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下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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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草木繁盛,不過俱是枯木雜草。

    但處在其間,仍覺得麵頰濕潤,仿佛有水拍打在張大真的臉上,他眼角的餘光看著天色:天氣晴朗,日頭偏東,偏東。

    偏東就有一把刀!

    這把刀是黑的,帶著光芒直劈過來,但它從偏東斬過來的時候竟變成了水,可掬可捧的水。

    漆黑的刀變成水也隻能變成黑水,泛著烏光的黑水。

    顧曲直飄動的衣角就被這直竄過來的黑水裁成兩段,他的手握著的那根短棍,也被黑水斬為兩截,那黑色的光芒太快!

    那的確是小黑生平最快的一刀,這一刀已經打破了武學的桎梏,把有形的固體變成了無形的流體,這顯然已經超過了用刀的極致,踏上了刀的頂峰

    這就是天下第一刀!

    黑色,壓迫過來;如地震前兆、海嘯將臨、山崩即至,讓人心髒幾乎停止跳動的窒息感充斥著張大真的周圍,那壓力幾乎已經形成實體,化成冷酷的刀鋒,即將收割他的生命。

    張大真緊張,絕不是恐慌,懼怕或者退縮,而是一種莫名的緊張,緊張的急於趨附,他的眼裏已經隻有這道流光,仿佛被它吸引著,又緊張著。

    這水絕不是站在海邊礁石上就能看到的水,大海一樣的刀法是凝聚的,太深太多,茫茫無際,讓人忘記那是切實的水。

    這黑水卻不同,它的源流仿佛來自地獄九幽,時刻吟唱著勾魂的葬歌,一種深刻的殺意就從這條瘦腰般的黑水裏散發出來。這股殺意深邃,凝練,就算是全天下所有的殺意凝結在一起,也比不上這股水上的殺意萬一。

    他又聽到一個聲音,一種還不太響但一定非常響的聲音,這聲音就從他的心底傳來,很快就變大,變得震耳發聵!

    “出劍。”

    這驟然自心底湧起的兩個字,幾乎要把他震聾!

    他的心理是緊張到極點的,緊張的另一端已經漏出苗頭,那就是興奮,一種站在孤峰幾萬年,陡然遇到旗鼓相當對手時的興奮!

    沒有劍,但是他還有半截短棍,這半截短棍在他真正用它使出劍法的時候,就變成了天底下最銳利,最靈活,也是最具力量的劍!

    他身上的dú sù仿佛已全部消失,他二十七年來遊曆名山大川,遍訪天下名劍習得的三十六路天罡劍法;他又取長補短,在融合了漠北、中原、南海、東海、苗疆、塞外自創的七十二路地煞劍法,在這一刻已經被他完全舍棄,忘卻。

    因為他眼裏隻有劍,再沒有劍法存在,麵對著這個對手,他的境界也獲得了提升;就像對方也已經明悟了什麽才是刀,什麽才不是刀一樣!

    水,才是刀。因為無形的刀最淩厲,但也最隱蔽,刀的本意,就是要快,要猛,水則正相反,很柔,很慢;但水也有快的時候,快的時候更猛烈,能把一座大山都衝垮!鋼鐵鑄成的刀,能砍斷一座山嗎?

    小黑笑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笑,比距離他上一次後悔的時候還長,所以他的臉就扭曲的不像是在笑,但他的確是在笑,他的眼睛,鼻子嘴都在笑,隻是組合起來就不像是笑,反而猙獰得像是即將連皮帶骨生吃獵物的餓狼!

    水卻遇到了堅壩。

    一道聲音就從小黑的手掌四尺前傳出,這聲音隻有常年在水上的漁家人才可能聽過,因為這是洶湧澎湃,蘊含著極強力量的水撞擊大壩發出的聲音,就好像是鐵匠鋪時常傳出來的“嗙”,但那又絕對不準確,而是那個聲音發皺,發低,形成一種回蕩的震鳴。

    那聲音不僅把黑水打回原形,還通過刀上的烏光準確無誤的傳達到了小黑的耳中。

    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聲音,但他聽了卻仿佛如遭雷擊。

    刀竟然斷了!

    如果有人說一根短棍和一把刀交鋒中竟然是刀斷成了兩截,那麽他肯定是在說笑話,但是不管是怎麽樣荒誕的笑話,總是有成真的一天。

    這一天誰都沒有笑,隻有默默的祈禱,祈禱著這笑話不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在別人身上發生的是笑話,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就就是悲劇。

    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本就該慘淡收場,小黑收回刀,刀已經半截,他看著這把刀,撫摸著剩餘半截的黑色刀身,他的眼淚慘然滴落,他的淚珠竟然也是黑的!

    他仿佛從未流過眼淚,因此一流淚就停不下來。那把刀上的光芒已經斂去,他的手已經不穩,在發抖,最後連刀都握不住。

    “噹。”刀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響聲,這響聲似乎比他的心更加的淒涼,更加的慘淡。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曾對他說過:“你一輩子隻能用這一把刀!”

    所以當這把刀斷了的時候,他就再也不能用刀了。

    天底下有比刀客不能用刀更痛苦,更值得流淚的事嗎?

    張大真緩緩坐下,他也不得不坐下,因為經過剛才劇烈的運動,精神的極度亢奮,他的兩條腿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變成了黑色。

    “dú sù擴散的如此之快,說起來還要拜你所賜”張大真坐下來,看著臉色木然,仿佛已了無生趣的小黑,臉色也肅然起來,道:“你知道你為什麽輸?”

    小黑的臉仍然那麽冷,但心裏卻活泛起來,他怎麽會輸?他怎麽能輸?那一刀就連他自己都驚詫不已,那絕對是已經超出他自己極限的一刀,也可能是這世上最快,最強的一刀,那樣的一刀怎麽會輸在一根半截的短棍之下?

    他有黝黑的瞳孔就注視著那根短棍,張大真立刻把短棍扔過來,苦笑道:“看看?”

    小黑沒有接,就看著那短棍砸在自己身上,掉落地麵。

    他也沒有擋,好像已經不再是一個時刻充滿警覺的shā shǒu,保鏢。因為隻要張大真在這根短棍上注入一點內力,他的身體必然逃不脫被刺穿的命運。

    但是雙方好像都已在戰鬥之後明白了一些事情,心情也都奇妙的聯係,溝通著。

    天下第一劍和天下第一刀,本就是有著共同的東西,實在找不到,至少有四個字是相同的。

    既然是相同的,自然就不願狠下shā shǒu,惺惺相惜談不上,隻是都在想著:“他若是死了,誰還能做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