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緣千裏來相會(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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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小娘子千萬不要誤會,這句詩的確是我在一本古籍所夾帶的殘頁上看到的,而且也僅有這兩句。”李璥起身後正色拒絕道。
崔小娘子沒想到李璥的反應會這麽大,不由地暗暗想到:莫非真的是我們誤會他了不成,畢竟自古以來隻聽說過將別人的詩據為己有的,可從沒有將絕妙佳句向外推的。李璥的這種做法在讓她心生敬佩的同時,也不由地想起了發生在本朝的一件因詩殺親案:
儀鳳三年(678),劉希夷寫了一首題為《代悲白頭翁》的詩,詩雲:“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洛陽女兒惜顏色,行逢落花長歎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已見鬆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古人無複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紅顏子,應憐半死白頭翁。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祿池台生錦繡,將軍樓閣畫神仙。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但看古來歌舞地,惟有黃昏鳥雀悲。”宋之問看到外甥這首尚未公之於眾的詩後,讚不絕口,尤其喜愛詩中“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兩句。宋之問請求外甥將這首詩讓給自己,劉希夷起初答應了,可不久又反悔,因為他實在難以割愛。宋之問惱羞成怒,為了將此詩據為己有,竟然命令家奴用土袋將外甥活活壓死,才華橫溢的詩人劉希夷去世時還不到30歲。
想至此處,崔小娘子對麵前的李璥便越發地敬佩了,但她卻決定再試探對方一番,看看他是否是真心如此:“汴王,你可知道自己如今的做法會讓你失去一個名揚天下甚至是名留青史的機會嗎?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否則我可不會再給你後悔的機會哦!”
“我隻是實事求是罷了,雖然我的詩才有限,甚或此生再也作不出比‘有緣千裏來幸會,無緣對麵難相逢’更精妙的詩句,我也不願背本心承認這句詩是自己創作的。再者,名揚天下或青史留名的途徑多得是,我又何必依靠這種小人行徑呢?”李璥道。
“汴王果是一位冰壺秋月、高風偉節之人,而我之前竟還對你反複試探,奴實在是羞愧不已,請允許我以水代酒向你賠罪。”崔小娘子說完便起身連飲了三杯溫水,又接著道:“汴王請坐下,否則我就陪你一起站著了。”
“原來崔小娘子是在試探我,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怎會有責怪之意呢。”李璥搖了搖頭,又接著提議道:“今天能夠遇到崔小娘子以及綠兒、紫兒這兩位小娘子實在是我的莫大榮幸,不如請她們一同入宴好了如何?”
說完此話後,李璥的內心是有些忐忑的,畢竟他的這種提議無異於是對當下封建禮俗的挑釁,和他之前推出的那兩種新式椅子有著相同的性質。
似是看出李璥內心的不安,崔小娘子故意搖了搖頭:“不行。”待發現後者又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後,卻又抿嘴笑道:“我說不行,是因為你沒有提及月兒和白鳳他們,你該不會如此偏心吧。”
“啊,當然不是。我隻是……”李璥連忙解釋,卻是被崔小娘子打斷,“隻是擔心沒人服侍了是吧。不過,這也無妨,我們自己動手即可。”
“崔小娘子真的不介意嗎?”李璥不確信道。
“其實我和紫兒她們經常私下一同用膳的,所以汴王盡管放心好了。”崔小娘子道。
“如此甚好。”李璥興奮地道。
於是,李璥和崔小娘子等人便一同享用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宴。
漱口之後,崔小娘子對李璥道:“聽聞汴王擅長茶道,而我素來也極喜歡收集各種jí pǐn名茶,不如我們交流一番如何?”
“你誤會了,我雖然是泡茶的首倡者,不過月兒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無論是品相、醇香、味道可全都在我之上。”李璥坦言道。
“若不是由之前的那件事,我肯定會認為你是在故意敷衍我,不過如今我倒願意相信的確是月兒更擅長茶道了。不過也幸好月兒她們已經用完膳了,所以直讓她加入我們好了。”崔小娘子道。
“好。”李璥欣然讚同,又對月兒道:“月兒,等下你就為我們展示一下你的茶藝。”
“是,小郎君。”月兒說出了進屋之後的第一句話。
李璥和崔小娘子相對而坐,月兒跪坐在一旁將所需茶具一一取出,一邊動手一邊解釋道:“
茶的衝泡方法有簡有繁,要根據具體情況,結合茶性而定。但不論泡茶技藝如何變化,一些基本的方法則是相通的。衝泡一杯好茶出來,除了備茶、選水、燒水、配具之外,都需要遵照泡茶的基本步驟。
其一,溫具。
用熱水衝淋茶壺,包括壺嘴、壺蓋,同時衝淋茶杯,隨後即將茶壺、茶杯瀝幹。溫具的目的是提高茶具溫度,使茶葉衝泡後溫度相對穩定,不使溫度過快下降,這對較粗老茶葉的衝泡尤為重要。
其二,置茶。
按茶壺或茶杯的大小,往泡茶的壺(杯)裏置入一定數量的茶葉。置入茶葉後,可以觀賞壺(杯)裏的茶葉形狀與顏色。如果你所用來泡茶的是白色蓋碗,則茶色與白色相映成趣,極具觀賞價值。
其三,衝泡。
置茶入壺(杯)後,按照茶與水的比例,將開水衝入壺中。衝水時,除烏龍茶衝水須溢出壺口、壺嘴外,通常以衝水八分滿為宜。如果使用玻璃杯或白瓷杯衝泡,可以特別注重欣賞的細嫩的茶葉,衝水也以七八分滿為度。衝水時有“鳳凰三點頭”的講究,就是將水壺下傾上提三次,這既是主人向賓客點頭致意,也能使茶葉和茶水上下翻動,使茶湯濃度一致。
其四,倒茶。
衝泡好的茶應先倒進茶海裏,然後再從茶海倒進客人的茶杯(品茗杯)中。茶海又稱公道杯,取分茶公道之意。
其五,奉茶。
奉茶時,需要用茶盤托著送給客人,放置客人右手前方。奉茶的時候,主人還須用空餘的手做出請茶的姿勢,此時客人可用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彎曲,輕輕敲打桌麵,以表謝意。
其六,品茶。
茶泡好之後不可急於飲用,而是應該先觀色察形,接著端杯聞香,再啜湯賞味。賞味時,應讓茶湯從舌尖沿舌兩側流到舌根,再回到舌頭,如此反複二三次,以留下茶湯清香甘甜的回味。”
抿了一口清茶後,崔小娘子擊掌讚道:“汴王果真沒有虛言,今日見了月兒的一番表演,我才方知人外有人呀!”
“崔小娘子謬讚了。”月兒連忙道。
“月兒,你可真是和汴王一脈相承。下麵就由我嚐試一番好了,不過你可以指點一二哦。”崔小娘子道。
就連站在崔小娘子身後的紫兒和綠兒也是看得讚歎不已,雖然她們的本心是偏向前者的,但月兒的出色程度已遠遠地超出了她們的預期,所以二人已不吝嗇於對她表露出支持了。
崔小娘子接下來的一番表演自然沒有她之前說的那麽差勁,僅僅是存在幾個微不足道的小缺陷罷了,但李璥明白其中的問題不是出在前者的身上,而人們在口耳相傳的過程中出現的誤差,她其實已經做到了最好。
是以李璥接過崔小娘子遞來的清茶,連抿了數口後才嘖嘖讚道:“崔小娘子才是真正的善茶之人,哪像我,隻是附庸風雅罷了!”
“汴王是在取笑我嗎?你為何不也向我等展示一番呢?”崔小娘子不依道。
“萬萬不敢,我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再說了,有你和月兒珠玉在前,我哪敢班門弄斧呢?”李璥連連擺手道。
“好吧,我就暫且信你一回,不過待到下次見麵時,我可一定要品鑒一二你親手泡製的茶,不然的話就太不公平了。”崔小娘子又向李璥遞了一杯茶道。
“多謝崔小娘子。”李璥連忙雙手接過,然後又有些遺憾地道:“我年後便要離開長安一段時間,也許是三年、五年亦或七年乃至更久也並非沒有可能,待那時,說不定你已經忘了今日之事,甚或已經嫁為人婦了……”
“怎會這麽久?莫非你此次此前返回長安便是為那件事做準備的?”崔小娘子忽然若有所悟地道。
“我和崔小娘子雖是初次見麵,不過你卻給我一種知己般的奇異之感,所以告訴你也無妨,我準備去一隱秘之地學武,而我此番提前返回長安便是為了在年底之前完成學業。”李璥道。
“學武?以你的身份難道還找不到侍衛嗎?你又何必去吃那份苦呢?難道……”崔小娘子有了某種不好的猜測。
“沒有你想得那麽遭,因為我目前的處境比較特殊,而且那也隻是一部分原因罷了,請恕我不能告知你詳情,不過即使我不說,你以後也會慢慢知道的。”李璥道。
“好吧。”崔小娘子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連發言權都沒有,就更別說是幫什麽忙了,隻能無奈地搖搖頭,然後招招手讓紫兒、綠兒在自己身邊坐下,以作陪伴。
雖不知李璥和崔小娘子之間的關係為何一下子從陌生人變成了幾近於知己的程度,但月兒等人也沒有過多言語,隻是默默地品茶,品味難得的靜謐時光。
直至亥時,眾人才懷著幾分不舍離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