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學校不是你家廁所,想脫褲子就能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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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校警一手把幾排燈管都按亮了,jǐng gùn掄圓了朝牆上敲敲打打,扯著公鴨嗓就吆喝開了:“立正!還有點祖國花朵的樣子沒有!聽口令,十秒時間,整理——著裝!”

    說到一半,發現沒詞兒了,又從香港警匪片上抄了幾句:“男的左邊,女的右邊,學生證掏出來。”

    陳晨吊兒郎當地扣著衣服扣子,嘴裏還嘟嘟囔囔:“又不是殯儀館,整什麽遺容遺表?”

    趕到小賣部的值班老師正好聽見了這句話,火氣順著話引子就爆發了:“反了你們。”她一手扯過陳晨正要往身上披的外套:“不愛穿就光著。”

    來人姓陳,五十來歲的年紀,因為脾氣暴躁,被學生稱為“二踢腳”。

    女孩被嚇得一跳,整個人都縮到了陳晨身後。卻更讓楊老師看得怒火中燒。

    她紅著老臉,激動得都有些走音了:“當著老師的麵呢,你們還敢拉拉扯扯!什麽大學生!連小學教的禮義廉恥都不曉得。我多少次反映,要把學院的風氣整整,這不,就出了你們這種影響校風的髒事!”

    陳晨嘴裏還嚼著口香糖,任由襯衫像兩幅門簾般敞著,露出a4腰上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排白殼雞蛋:“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你們不過性生活嗎?怎麽隻準州官放火,怎麽不讓大學生點燈?”

    楊老師麵紅耳赤,大掌猛拍在桌上:“毫無廉恥!校園是公共場所!”

    陳晨懶洋洋地:“我明明還關了燈鎖了門的,是你們非要闖進來。”

    楊老師快要一口氣喘不過來,一巴掌要下去,被韓梅眼疾手快地上去抓住了。

    楊老師的火收不住,瞪向韓梅:“看看你的好學生!”

    韓梅心有不忍。

    她看著女孩發白的臉色,可憐天那麽冷,她的圍巾匆忙間還沒來得及圍上,被團在手裏無措地拉扯著,仿佛那是她無地自容的心。

    她認得,那女孩是低一級的,似乎姓顧,平常不多說話。院裏照顧她家境,安排她在小賣部勤工儉學,收個錢,鎖下門什麽的。不知怎麽,竟招惹了這麽個一天不找事就皮癢癢的花花公子。

    陳晨雖是一臉無所畏懼的樣子,可也禁不住隻穿著一件單衣,手臂上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楊老師氣得直喘喘,用手指派韓梅:“你來說!”

    韓梅忽然被點名,手裏被塞了教訓的大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落下。

    她歎了一口氣:“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做什麽事情不考慮影響嗎?”她說了一通大道理,問兩人知不知錯。

    女生終於找著了開口的機會,急急認錯。

    陳晨雖然眼睛還是不看人,可還是跟著女生點了點頭。

    韓梅沉默半晌,咬了咬牙:“既然知道錯了,那你們先回去吧,抄二十遍校規,和檢討書一起,明天交上來。”

    “就這樣?”楊老師立馬就不樂意了:“這樣影響校風的嚴重事件,就算不開除,也起碼是要給記大過的。”

    韓梅對楊老師解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嘛,愛因斯坦說過,諒解也是教育。既然他們認識錯誤了,我覺得不妨小懲大誡嘛。”

    楊老師十分不滿,槍頭一轉: “我說韓老師,你這是要包庇學生嗎?”

    韓梅一愣,卻堅持:“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你看這人是教得好的嗎?”

    楊老師指著陳晨,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他的斑斑劣跡,比如他剛入學那會兒,就試過大半夜裏,領了一大幫人在黑漆漆的教學樓裏玩野戰遊戲。十幾個小崽子配了彩彈槍,夜視鏡和迷彩服,哇哇大叫地,把巡邏的人嚇得不輕。

    總結一句話,這人瘋起來,簡直跟鬼上身一樣。

    韓梅垂頭聽著。

    楊老師都等著她幡然悔悟了,誰知她默默聽完了,看一眼陳晨,開口問的卻是:“之前的事情,還有這一次的,你能保證以後都不再犯嗎?”

    陳晨看著韓梅和楊老師的互動,臉上都開始有笑影子了,順著韓梅的話說:“當然了!我都認識到錯誤了。”

    韓梅轉向楊老師:“我知道他是素行不良,可是他既然答應了,咱們就再信他一回。”

    楊老師冷哼一聲:“你想當好人,可以,隻要你擔得起責任。”

    韓梅當然知道出頭要吃虧,可她沉默良久,再抬頭,麵上還是帶上了殺身成仁的毅然:“好。我的學生,我來負責!”

    既然韓梅大包大攬下來,大家便都各自散去了。

    韓梅讓校警幫忙送一送女生,唯獨留下了陳晨:“你!跟我到辦公室去一下。”

    他毫無懼色地跟著韓梅而去,一路笑眯眯地盯著她的後背瞧。

    他早就被“二踢腳”老唐僧一樣的嘮叨弄得懨懨欲睡,是韓梅那句出人意表的辯護,讓他忽然來了精神。

    他這麽懷疑,便直接問出來了:“你為什麽要給我說話呢?”

    韓梅開門的手一頓。

    她當然也是有過青春年少的。

    在被高中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前,她也從沒想到那份收藏在眼角眉梢間,隻敢在書聲朗朗的課上,從高豎的書本上方偷露出來,對著某人後腦勺發呆的那份傾慕,會最終曝光人前。

    據說是因為幾個女同學的八卦筆聊被夾在作業本裏交到了老師手上。

    她永遠不會忘掉,在年級組辦公室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遭受訓斥質問的那種難堪,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頭被綁在恥辱柱上的羊羔,被開膛破肚,任人圍觀。

    喜歡是那麽純粹美好的一件事,為什麽要因此被責難呢?

    無論怎樣,自己經曆過的不快,她不願看著它再次重演。

    不過她能怎麽說?老師也算你的過來人?

    她有些局促,好像不習慣被學生這樣審視,漲紅了臉,欲言又止。

    後來每當有人問陳晨,為什麽會看上韓梅,他腦中都會浮現起這一幕。

    她讓他想起一本封麵樸實的線裝書,前一頁風平浪靜,翻過一頁,就是狂風大作,一雙雙欲說還休的眼睛,自有種不自知的勾人攝魄。

    韓梅自然不知陳晨所思所想,但有些話,作為前輩,作為輔導員,是就算舍了這張老臉,也必須得給他點明的。

    她開始談校園環境,開始談公德意識,來來去去都不到點子上。

    陳晨聽得沒了耐心,笑道:“您是想說,學校不是我家廁所,想脫褲子就脫。讓我往後找樂子滾遠點?”

    他還真明白。可她不敢直接說是,隻嚅嚅囁囁地:“反正你往後談戀愛,不能影響到別人的生活和學習。”

    “那要怎麽操作?去小樹林,還是去小旅館?”

    韓梅一時愣住。

    “可這倆地方我都沒去過呢,老師您試過嗎?要不給我介紹一下經驗?”

    這時候還聽不出他在故意耍人玩的就是傻子了。

    想起自己剛剛居然幫這樣的人說了話,她看向他的眼神,活像是東郭先生見了狼。

    陳晨也嚴肅起來:“怎麽,突然後悔幫我說話了?”

    不等她回答,他又自己笑開了:“可惜後悔也來不及了。”

    韓梅不服輸:“我為什麽後悔?你不都答應不再犯了?”

    要說老實話,韓梅自然是後悔的。

    特別是第二天院裏開會時,麵對楊老師的嚴厲控訴,那股熱血和衝動,又被懊惱和擔憂蓋過。

    她寫了份報告,將陳晨的事,和處理的經過正式報到了院裏,戰戰兢兢地等了幾天,都沒聽見要重新處理的消息,仿佛風過無痕一般。

    她問老彭。

    老彭摸了摸下巴說,事關陳晨嘛,這大棒十有**又是要高高舉起,最後卻輕輕落下的。

    “又是?”她敏感地抓住了關鍵字。

    老彭看一眼周圍,小聲地湊到她耳邊:“我也是聽八卦聽回來的……你猜,當年咱們法學院體育特長生的分數線,是按著誰的高考成績劃的?”

    韓梅:……

    韓梅下午還有課,吃過午飯,便又匆匆回本部了。

    教室裏回蕩著老教授毫無起伏的聲音,旁邊的李麗無聊都要脫鞋給她秀新買的襪子了。

    韓梅放在桌麵上的手機忽然一抖,讓兩人都是一頓。

    韓梅翻開蓋子,因為打過多次,她一眼就認出了發信欄是陳晨的號碼,內容是一串意味不明的阿拉伯數字:“56463710350985775。”

    “亂碼了?”

    李麗湊過腦袋來看一眼,問:“喲,誰給你發的求愛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