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白的天花板，白白的牆壁，白白的被子，白白的床單，一切都是白的。

    我這是在哪裏？這是醫院。

    我怎麽到這裏來啦？大腳怪公園開園，那麽多人；北京來的李子豪就站在我身邊，我還致辭了；覃光華扮演的大腳怪出來了，那歡呼聲、掌聲，真熱鬧！記得有那麽一口痰，往上一湧，腦袋裏好像突然斷了一下電，就......

    “來人哪——來人哪——”他掙紮著，可現手腳被綁在病床上，腰間又係了一根皮帶，哪裏動彈得了，便大聲叫喊，可半天聽不到任何回應。

    怎麽啦？這醫院人都死絕啦？！老子呼叫，都敢沒人理。

    “別叫了，區長大人！”一個聲音空靈而飄渺。

    區長安靜下來，驚恐地問：“你，你是誰？”

    “別管我是誰，我隻要你記住那句老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聲音帶著陣陣寒意，令人起雞皮疙瘩。

    區長聽了，感到一陣恐懼：“我，我做什麽惡啦？”

    “世間一切生靈，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除了與人為善，還要與動物為善，與植物為善。如果隻想利用萬物，而不顧它們的死活，就是惡呀！”這聲音又仿佛是一位高僧出的。

    區長按捺住緊張的心情，想了想，似有所悟：“大腳怪？你與它什麽關係？”

    “哈哈哈，你與它什麽關係，我就與它什麽關係！”

    “可我們利用它，是為了百姓生活呀！”

    “一切自知,一切心知，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呀！你好自為之吧！”

    “  哢噠”病房門開了，那聲音飄去了，區長抬頭看，總算來人了，是個年輕的護士：“叫什麽叫，還沒瘋夠呀！”

    “老子是區長，你......你......”他氣得差點背過去，大聲吼道：“去，叫你們院長來！”

    “你......你醒過來啦？！你不瘋啦？”那護士大吃一驚，拔腿就往門外跑，到了走廊上，大叫起來：“區長醒啦——區長不瘋啦——”

    “區長醒啦？這當官的睡醒了，都值得這麽大驚小怪？”

    “這護士瘋了吧？”

    一些病人聽到護士的喊聲，一個個走出病房，紛紛議論。

    “什麽？什麽？”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聞聲趕來，他身後還跟著一群渾身著白的醫生、護士。見了喊叫的護士，那中年男子急著問：“是真的？不瘋啦？”

    那護士不住點頭。

    那中年男子趕緊整了整頭上的白帽子，領著醫生護士們，湧進區長病房，一見區長，連忙上前握著他的手說：“區長，您醒啦？您不瘋啦？太好了！”

    “誰瘋啦？”區長示意護士解開綁著他手腳的繩子和腰間的皮帶，瞪了中年男子一眼：“你才瘋了哩！你這院長是怎麽當的？喊了半天，連個鬼都見不到！”

    “是是是，對不起，區長，我瘋了，我瘋了！”院長滿臉堆笑，連連道歉。

    在場的醫生護士們竊竊笑了起來。

    “怎麽不見區裏的人哪？我的夫人呢？”區長的眼光在人群中睃巡了一遍，奇怪地問。

    院長看了區長一眼：“這......這......”

    “怎麽支支吾吾的，怎麽回事？”區長又有些惱火。

    院長湊近區長，彎下腰說：“這樣，區長，您先跟我到我辦公室去休息一下，我再向您匯報如何？”

    區長抬眼看了看眾人，覺得這樣像看猴把戲，太有失尊嚴，便點了點頭，起身進到衛生間，換下病員服出來，隨院長分開眾人，出了病房，到院長辦公室去了。

    到了辦公室，院長請區長在長沙上就坐，馬上沏來一杯上好的龍井茶。在區長接過茶杯，揭開蓋子，撮起嘴巴，吸了一口茶,將杯子放在麵前的茶幾上後，他才在區長身邊陪著坐下，說：“區長，您不知道，您這一瘋，不不不，您這一病，把我急得喲！我們全院上下總動員，上最好的醫生，派最好的護士，用最好的進口藥，我們可是盡了全力呀！”

    區長聽了，笑了笑，側頭看了院長一眼，說：“謝謝謝謝！”

    “區長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那，區裏沒有來人嗎？”區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慢聲問道。

    院長低頭默然片刻，方抬起頭來，說：“開始，開始區裏來人了，楊區長還經常來，可後來......後來......”

    “啪！”區長聽了，一拍茶幾，激動地說：“他媽的，巴不得老子死！人大還沒改選，老子還是區長！人還沒走，茶就涼啦？”

    聽區長拍茶幾，院長嚇了一大跳，後來又聽他說了這麽一番話，覺得這是他們區領導之間的事，不好接腔，便沒有吭聲。

    “去，給楊建國打個電話，叫他來接老子！”

    “好好！”院長答應著，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聽筒，要通了楊建國辦公室電話：“喂，楊副區長嗎”

    “我楊建國，你是誰？”

    “我醫院小......”

    “哦——大院長，聽出來了！找我有什麽事？”

    “是這樣，楊副區長，區長他......區長他好了！”

    “什麽什麽？你再說一遍！”

    “區長他的病痊愈了！”

    說到這裏，電話裏靜默很久，才傳來楊建國的聲音：“好好好，你跟區長說，讓他別動，我馬上來！”

    不到一個小時，楊建國就趕到了，見了區長，他連忙上前道：“哎呀，我的區長耶，你總算醒過來啦！吉人天相，吉人天相！可把我們急死啦！”

    “本人陽壽未盡，閻王還不肯收啊，你急什麽？”區長冷冷地說。

    楊建國笑笑，說：“您長命百歲，林區人民怎麽離得了您呀！”

    看兩位區領導不陰不陽打起了嘴巴官司，院長急了，連忙過去說：“區長，楊副區長，看是不是這樣，我在王子酒樓擺一桌，祝賀區長康複如何？”

    楊建國聽了，看了一眼區長，沒有表態。

    “算啦！回家！”區長站起身說罷，抬腿就往門外走。

    楊建國與院長對視著笑了笑，就隨著區長走了。

    一路無言。

    小車進入密林小區，慢慢行駛到區長宅前停下。

    這是一棟兩層樓房，獨門獨院。大門關著，院落裏種植的一些花草，顯然好久沒人打理，有的已經枯萎。

    “區長，慢點。”楊建國先下車，然後，一手扶著車門，一手遮著車門上沿，護著區長下來，朝宅門走去。

    走到門前，區長伸手連敲了三下門，卻沒聽見裏麵有任何動靜，便從褲子荷包裏掏出鑰匙，自個開門走進了客廳。

    “區長，您剛出院，先好好休息，我改日再專門向您匯報。”進了屋，看區長像個久別歸來的遊子，站在客廳中間，眼光掃視著家裏的每一個角落，也沒講點客氣讓他坐，楊建國感到有些不自在，便開口告辭了。

    楊建國離開後，區長才默默地走到沙前坐下。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孤獨和寂寞似乎布滿了每個角落。他心裏也空落落的，有些冷，有些惆悵。

    小徐怎麽不在家？她到哪裏去了？這麽久了，自己心竅迷失地躺在醫院病床上，也不知她去醫院陪護過沒有。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老婆還是原配的好啊!

    這些年，隨著年事日高，區長越來越愛懷舊，喜歡聽那名叫《小芳》的老歌。“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這歌詞寫得太好了，仿佛寫的就是她。

    這個近年總浮現在夢裏的她，就是區長的前妻。

    那時，區長還是個毛頭小夥，個子不高，可長得精精神神。離開城裏的家，投入“廣闊天地”，來到她們村，他就住在她家。

    整整兩年，她就像親妹妹一樣，給予他關愛和幫助。日子久了，兩個人就有了小河邊、草堆下的故事。故事情節展著。後來，他們結了婚，還生了個兒子，小兩口恩恩愛愛。他因此被先後回城的插友們戲稱為“紮根派”。

    是的，盡管貧窮，可他骨子裏卻充滿傳統文人浪漫的情愫，很享受這種“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你耕田來我織布  我挑水來你澆園”的田園生活，打算就這樣終老是鄉。

    可是，人的命運往往難以預測。後來，他參加高考，金榜題名，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回林區一個鄉工作，從小辦事員幹起，再當上宣傳幹事，因現並宣揚好了一個女打豹英雄，時來運轉，步步高升。

    在仕途上一路走來，盡管他其貌不揚，可權力是男人最好的美容品，是男人的春藥。麵對一些蜂蝶般飛來的年輕漂亮姑娘，他心旌搖蕩，逐漸迷失了。

    小徐是他在區文化局長任上結識的一個女人，當時，她是文化局下屬一家企業的公關部主任，比他小十幾歲，容貌姣好,身材苗條，尤其酒量驚人。

    一次，為了一筆撥款，小徐陪廠長宴請他。

    “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淺舔一舔”；“你不喝這杯酒，一定嫌我長得醜。“喝！感情鐵，喝出血！寧傷身體，不傷感情；寧把腸胃喝個洞，也不讓感情裂個縫！”也不知小徐從哪裏弄來的這些勸酒詞，一句又一句，一杯接一杯，一頓酒下來，把他灌得昏天黑地。

    這時，他醉眼朦朧，看著麵帶桃紅的小徐，不由得想入非非。

    看他的神情，廠長心領神會，叫小徐將他送回住處。事後回想，不知是他主動，還是她主動，反正當晚兩個人就纏在了一起。

    本想著都是成年男女，你情我願，就像一杯酒，喝了也就喝了。哪想到，這小徐不依不饒，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跟他結婚不可。

    當時，他已是副區長候選人，組織正在對他進行考察。這個時候，鬧出緋聞，怎麽得了！沒辦法了，他便去求前妻，不想，前妻一沒哭二沒鬧，而是默默捂頭睡了一天，起來後，冷靜地對他說：““好吧！你的前途要緊，我們就好說好散。”

    這小徐終於如願以償，跟著他，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也算占盡風光，但這些年，可能是人老了，工作也太忙，壓力大，在床上，他開始力不從心。盡管吃了不少牛鞭豬鞭，喝了不少這藥酒那藥酒，但還是難以滿足小徐反而不斷增加的需求，她的臉就時常多雲轉陰。

    這回，自己病了這麽久，也不知她是怎麽熬過來的。想到這裏，他歎了口氣，起身上樓，準備到房間裏先睡一覺，等小徐回來。

    可是，當他走到臥室門口，扭動門把手開門時，卻現門被反鎖了。他的心跳頓時加快，將耳朵貼近門，赫然聽到，室內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好！有情況！他氣急敗壞，舉起拳頭，將門擂得山響。

    過了一會，門忽然開了，小徐穿著睡衣走出來，嬌嗔地說：“喲，出院也不打聲招呼，讓人家去接你呀！你看，我剛躺下，起床又要穿衣服，讓你久等了。”

    他沒理小徐，急著衝進臥室，現裏麵淩亂不堪。

    臭女人，肯定偷人了！他的眼光掃過涼台，果然，那裏露出一條男人的腿。

    他一時氣憤填膺，衝到陽台上，隻見他那身體壯實的中年司機，正慌忙穿著褲子，上身衣服還來不及穿上，赤裸著。

    他氣衝衝上前，衝著司機的身體，狠狠踢了一腳。

    這時，小徐衝過來死死拉住了他，司機嚇白了臉，趁機飛快地跑出門去。

    “你這個蕩婦，敢給我戴綠帽子，我……”他揚手給了小徐一巴掌，又捂頭大叫：“報應——報應啊——”

    “哈哈哈......”窗外，傳來靈猴尖利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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