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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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書桃回顧了昨晚的前後經過,不免有些惱火,拿出diàn huà撥了劉立軒的diàn huà:“喂,劉立軒,我被一件事惹毛了。你知道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感覺還挺帥的網友王旭嗎?昨天我們又見麵了。我昨晚喝醉了,也不知道得罪誰了,今一早我還擔心他,給他去了diàn huà,結果反遭一頓羞辱,說我昨晚丟了他的人,你說,怎麽我就這麽遇人不淑啊?”

    “出什麽事兒了,要不今晚你過來找我,我一會兒把定位發給你。”立軒不溫不火地說。

    “好好好,今晚見了麵跟你說,特別是他那些朋友說的那句話,特別難聽,說他怎麽就認識了我這樣的朋友?說來倒是好笑,他那些朋友也算不得上是哪門子有頭有臉的主啊,不過是一些發廊剪頭發的,居然這樣說我,我可真是來氣。”

    “別庸人自擾,今天見個麵吧。你看你回來那麽長時間,現在才想得起我。”立軒仍舊慢條斯理。

    “我也知道你挺忙的,所以就沒來得及打擾你了。現在我一肚子窩火,需要有人幫我舒經活絡,那晚上我們酒吧見。”

    劉立軒是書桃前年認識的男人,是跟她爸一起參加地產huó dòng時認識的一個裝修公司的個體老板,年紀與王旭差不多,相貌更是不輸於王旭,隻是較之更清瘦一些。書桃剛開始也是對立軒動過情的,但立軒一直將書桃當自己的朋友,別無他想。

    立軒一直一人獨來獨往,之前聽他談及過他前女友的事,也是寥寥幾筆,並沒有過多的贅述,在書桃眼裏,立軒就隻忠於自己的事業,生活簡單程序化,並沒有多餘繁雜的情感經曆。幾次試探後,見立軒沒有別的回應,也就順其自然地把他當朋友。

    在書桃心裏,劉立軒一直是一個理智的男人。這樣的男人都很冷酷,他們從不對女人承諾,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承擔不起承諾,所以連為營造浪漫時必須說的情話或假話他們都有所保留。正因如此直白地將事論事,書桃才覺在劉立軒麵前倍感安全,無須再粉飾miàn jù裝模作樣。

    傍晚,書桃吃了玲姐做的飯,便梳妝打扮準備著出門。她不知道今天是單獨見立軒還是會同時見到幾個他的朋友,便隻敢淡妝出門。

    雖然她心裏覺著王旭說她丟人隻是言過其實,或者故意設陷阱讓她往裏跳,但想來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今晚出去見人,可不能像昨晚那樣不顧不管,有什麽說什麽了。畢竟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昨晚的打擊確實是書桃有史以來蒙受過最大的恥辱,她從小便是在親戚朋友的歡呼和讚許裏生活過來的,連她媽都在親戚朋友對她讚譽有加。可有時書桃會厭倦和不確信外界的歡呼與讚美,隨著年歲漸長,她發現一些歡呼和讚美其實屁用都沒有,唯一能讓她脫胎換骨的,往往是那些異樣的眼光和聲音,甚至有時隻需要挨那麽一耳光,就像今天被王旭羞辱一樣。

    相比自己的mèi mèi,她從小身上縈繞的光華不可小覷,而她的mèi mèi,便不是她母親眼裏的好閨女,反而像個混世魔王,不求得她成龍成鳳,隻求她安分守己,平凡度過此生便好。

    她的mèi mèi向來無拘無束,不畏因果。她有時甚是欣賞和羨慕她mèi mèi那麽一點點男人般的果敢和無懼。在這世上活著,女人起碼要像她mèi mèi這般有些男人的爽快和灑脫,而男人也應該像立軒這樣有點女人的風情和精致。慢慢她發現,那些活不好這一生的男人,常常多了很多女人的矯情和小氣,而那些從未活出自己分量的女人,大多是骨子裏就沒有被好好養成知性脾氣,要麽太粗糙,要麽太不把自己當女人尊重。

    書桃對著鏡的自己,姣好麵容,卻還是感覺不滿。她潛意識覺得,無論是煮鶴焚琴的極雅,還是酒池肉林的極奢,隻要女人施粉黛於rén miàn,變幻莫測的表情裏,跳脫出來的卻隻有“庸俗”二字。

    但男人喜歡濃妝豔抹的女人,畢竟女人就該像明朝煙花巷裏頭戴玉玲瓏的雞,瞥一眼,呼吸一陣香氣,便是萬重山水,不懼無路的衝闖。可幾番淪落流離後,卻落不得一絲一毫在男人心上,最後還被怪罪成紅顏禍水,就像那姹紫嫣紅的粉黛,最終還是會被洗去,被男人將其棄於夢魘之。或許更為可悲,別說是夢,即便是成為男人的噩夢,都沒有資格。她最終還是敵不過自己內心的掙紮,甭管被冠以什麽樣不堪的名號,起碼那一刻自己是美過的。

    她不緊不慢地描眉畫唇,極力將妝容施展到極致,才敢出門見人。不論這女人生得如何天生麗質,隻要沾上化妝這事,便沒完沒了。自信和自知完完全全被這些油彩粉末蓋得模糊不得,有時真還分不清沒化妝的自己和化了妝的自己,哪個才是真的自己。

    夜晚時分,化好妝的她搖曳著來到立軒所說的酒吧,信步上了二樓。不遠處,昏黃燈光下,一個男子麵朝筆記本電腦,屏幕呼呼閃爍的光亮刷白了他的臉。

    這就是立軒,自認識以來,從未改變過最初見麵時的模樣,他算是男人之不易老去的那一類。他對麵坐著一個女人,身材微胖,臉似鵝蛋,不時拿起的飲料,自顧自地喝著,兩人都默默無語。

    見書桃走到跟前,他也隻是抬起頭望了一眼,便讓書桃坐下,眼神又轉向電腦。書桃心裏便打起了鼓,這男人竟冷酷得對他不理不睬。

    她看了看他的筆記本屏顯,也沒什麽工作上的事啊,就是一個網遊而已,用得著這麽聚精會神嗎?桌上放了一瓶自己熟悉的香檳,瞬間書桃便覺得今天見到的人,才是與自己並肩而行的人,心裏卻放下了一塊巨石。對麵的女的看了看書桃,見狀氣氛有些尷尬,便說:“你看看他,像著了魔似的,從我一來他就沒停歇過,把我晾一旁,我竟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地看他這樣打一晚上的遊戲,還好你來了,終於有個伴兒可以說說話了。我叫楊爾曼,年紀肯定比你大不少,也算是老前輩,以後就叫我爾曼姐。”

    書桃對這女的瞬間好感倍增,心情才漸漸平息下來:“我叫瞿書桃,大學剛畢業,和立軒是前年認識的朋友,也沒見過幾次,這次回國,眼下也沒有什麽朋友玩伴的,今天想起來還有他的聯係方式,就約他出來,希望以後下班業餘閑暇也有幾個朋友。很高興認識你,爾曼姐。”

    立軒喝了一個口茶,開口說話:“書桃,不好意思,你們先聊著,我這馬上就完了,這局挺重要的,一會兒再跟你們說話。”

    爾曼給書桃拋了一個鬼眼說:“之前在哪個國家上的學啊?”

    “法國,學服裝設計的,現在地產公司售樓部做事。爾曼姐,那你呢?”

    “在保險公司做事。”她笑了笑接著說,“看來都是做xiāo shòu的,要知道,做xiāo shòu這行可不容易,特別是女人,雖然賺得不少,還全得靠這張嘴,平時圍著客戶轉悠,加班加點,下班時間從沒有算準的那一天。隻要客戶一個diàn huà打來,忙裏忙外,根本沒有時間給自己放假,更別提找男朋友談戀愛,說白了,就像嫁給了工作,哪還有時間見男人,你說是吧。”

    “我才剛做不久,還沒有什麽客戶需要維護的,不過姐倒是提醒的是,我要想想我到底會不會在這個崗位上久呆。”

    “哎,年輕人,還是要早為自己打算。你看我當初,眼睛隻看著提成高了,完全鑽錢眼裏,根本沒想過後續簡直就是騎虎難下。這些客戶,也都成了朋友,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即便沒有感情,你說像我這年紀,還怎麽轉行另求謀生處。他們都說入行就像嫁郎,幾年周周轉轉,要是過得去自然就得過,過不去,隻要公司不辭退,就像老公不離婚,咬咬牙,也就過一天算一天了。”

    “要聽你這麽一說,爾曼姐已經結婚了吧。”

    “沒有,結什麽婚,我不是跟你說了嘛,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還怎麽結婚。況且,男人都沒工作靠譜。家裏也催得不行,可是,找不到合適的啊。說來可別笑話我,昨我爹還問我,我是不是喜歡女人!要真是喜歡女人,那工作這麽忙,也沒時間搞基啊,你說是吧?這些都是經驗之談,洞察世事後的一些感悟罷了。”爾曼抿了一口茶,仔細端詳著書桃。

    不一會兒,立軒合起了筆記本,伸了個懶腰問:“說吧,怎麽回事?”

    書桃便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事無巨細地講與他們聽,聽完後,立軒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像是聽了一個孩子在他跟前講一個在他看來根本不怎麽要緊的事一樣。

    立軒說:“我這麽聽你一說,這幫朋友也不值得交往,以後如果沒什麽事,就給我打diàn huà,我們這些朋友也都是比你年長不少的人,對於酒後失態這事,就不會往心裏去,隻會把你照顧好。況且你隻是養尊處優慣了,脾氣是有些驕傲,那些人自知不及你命好,自慚形穢想作弄你一番而已,對你有何影響?何必耿耿於懷,來,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香檳,喝一杯。”

    書桃看了一眼一來就鎖定了的香檳,打量著酒瓶瓶身,透明玻璃外衣輕繞花蕾,自然流利的線條呈現出婀娜美態,延續了這個品牌的極致美學。螺旋狀的瓶身蜿蜒曲折,玻璃透亮清澈,在昏暗的室內燈光下搖曳生姿,淡金色酒漿折射出奢美光暈。書桃一眼便識得眼前這酒正是巴黎之花美麗時光“光影”白白限量香檳。這瓶酒一瓶便賣到4500元上下,是香檳的上品。書桃心想,像立軒這樣的人,便才是與自己生活品質並肩而行的人,王旭那些喝啤酒像喝水一樣的酒囊飯袋朋友,怎與立軒可比?不理也罷!

    她拿起鬱金香杯細細滾了一口入喉,丁香與未熟的白色水果,混合糖漬柑橘、香草和奶油的氣息,複雜、細致而富有層次感。酒杯綿延的氣泡仿佛將時間拉長。這支香檳淡雅清新的口感,鮮爽迷人,要是能配有魚子醬或貝類海鮮那就堪稱完美了,可惜眼底茶盤裏也隻是一些時令水果與炸薯條,真還可惜了這香檳,配上了這低下四的佐酒餐食。

    書桃喜悅帶一絲傷感,便道:“這麽破費,竟然用這麽好的酒招待我。”

    “看來你還挺識貨,一看便知這酒不差。”立軒笑了笑說,對麵的爾曼也抬起酒杯慢慢品味。

    書桃連忙解釋道:“也沒什麽了,一看這個瓶子,精雕細琢就覺得貴,感覺瓶子都要值好多錢呢。”

    立軒笑著搖搖頭說:“難怪昨晚那群人沒給你好臉色。”

    書桃不解,覺得自己是不是哪句話又說錯了,便不妨問一下:“怎麽了?我哪句話又不聽了?”

    “不是話不聽,而是情不意啊!”立軒搖晃了一下的香檳接著說,“本來嘛,你對這酒熟悉得很,打坐下來就端詳起這酒,整個人狀態就比坐下前要好了很多,可偏偏喝酒之後卻裝成外行人,這樣會讓人覺得你恃才傲物居高臨下,防人之心太重!”

    被立軒一語的後,書桃眼簾低垂,餘光微見爾曼笑容可掬便又泰然自若起來,她說:“好吧,沒錯!去年我在法國買過一瓶,對它是嚐過的,今天再一次嚐到,就像舊友共飲老酒,滿心都是歡喜!”

    立軒接話道:“可惜今天沒有能與之匹配的食物,有些可惜!這酒來不逢時,委屈了大家。但換一種角度想想,這才是人生啊……總有些遺憾,但這其間的遺憾,隻要喝酒的人不去在意,酒仍然是好酒,食物味道自然也就不差,若是怕這些殘渣餘孽搗毀了酒的雅興,不吃不看不聞也罷!”

    眼前的這個男子,用一瓶酒點醒了書桃,把這眼下的好酒比作書桃,不配之食比作昨晚那些不速之客,讓書桃心裏的不舒服煙消雲散。

    昨晚的酒讓書桃迷醉沉淪,今日的酒卻搖醒了睡夢的自己。也教會書桃,適時放下身段,品一口好酒,也要嚐一嘴雜食,便才是人間百味的自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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