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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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為什麽?如果這世間真有仙佛的話,他想要的我都給,我想要的卻不知他舍不舍得!”

    書生聽完老兵的故事,有同情有傷感更多的是無奈,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書生走到爐火旁也盤腿坐了下並從老兵手中拿過酒壺喝了一口。酒喝著並不烈,淡如水,或許醉人並不是酒,而是酒中的故事吧,自己又何嚐不曾醉過。

    書生攏了攏被風雪吹散的頭發,將酒壺還於老兵,火光照在書生的臉上清秀又有些落寞。

    “我的故事沒有那麽蕩氣回腸,兄弟、家人,我也有,隻不過讓我走到這步的還有其他東西,有些東西錯過了可能這輩子都會後悔,有些東西曾經擁有便已足夠。”

    書生說話有些無力,也許是天冷路上受了些傷,也許以前便有暗疾,本就是一個柔弱書生,在朝中有本事呼風喚雨便好,在外麵兵荒馬亂,民不聊生你又能承受多大的風雪,書生說了會話,又緩了一會,之後雙眼卻是看向已恢複平靜的老兵。

    “你們秦國坐擁煙雨十八州,又有東海、西淵出產無數資源,國事鼎盛,兵強馬壯,為何三年苦戰卻沒戰敗我小小齊國。”

    老兵抬頭仔細看了一眼書生,沒有說話,敗都敗了,死也死了還需追求什麽因果。原來書生是齊國人啊,對的,齊國人那就應該往北走,那裏是你的家鄉,隻是不知道你個齊國人在秦齊苦戰那三年到底在齊以南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足以顛倒了這樣的世界。

    “我齊國棲於北方苦寒之地,國土不過三州,全年風雪可達七八月,人口不過千萬,軍隊不過三十萬,三年卻沒有讓你們秦國士兵踏過一步涼州線。”書生越說越是激動,眼中不知何時已布滿了血絲,書生說著忍不住的咳嗽了兩聲,也緩了一口氣,歎了一口氣,然後聲音放慢,繼續自己的故事。

    “這天下大多數人生活都不易,齊人尤其不易,秦齊大戰,每個齊人都知道,一旦你秦國踏過那條生死線,身後就是自己的家鄉,就是自己的老父,自己的幼兒,所以我們不能輸,也輸不起……沒有人想死,有些人卻不得不死。”

    書生說完緩緩閉上眼睛,似在回憶那美麗的家鄉,火光下書生嘴角上揚,在那沒有戰爭的年代,在大陸北方,人們生活或許很苦很艱辛可他們是快樂的吧。

    火爐還在呼呼的燒著,屋中卻比剛才似乎更冷了一些。書生閉眼沉默了很久,老兵看著在那閉眼回憶過往的書生,有些傷懷,戰爭受益的永遠不是下層的勞苦大眾,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十三年前秦國開始鐵蹄踏中原,先後侵占了南楚,東遼,西晉……鐵蹄踏破大小十四國,好威風的大秦王朝,好殘忍的大秦軍隊……可即使國力再如何的強大也經不起這連年的征戰,多年的戰爭,國力的損耗,秦國也露出了一絲絲的疲態,秦國緩停了侵略的腳步,這也使居於大陸最北端的我小小的齊國有了一息喘息的機會。”

    書生在閉眼很長一段後,又重接著述說自己的故事,書生在訴說自己故事時,似乎有些急,聲音不再停頓。

    “十年前我隻是一個小小書生,北齊多貧瘠,讀書種子不多,會讀書的更少,國君在那個少有的暖春中張榜天下招賢納士。”

    “我在家中簡單收拾了行裝,告別鄉親父老,我隻是告訴他們我要去京城中考取功名,我也以為我隻是去搏個功名,於是我便經陵州向涼州南下……”

    “陵州河,一條經年不凍的生命河,我的故事在這裏也發生了轉折,陵州河橫亙齊國東西,將齊國一分為二,河這邊是貧瘠陵州和幽州,河那邊是稍微富饒的涼州,過了這條河不遠處就是京都,前方應是我建功立業施展抱負的地方,也是我這一生所向往的地方,過了河生活或許不再安逸,可活著也不應該隻是為了安逸,生活總需要一個方向,前方就是我的‘戰場’……”

    “當我要踏上那將裝載著命運的客船時,突然有歌聲在這春日裏飄蕩。”

    “春光好,陵水流,二八小娘浣渡頭。

    浣不盡,君思愁,願君攜伴到白頭。

    東風柳,綠洲頭,春花秋雁前行舟。

    思君愁,量君愁,前院紅豆幾時熟……”

    “歌聲裏哪能有酒,可我卻是醉在那日的春風裏。歌聲空靈,優美,在這粗狂的北國中,沁人心脾,我轉身看到那浣紗的少女,誰能知道那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美麗的風景!”

    “於是我停下了南行的腳步,拋卻了我的‘戰場’,迷失了我的方向,我在那陵河旁蓋起了一座私塾,春日裏看她浣紗,冬日裏聽她紡紗,這世界又與我何幹,我的世界已醉倒在那日得春風裏。說起來可能有些可笑,也許姑娘隻是我生命中的一位匆匆過客,可我已醉在那春風裏,久久不願醒來啊。”

    書生說完這些長長的停頓,他應該是回想起了那日的河旁,河旁那有個姑娘,姑娘浣著紗輕輕的哼唱著那日的歌謠。

    “三年,我在那停留了三年,三年,我看了她三年,聽了她三年,卻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就這麽默默的看著,聽著,我已滿足。”

    “三年秦國踏平了強大的南楚屠盡那些附屬的小國,鐵蹄沒有停頓的又同時踏向西晉和東遼,秦原來已這般的強大,風雨飄搖,在我這個小世界中隱有風聲透過,南國的國破人亡幾多的妻離子散,西晉東遼的戰線潰敗無時無刻不在衝擊這我這脆弱的世界。”

    “我知道我該走了,去那河的對岸,去那河的對岸讓河的這岸少些風雪。”

    “我又重新收拾了行囊,這次沒什麽好告別的人了吧,當我推開房門,浣娘站在屋外,她還像那日春日裏那般美麗,她將手中的油紙傘輕輕的遮在我的頭上,雪花落在傘麵上是那麽的輕盈。”

    “我重新踏上那遲上三年的客船,我在船尾看著她,她在渡頭看著我,悠悠的歌聲已融在漫天的風雪裏,伴著風雪一方絲帕飄向船屋,我輕輕接住絲帕,感受那帕上殘留的溫度是那麽的讓人不舍,絲帕上繡著兩隻戲水的鴛鴦,繡著‘勿念,勿忘’……是啊,我已答應她很快就會回來,娶她過門。”

    書生在書摟的暗層中取出那方絲帕,緊緊的握在手中,麵有柔情又有不舍。

    “秦還是依然的強大,還是那麽的讓人感到無力,當它踏滅諸國後它隻是稍微有些累了,它隻需稍微休息片刻,它的鐵蹄將會再次啟程,一路向北,它將真正的將整個大陸踩於腳下,它將真正的統一這個大陸,成為千年來這個大陸唯一的主人。”

    “秦可以等,秦可以睡,可我齊不能等,不能閉上哪怕一刻的眼睛。”

    “國君自秦征天下以來便開始整頓國力,操練軍隊,招賢納士,減賦稅,輕民徭,重軍紀,一條條政令傳向三州,無數的諫言又匯聚與京都……齊國沒來沒有過的強大,那時的冬日似乎都比往年暖和了一些。征伐的第六個年頭,遼在那刀光劍影下倒下了,恐怖的氣息從南向北,從西到東蔓延著……國君知道不管齊再如何強大也難擋秦國的戰馬,我們需要幫助,我們需要信息,我們需要盟友。”

    “我與二十七位各司的同僚組成最新的諜報機構,我們不僅要紮入秦國的心髒,我們更要跨過秦去往遼地,去往楚地,去往晉地……去往秦軍踏過的每一寸土地。”

    “是的,這將是一場豪賭,這將是一場有來無回的豪賭啊!‘勿念,勿忘’‘勿念,勿忘……’”書生口中喃喃念著這四個字,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火光下老兵低著頭,不知想著什麽,不知臉上有著如何的表情,命中注定,無力改變。

    書生的故事很哀怨,書生的故事也迎來了他的結局。

    “有人在路途中死去了,有人在刀劍下死去了,有人在遺民的背叛裏死去了……沒有人後退,沒有人後悔,也無路可退,更無事可悔……一封封機密文件傳遞著,一隻隻fù chóu的軍隊組建著……”

    “七年了,離開那裏已經七年了,那條河還在流淌麽,那條河旁還有個姑娘吧,那個姑娘在春日裏還唱著歌嗎?那歌聲是否染滿了整個天空呢……‘勿念,勿忘’‘勿念,勿等’。”

    書生不知何時已閉上了雙眼,也許書生有些等不及了,等不及回到那河旁,那河旁有個姑娘,姑娘站在河旁撐著傘哼唱著那熟悉的歌謠,那時沒有數不盡的風雪,隻有看不完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