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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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的,  趙衍造反的時候,趙泰竟然和他有了一樣的心思,  秋狩時,  他居然謀殺趙衍,  被趙衍身邊的人逮了個正著。要不是趙衍的人,  護著趙衍手腳快,趙衍就不是受點傷,估計連命都搭上了。

    馬車緩緩地朝前走,  快過玄武大街的時候,  就聽到外麵吵吵嚷嚷,  元寶公公在嗬斥宮衛們,  姚姝掀開簾子,  朝外麵看去,  隔了人群,她看到一個乞丐婆子被人打得頭破血流,依然執拗地抱著懷裏乞討用的破碗,從缺了的豁口看過去,  裏麵兩枚銅板。

    她看那人很熟悉,  讓玉盞過去瞧瞧,玉盞上前看了分明,回來低聲說,  “王妃,  是姨奶奶!”

    是孟姚氏,  姚姝突然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姚姝突然就覺得很累了,  她靠在蘇姑姑的懷裏,嘟囔著,“去封地也很好,這京城真是亂死了。”

    趙崢回來後,姚姝有些不敢問他,孟氏兄妹最後是如何被處置的。她不想問,趙崢也樂得不想跟她說。

    湖陽懷著孩子跑來了,她心裏實在是難過,自己兩個哥哥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流了一會兒淚,就把眼淚一抹,自嘲地笑道,“其實,他們如何,與我又有什麽關係呢?昨天我才聽傅鐫說,我大哥居然還找過傅鐫,想通過傅鐫把我公公也拉上,三嫂,你說,他們做這些事的時候,想過我嗎?”

    姚姝知道,皇家之中,素來是沒有多少親情的。

    “如今,侯府裏也是亂了,孟家的人上門來要傅鑰的孩子,說是要給孟恬留個後。傅鑰死活不給,還說那孩子不是孟恬的。”湖陽歎了口氣,“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我婆婆如今都不讓我去二房了,你說我不去二房,和誰玩?大嫂現在天天忙著帶孩子,我也不好去找她。”

    湖陽在府裏,不是和銘哥兒媳婦玩,就是和銳哥兒媳婦玩,都是同齡人,性子又開朗,也沒有那麽多心思,關係很親近。

    也難怪,湖陽跑到王府來了呢。姚姝忍不住問道,“孟家兄妹倆,難道真的死了?”

    “嗯!”湖陽的臉色暗淡了下來,“我皇兄鴆殺了他們,你要知道,他怎麽會把這樣的事,讓人拿到明麵兒上來說?現在外麵到處都在傳,說他被狐媚子迷住了,他那樣的人,怎麽能受得住這樣的罪名?”

    “這不是明顯說他昏聵嗎?”

    一個皇儲,若是落了昏聵的名聲,會是怎樣的後果?

    姚姝這才明白,前世她為什麽非死不可了。隻可笑,蘇氏和程氏,為了幫趙衍脫罪,想方設法,最後找出來的這理由,趙衍根本就不領情。

    沒幾天,宮裏就傳出來,趙泰病了,病得迷迷糊糊。韋氏在郡王府裏到處搜查,搜出來說,王府裏有個小妾,竟然買通了術士,詛咒趙泰。這巫蠱之術,行了約有半年有餘,但凡中了巫蠱之術的人,說話行事都不是出於本意。

    皇帝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讓人抬了趙泰進宮,父子說了很久的話。

    之後,趙泰重新被封為晉王,雖名號不及秦王威風,但恩寵不減。

    長安城裏傳出,趙泰之所以會做出謀嫡的舉動,也有害怕的意思在裏麵,前太子三番兩次對吳王動手,他害怕自己會成為太子動手的下一個對象。

    這也能夠解釋,為何他堂堂親王,原本應該心思坦蕩,卻遭了巫蠱的原因。

    恐懼就是那引子。

    皇帝重新封晉王的時候,趙崢並沒有在朝上,姚姝在生孩子。從頭一夜作,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來個時辰了,可穩婆出來說,宮口還隻開了五指的樣子。趙崢聽不得姚姝在裏麵壓抑著聲音的哼,他神經繃得太厲害,都快瘋了。

    沈醫官也被皇太妃指派了過來,到了天近黃昏的時候,皇太妃也坐不住了,這麽多年頭一次出宮,到了吳王府,親自坐鎮。

    傅堯俞是從下朝後,聽說傅姚氏來了,他也跟著過來等,在前殿,聽不見後麵的聲音,可闔府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抓狂。

    沈醫官開了一副藥,煎了送進去,過了片刻,就聽到裏麵說,宮口已經開齊了。緊接著,就是姚姝受不住疼痛,又不肯浪費力氣嚎叫,產生的那種壓抑的聲音。

    實在是可憐,聽得人落淚。

    此時,正是十六日,天上一輪圓月,不知道何時掛了上去,比起昨日的月亮,還要圓一些。所有人都在產房外麵的院子裏等著,拉了帷幕,擺了火盆,倒是不冷。實在是,沒有人肯進屋子,哪怕這寒冬臘月天,冷得要死。

    突然之間,天上的月亮出了五彩的光芒,玉盤一般的月亮,開始閃爍,一條條彩色的光帶,如同水一般,朝下潑出來,流水一般泄向了這一處院子,有生命意識般地朝著產房裏鑽進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太妃竟是激動得手腳都不穩了,在付嬤嬤的扶持下站起來,不敢置信地朝屋子裏看去。

    就在這時候,一聲洪亮的啼哭聲響了起來,緊接著,屋子裏,姚姝的聲音靜了下去。原本還很驚詫的趙崢,頓時跳了起來,朝屋子裏奔去,喊著,“遙遙,遙遙!”

    他聲音裏,帶著哭腔。

    門開了,一個抱著繈褓的宮人出來了,笑著要把孩子遞給趙崢,“恭喜殿下,是個世子,母子平安!”

    趙崢似乎沒有聽到母子平安這句話,他一把推開宮人,衝了進去。看到姚姝躺在床上,滿臉汗水,頭粘連在一起,格外狼狽,可眼中喜悅之色幾乎溢了出來,他一顆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他走了過去,在床邊跪下,握著姚姝的手,貼到自己臉上,緊張、害怕、擔憂、恐懼之後的情緒就是,此時此刻,他抑製不住自己的眼淚,打濕了姚姝的手,哭道,“遙遙,我們再也不要孩子了!”

    他想起,之前,姚姝剛剛懷了孩子,他要做父親了,那種雀躍的心情,那時候他是多麽膚淺?

    姚姝笑了一下,她很困,就是在等著趙崢,不忍他擔心,她聲音無力,“我很好,沒事的!”

    孩子被皇太妃抱在懷裏不撒手,趙崢也不急著出去,他守著姚姝,待下人們把她收拾好了,她已經沉沉睡去,他也一直都不離開,握著她的手,感受她手中的暖意,要是覺得溫度有些低,他就拚命喊沈醫官,讓他來給她把脈。

    他看到姚姝流了那麽多的血,他說不出心裏有多恐懼,他甚至覺得,這世間萬物,他都能舍棄,惟獨他的遙遙,是不能出任何差錯的。

    趙崢向皇帝奏報自己得了長子,出生的時辰提前了半個時辰。這是皇太妃叮囑的,老太妃在吳王府住了一夜,一大早親眼看著小乖孫吃了奶,才回宮裏去。又叮囑了趙崢,等姚姝出了月子,送她母子去宏微殿住段時間。

    趙崢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出了這異象,傅堯俞也很不安,如今朝中局勢很緊張,有了趙衍造反,趙泰謀嫡的事,皇帝誰都不信任了,傅堯俞為了避嫌,如今去宮裏都少。

    饒是如此,他還是不得不做了準備,把自己很多人都安插到了軍中。

    他沒有為趙崢謀嫡的心思,但也要防備,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年紀輕輕就沒了丈夫,也不能讓自己的外孫兒一出生就沒有了父親。

    洗三,宮裏賞賜了不少下來,皇帝親自賜了名,給吳王世子取名為“牧”。遠在楚州的趙佑聽到這話,不由得好笑,對左右說,“如今,大哥被廢,四哥又病得不省人事了,即便如此,父皇還是沒有想到過本王嗎?”

    三皇子趙崢,是根本沒有資格問鼎的,不為別的,隻為當初皇帝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牧?這個名字好啊,直接告訴天下人,父皇這是要把皇位傳給孫兒的意思呢!”讀過幾天書的趙佑,自然知道,“牧”有“統治”之意,這是對這個孫兒寄予了多大的厚望才會取這樣的名字啊?

    開了春,牧哥兒滿月了,宏微殿裏還沒有傳來讓他們進宮的消息,姚姝這才知道,太上皇不好了。

    太上皇殯天當日,楚州叛亂,楚王趙佑殺朝廷的屬官,分封左右為上柱國、開府儀同三司等管製,開府庫行賞,又驅逐百姓入城為兵,布置官署,並授予下屬王爵,儼然一副天子的架勢。

    皇帝大怒,詔靖北侯傅堯俞懷、襄、洛、宋等九州府兵,並遣元寶隨行,一起討伐平叛。

    元寶隨行,是傅堯俞要求的,他半笑半認真地對皇帝說,“楚王怎麽說都是您的兒子,臣如今不得不遵旨意討伐於他,臣是去要他的命,將來哪一日,皇上您要是想起了這個兒子,必然會對臣心生介懷。皇上應該知道,臣如今依舊隨侍左右,是因為臣舍不得和陛下這麽多年的情誼。”

    為了一個謀逆的兒子,舍棄這麽多年的君臣情分,皇帝也不舍得,便派了元寶公公,懷裏揣了皇帝的一份旨意,給了趙佑兩條路走。

    楚州是一夥烏合之眾,傅堯俞是血戰多年的猛將,人還沒有到,楚州就內部大亂。被趙佑逼迫起兵的將士們不聽從趙佑的命令,各州縣也不跟隨,後來,又有兵曹計劃抓捕趙佑,將他圍困起來。

    趙佑身邊的親信被這夥人把眼珠子挖了,手腳都砍了,才把人殺死。趙佑被抓住之後,被遊街示眾,最後被楚州的百姓們送到了傅堯俞的大軍麵前,被元寶公公親自押回了京城。

    傅堯俞回宮繳旨的時候,皇帝一下子老了十多歲的樣子,咳嗽個不停。他坐在含章殿的南窗前,初夏的驕陽照在他身上,他握住傅堯俞的手時,傅堯俞竟然感覺不到他手上的溫度。

    他一雙手,更是沒法看,瘦骨嶙峋,骨節凸起,一層皮鬆鬆垮垮地耷拉在上麵。

    傅堯俞眼圈兒都紅了,哽咽著喊了一聲,“皇上!”

    “朕奪了靖國公府的爵位。”天佑帝跟傅堯俞說這些日子生的事,“朕看到了錚兒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外孫,長得真好啊,跟錚兒小時候一樣。朕一直到現在都還記得,楊妃抱著他,跟朕說,二郎,你看,他長得真好!”

    “皇上……”傅堯俞預感到了什麽,不由得泣不成聲。

    皇帝緊緊握著傅堯俞的手,好似要從他身上汲取力量,“子謙,我後悔,我當年不該用那話傷了楊妃的。她一直怨怪我,說我不該把她留下來,她是前朝的公主,就應該殉國。我知道,她其實是過不了良心的那一關,我故意說那樣的話氣她,誰也不會知道,我心裏到底有多後悔。”

    “錚兒的孩子,我重新賜了名,叫‘恕’。太上皇說,我今日所有,都是報應,我做的那些事,報應在了我身上,從此以後,就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你答應我,幫我看著,將來不要讓錚兒的孩子們也像他們的先祖一樣,做這樣的事!”

    恕,仁也。

    以心度物曰恕。

    恕,明也。

    但傅堯俞明白,“恕”還有一重意思。

    傅堯俞跪了下來,他聽明白了,不由得一陣膽戰心驚,又格外心疼皇帝。當年,皇帝不得已做了那個選擇,他生在皇室,很多事由不得他選擇,他不去選,底下的人也會逼著他選。

    他拜伏在地上,“我傅堯俞起誓,將來絕不許皇位沾染任何皇族之人的血,臣一定會竭盡全力,製止儲位之爭!”

    皇帝明顯輕鬆下來,他一直都相信傅堯俞,隻要他答應了他的,就一定能做到,三十多年如此,如今依然如此。

    傅堯俞又勸慰了他,讓他不要把太上皇的話放在心裏。可傅堯俞也知道,當年皇位之爭,雖說皇帝一直都不後悔,但手上沾了親兄弟的血,皇帝怎麽可能做得到心無芥蒂,坦然麵對?

    五月,趙崢被封為太子,他並沒有住進東宮,而是住進了他以前住的飛香殿。姚姝每天把孩子帶過去陪皇太妃,宏微殿裏,倒是氣氛還好,但隨著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連恕哥兒都不能讓皇太妃臉上開笑了。

    皇帝終究還是沒有活過這個夏天,八月初六日,眼看還有兩天就立秋了,含章殿裏傳來了皇帝駕崩的消息,幾乎是眨眼之間,整個皇宮裏,似乎被一片白雪籠罩,宮裏披麻戴孝,看不到任何一點顏色。

    臨行前,將趙佑賜死在了宮裏。

    趙崢在皇帝的柩前即位,姚姝雖說並沒有行冊封之位,但她是趙崢身邊唯一的女人,將來必然是皇後之尊。

    皇太子雖說被廢,但怎麽也是皇帝的兒子,之前一家老小被囚禁在東宮,後來又移到了莊敬殿軟禁。如今皇帝死了,自然是要他來哭靈的。蘇氏和程氏也來了。

    程幼佳又一次看到了姚姝,領著內外命婦在哭靈。她在挨著門邊的位置跪下來,看姚姝略微有些豐腴的身子,左右的宮人們把她照顧得極好,跪了才小半個時辰,湯圓就進來了,說是皇上回了後宮,讓姚姝過去見駕。

    如今的皇帝,自然是趙崢了。

    整個京城的城防如今都握在靖北侯的手上,可以說,趙崢的皇位,穩如泰山。哪怕趙泰如今病好了,也隻有在他麵前行三叩九拜的禮。靖國公府的爵位被皇帝親自虢奪,貶為庶民,皇帝駕崩前,把趙泰這個寵得無法無天的兒子,再次從親王降為郡王,如今隻是濮陽郡王。

    趙泰如果還想當親王,就隻有靠趙崢了。

    程幼佳心裏五味陳雜,姚姝從靈前出來,程幼佳的目光偷偷地追隨著姚姝,微微偏了頭朝殿門外看去。花樹旁邊,一覺赤黃色的袍角,除了趙崢,誰都沒有資格用這種顏色。

    他竟然來這裏迎她。

    姚姝出了殿門,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她聽到姚姝輕聲問趙崢,“你怎麽來了啊?”

    撒嬌的語氣,沒有用敬語。

    趙崢也不生氣,同樣柔聲對她說,“擔心你,過來看看,累了就歇會兒,孝順也不是在這上頭,別把身子累垮了!”

    兩人相攜離開。

    隔了老遠,程幼佳看到趙崢牽著姚姝的手,慢慢地走出了她的視線之中。

    頓時,程幼佳好似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頹廢地歪在了地上。

    她不由得想到,她上一次看到趙崢,是在東宮裏。他帶了左武衛的人去收拾孟氏兄妹倆。孟恬跪在他跟前求饒,他微微勾起笑,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可他眼中神色是那麽殘忍,那時候程幼佳不小心看到,嚇得雙腿都在打顫,也明白,這個男人怕是把自己幾輩子的溫柔都隻給了那一個人。

    他說,“原本你死與不死,與本王並不相幹,可我答應過她,要讓你去死的!”他聲音輕如鴻毛,可聽起來,好似從九幽地獄吹來的寒風,“去吧,死在太子手裏,要輕鬆一些!”

    程幼佳並不知道生了什麽事,但可以肯定,能夠讓他這樣一個人,心心念念記住的,除了姚姝,還會有誰呢?

    程幼佳突然很想知道,榮登大寶之後的趙崢,將來要如何寵姚姝,後宮裏,添人進口後,姚姝要如何忍?

    三個月後,新皇下旨,冊封元妃傅姚姝為皇後,那天的典禮非常隆重,大明宮外的東西兩路,文武大臣跪伏在兩側,在禮部官員的指引下叩拜,口中稱呼“皇後娘娘千歲”,那莊嚴與肅穆,無比壯觀的場麵,豈是人間尋常繁華能夠比擬的?

    趙崢穿了袞冕,站在台階上,姚姝穿著褘衣,戴十二龍九鳳冠,朝台階上走去,趙崢快走幾步,下來牽起姚姝的手,緊緊握著,他低頭看姚姝,她粉嫩的臉,因天熱,衣冠厚重,而沁出的汗水,不由得格外心疼,“我原想著,到了這時候,天氣應該要涼快一些,不會讓你受罪!”

    這世間,還有哪個男人,在把天下尊榮送到你麵前的時候,還擔心你捧著會胳膊酸軟呢?

    姚姝眼中熱氣氤氳,她伸出手,在滿朝文武麵前,緊緊地抓住趙崢的衣袖,撅起嘴,嬌滴滴地喊一聲,“表哥!”

    一如從前,他們最初相逢的時候,這麽多年,她在他的掌心裏,從未長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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