漫與人類學家的嚴謹就不能結合起來嗎?難道你們能否認郭沫若是一位學者?他同時就是一個大名鼎鼎的詩人呀!”



    說著笑著,他們來到勞動人民文化宮。



    找到一間沒有遊客的涼亭,他們圍著石桌坐下來。談起剛才看過的展覽,大家開始七嘴八舌。



    張萍說:“裴文中、賈蘭坡,真是我們的驕傲。不知我們中間,能不能冒出這樣的大家來?”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聽了張萍的話,江若淼站起來說。“我看,說不定子豪就能成為這樣的大家。”說罷,挨著王鵑坐下來。



    李子豪看了眼江若淼,又低下頭,想了想,才抬起頭來說:“謝謝若淼的鼓勵,我確實想畢業後進行人類學考察研究去。”



    “好啊!”江若淼和王鵑同聲歡叫起來。“讓我們向未來的大人類學家致敬!”麵向李子豪,他們作古正經地敬了一禮。



    但是。生活並不是完全按這些大學生設計的程序運行的。



    畢業後,江若淼和王鵑去了海城;李子豪與張萍留在了京城。盡管他們都先後有qíng rén終成眷屬,但是,各自的境遇卻不同。



    江若淼和王鵑似乎心想事成,如願以賞。



    而李子豪和張萍,卻在實現理想的道路上蹣跚著,走得已有些疲憊和彷徨。



    此時,與江若淼坐在一起,李子豪的心裏有幾分悵惘,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