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今天這麽有意義,你確定要把最後幾個小時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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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為一水隔天涯,不知相會在何時。 少年人的感情, 就像植物向往陽光水, 蠻牛見了紅色,韓梅控製不住自己的目光。
她用僅存的理智, 妄想隱藏自己的心思,用一個人目光來完成這場天長地久。
可惜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
慢慢地, 在她看不見處, 開始有女孩們的竊竊私語,再後是打到她臉上的鬼祟目光, 甚至最後變成了老師的嚴辭訓斥。
班主任把周彥也叫來了辦公室,是讓他親口拒絕她的。
韓梅看著攤在桌麵上女同學作業本上的字, 難堪得想著地上挖個洞。
身邊, 周彥的聲音毫無起伏:“老師, 您誤會了, 韓梅沒有單戀我。”
一隻屬於大男生的略帶骨幹的手, 主動拉住了韓梅的:“事實上,我也喜歡她。”
她扭頭看他, 一時間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青春期少女麵對突如其來的愛情, 滿心都是感激和激動。
那天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麽活的腦筋, 能叫她想出各種借口來躲避學校和家長的圍追堵截, 今天是給學生會排練文藝演出, 後天是有幾道題沒弄懂去問同學, 反正花樣百出, 從來就沒重過樣。
盡管,兩人最後隻是在集體huó dòng後相攜著在學校附近軋個馬路。
女兒畢竟是從高玉蘭生的腸子裏出來的,她小腦瓜子裏打什麽主意,高玉蘭心裏頭能不明鏡兒似的?憑著韓梅那天穿的是裙子還是褲子,高玉蘭就能敏銳地察覺她是否要赴男孩的約。
為了擔心女兒吃虧,也怕害她的學業前程,高玉蘭甚至一狠心,連家裏剛安的diàn huà線都給扯了。
韓梅成績沒有明顯退步,高玉蘭也不好明著罵她,瞅著韓梅又要出門,她過去把收音機音量擰大了,手裏抓了把瓜子,站著陽台上,裝著和隔壁的王奶奶聊裏頭正在放的《三擊掌》:“恁個王寶釧也,年紀輕輕的,主意還多正。好好生生的聽媽老漢的話多好的,非要跟薛平貴搞到一起。還以為在擋她的路。”
王奶奶耳背,高玉蘭的話她五句裏隻聽懂了兩句,可有人陪著她聊天就歡喜,哪管是雞同鴨講,張著漏風的嘴絮叨起來:“王寶釧苦啊!”
韓梅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蹲在鐵門前穿鞋,高玉蘭盯著她的背影:“她現在還沒吃過現實的虧,沒撞過社會的板,不曉得要聽老人言,往後嘛……我倒要看哈她切哪裏哭!”
青春期的人心思敏感,韓梅被說的羞愧難當,心頭發苦,手一重,把鞋帶都扯斷了。
越是親近的人,越是知道往她弱點上紮刀子。
那時的韓梅怎麽也不相信這晦氣的老人言。她隻覺得怎麽著自己也得是個祝英台,就算最後要死,也得跟周彥埋一塊兒!
誰能想媽媽最後一語成箴!
人家王寶釧死前就過了幾天歡心日子,而她跟周彥的純愛維持不到兩個月,男主角就扔下她出國了。
她到現在都搞不清那段自以為的愛情,究竟是不是來自於周彥的一場無後顧之憂的對師權的打擊報複。
她連長途diàn huà卡都買好了,打算要時差和距離戰鬥,誰知等到的是他在美國談了新女友的消息。
周彥跟她說道歉,說:你不懂一個人在外的日子,我屈服於現實的溫暖。
正如有些人zuò bì一百次都不會有事兒,有人放肆一回也會招報應。而她無疾而終的早戀正正屬於後者。
所以和周彥吹了後,韓梅再沒在高玉蘭麵前提過他。羞愧有之,記恨有之,更重要的是,她不願意在高玉蘭的先見之明前承認錯誤。
萬一認輸後,得來的不是安慰,而是高玉蘭沾沾自喜的一句:“該遭,看我說的嘛。”那她該怎麽自處?
最親之人的鄙視和惡言,是鑿入心頭的一口怨毒的釘子,隻想一想,都會叫韓梅動輒鑽心。
她本已經傷痕累累,受不住補在傷口上重重的一腳。
高玉蘭見韓梅隻顧發呆,並不搭茬,了然地歎了口氣,便招呼她一起上樓。
韓梅放下行李,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鍾,轉了話題:“爸呢,這麽早就出攤了?”
高玉蘭理所當然地:“現在這個鍾點,能碰到些早起買菜的。”
韓梅話裏有點責怪:“我都工作了,你們幹嘛還那麽辛苦?爸早飯都沒吃吧。你們這樣一天才吃兩頓,哪裏夠營養。”
高玉蘭橫了韓梅一眼:“就你那破工作,申市物價又啷個高,養你個人都惱火!還想管我們哦?”
見韓梅懨懨住了嘴,高玉蘭一邊弄食物,邊又嘮叨開了:“照我說,女娃兒生的好,不如嫁的好。讀啷個多書有啥子用嘛,你看樓下盧娘娘那個女娃,從小哪兒比得過你,長得又不好看,讀書成績又撇花啷個多錢才切了個三流大學讀個二本,可人家找老公就是厲害,釣了個開地產公司的金龜婿,那男的和別人合夥在江北開了個新樓盤,聽說年底就能完工,那男的答應修好就讓他們搬進去了。”
這話韓梅不是第一遍聽,媽媽們總是讀書防早戀,畢業催結婚。她為自己愁嫁,韓梅平素仗著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此時隻覺壓力頓生,扔下一句“我去幫爸爸開攤。”就急急忙忙地離了家。
韓梅沒走到小商品市場,在半山腰上就碰見了韓紅兵。
韓爸將帆布四角攥在手中成一個網兜狀,把全部貨物馱在背上,一邊喘著粗氣,邊使勁朝台階上走。
年輕的棒棒挑著百十來斤的貨物走得虎虎生風,與他擦肩而過時還轉頭看一眼。可韓紅兵擦擦汗,隻依舊看著自己的腳尖,就繼續一步步往上挪。
韓梅看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她二話不說,上前就把貨物東西搶過來,換到自己的肩膀上,在韓紅兵前頭蹬蹬蹬地就往山上走。
韓紅兵先是被嚇了一跳。見是自己的女兒,才放下心來,也不問她怎麽回來了,隻管笑眯眯地跟在她後麵走。
她剛出生的時候才那麽小啊,一隻小腳板還沒有自己的手掌長,他幾乎不敢抱她,生怕力氣大些,就要把她弄折。時光才過去多久,她已經身姿矯健,動作利索,足以扛過自己肩上的重擔。
一旁棒棒們看著這姑娘麵若敷粉,身形苗條,小腿瑩白瘦長,力氣卻這麽大,三步並兩步就能超到前頭去,都嘻嘻哈哈地打趣起來,內容想當然地不甚好聽。
韓紅兵在一旁氣得吹胡子瞪眼,幾乎要上去和他們動手,被韓梅好歹勸著拉走了。見他情緒不高,到了攤位也不說話,隻顧低頭收拾東西,韓梅趁著人流還沒多起來去買了豆漿油條,和爸爸分著吃完了。
兩人看攤總比一人方便,兩人一唱一和,賣的東西也比平常多。
隻是晚上吃飯,高玉蘭又問起婚宴的詳情,韓梅隻得打馬虎眼:“哎呀,人家的娃娃回屋,媽老漢不都高高興興的,就你一副要審問犯人的樣子。”
韓紅兵胃口不大好,卻總喜歡小酌幾杯,吃完了米飯就不肯再吃菜,離了飯桌,一旁自斟自飲。聽了這話才幫了句腔:“幺女回來看看我們不好邁?”
可惜,老爸在老媽麵前從來都是沒什麽地位的。
高玉蘭冷哼一聲:“我是那麽好糊弄的?黨的政策,老實從寬,抗拒從嚴!”
韓梅在心裏吐槽,您別老省字啊,是老實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吧。她會實話實說才怪呢,這麽一想,就賴到了聯係人方萍的頭上。
“方萍兒?她不是去年才結的婚嗎? ”
韓梅都把這茬給忘了,情急智生:“哦,她離了,現在是二婚。”
“二婚?!”高玉蘭哪裏接受得了這些閃婚閃離的新浪潮?“上回兒碰到她媽也沒聽到說也,啷個又離了?”
韓梅趕緊把碗拿進廚房裏先泡著:“所以讓你別總催著我結婚,嫁的不如意,還不是得離。”
“哎——現在這些小年輕,哪裏像咱們當年……”韓梅聽見老爸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不禁吐吐舌頭。
這舟車勞頓一整天,還以為第二天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誰知老早就被高玉蘭叫醒了:“太陽都曬到勾子上了,你不是要去吃九碗?快起來!”
她呻-吟著從被子裏鑽出半個頭來,從飛散的亂發中扒拉出手機,點亮了屏幕望了眼時間:“這哈兒還早嘛,我好不容易睡次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