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東勝之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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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在大陸東,是為東勝。東勝建國三百餘年,勝前身便是秦,千年前的秦甚是強大,要不是發生那件事,現在這座大陸已姓了嬴。現在大陸不姓嬴,姓嬴的帝王現在在上京。上京自然便是勝的都城,千年前秦的都城是鹹陽,上京原來的主人是遼人,幽人將千年以前稱為舊時代,這一千年便是新時代。新時代的主導者由無比強大的秦慢慢轉變為蟄居北方的齊。

    秦齊大戰陸陸續續曆經六百多年,齊人越戰越勇,齊地越戰越大,曆史的天平已慢慢倒向了齊……這六百多年的烽火史催化出了第三個角色:百盟。百盟勢小,不敵強秦,幸得齊助,苟延殘喘,默默發展。新時代起始,秦尤自大,兵分三路,力拒北齊,強攻百盟,屠盡境內各國殘民,尤以遼民為最,婦孺皆不留。隨著時間推移,戰爭深入,齊越發強大,大小戰役皆力敵,秦無他法,安撫百盟,整合軍隊,龜縮向東。戰爭末期,齊有強者入,出黑甲,布兵法,其勢甚大,秦無力抵擋,百盟冷眼旁觀……忽有一日,秦有一白衣老者出,施新法,安黎民,聯百盟,其效甚威,齊秦大戰方止。世有名言曰白衣老者出,天下太平始。

    老者常年穿白衣,肩上停紅鳥,左腿微瘸,門前掛羊旗……白衣老者姓易,名天心,天心不死,天下不爭,東勝有易,強齊不攻。

    易府坐落於上京南郊,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顯的很是古舊。南郊作為上京商賈市井聚集之地,多了很多煙火氣,不像北郊那裏才是達官顯貴出沒之所在。易宅很古舊,門前卻是掃得極為幹淨,作為兩朝元老的易姓老人也是要麵子的嘛,易宅很好認一是宅前極幹淨,二是門上掛羊旗,說是此旗上是羊吧,總是感覺有些古怪,姓易的都很古怪,易家旗子有古怪也就不奇怪。細看此旗,旗上有一獸,通體雪白,長尾如麋,四蹄如鹿,背有雙翅,額生雙角,身繞祥雲……

    易家算起來算是勝國大族,易家大不是大在權勢而是大在聲望,易老爺子隻有一子,名曰無為,易無為作為勝國太常,掌那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禮,吉凶賓軍嘉禮以及玉帛鍾鼓等威文物之事……說白了就是禮部大佬。易家很怪,怪就怪在全天下都知道易家有本事,可易家隻在勝國禮部紮堆,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醫六令丞是六個官名也是六個人名,六個都姓易的人名。

    易老爺子在勝國中無實職,也就是每三年勝帝祭天時露露麵,然後說後三年天下太平,這樣的保留節目勝帝已經聽膩了,每次都想聽到不一樣的dá àn,可每次都沒什麽驚喜,對於這個對國有功的老人還能強求什麽的呢?先帝駕崩二百多年,勝帝已即位二百多年,管理一個國家沒想象中的那麽容易,可人心總是不足的,畢竟現在的勝比千年前的秦小了太多。

    勝帝每看到姓易之人時總能想起先帝臨終前的那句話:“有易,盡用易,可複前秦之勇,若易有異,盡殺易,莫入他國,切記,切記……”既然複不了前秦勇,那便管管禮儀教化,教練書,育育人,做一隻籠中雀兒便好……

    ……

    “易師,您肩上的雀兒可不是凡品啊!”

    說話之人是新進黃門侍郎尤顯貴,黃門即宮門,黃門侍郎為任職於宮門之內的官員,內朝官之一,負責侍從皇帝,傳達詔命,級別不高,卻是距離皇帝最近的官員。尤顯貴憑著這麽多年的摸爬滾打也是世故圓滑,明白不管剛到何處都是要拜拜山頭的,何況是這皇城腳下,那更是水深火熱,所以在這裏有一人在那是不得不拜。

    “尤大人,您也懂鳥?嗬嗬,不錯,我這紅雀兒跟了我可好些年頭嘍,凡不凡品的無所謂,到是跟我這個老頭子很是親近啊。”

    坐在主位便是當朝天師易天心,天心老人依然身著白袍,臉上掛著很是和藹的麵容。

    “易師,您別看我這人長不高還胖,可就是看的準,聽的準,辦事靠譜,以後有啥用的到的您盡管吩咐,也請老大人以後多多關照。”

    尤顯貴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方極為精致的小盒,將盒打開慢慢推向老人,接著說道:“這是我老家山西那邊的一點土特產,拿來請您老把玩把玩,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易天心皺眉,耷眼看了看桌上的小盒,又看了看一臉獻媚的尤顯貴,顯的有些不悅道:“尤大人,你這是作何?絳州澄泥硯?且是其中極為珍貴的絳州小硯,嗬嗬,尤大人,你這可沒意思了啊。”

    易天心皺眉時尤顯貴額頭上已出現細密的汗珠,當聽到對麵老者說沒意思時,尤顯貴心中更是慌亂,這與上麵說的有些不一樣啊,是給的不夠還是給的不對。

    “不不不,易師,您別誤會……您要是不喜歡我這……”

    尤顯貴話還沒說完,突然門外傳來嘈雜的爭吵聲,聲音由遠及近,不多一會一位醉醺醺的年輕公子哥在下人的lán jié中闖入了屋內。

    年輕公子哥細看極為英俊,隻是這一身酒氣混著滿身胭脂味出現在這樣的易家顯然極不合理,不合理的可不止他這樣的形象。年輕公子哥東倒西歪的來到尤顯貴的跟前醉眼朦朧的瞅了兩眼然後對著一根廳柱哼哼道:“老頭子嘿嘿……現在……現在不玩刻……刻木頭,改玩……改玩雕冬瓜啦,哈哈,你啊,不是……不是這塊料,還是拿下去……拿下去煲湯吧,不浪費……,這年頭……這年頭掙錢老難啦……。”

    年輕公主哥嚷著還不住的打著酒嗝,一股作嘔的氣息在屋中彌漫。

    易天心打聽到年輕人的聲音開始便板起臉來,這不用想便知道來的是他那最有“出息”的玄孫,京城有名紈絝頭子易翔,易老十,易姓老者有一子,六孫,十玄孫,易門不可謂不興旺,上麵幾茬還算好,也算是根正苗紅,可到了下麵幾撮毛,尤其是這最後一根毛那可真是歪到他姥姥家了。

    易家老十在發了一頓酒瘋後,發現他跟前的柱子沒有像往常劈頭蓋臉的對他臭罵,有些納悶,有些糊塗,剛好此時尿意來襲,便要脫了褲子酣暢淋漓一番。

    子孫根都快被人看光了,易天心麵上自然掛不住,趕忙出聲咳嗽了兩聲道:“這還沒到晌午,你個鱉孫兒,發什麽酒瘋,你太爺我還要不要臉,還要不要臉了,嗯?你個扯犢子玩意。”

    然後轉頭對躬身立於桌旁的尤顯貴嗬嗬道:“尤大人,請坐,請坐,真是讓您見笑了,這可真是家門不幸,您別見怪,別見怪啊!”

    尤顯貴有些尷尬,有些惶恐也不知是坐還是站,雖說易老十紈絝不孝人盡皆知,可這也是易家的事,這要是讓了外人看到這檔子事是不是易家的門都不好出了,今天出門真該看看黃曆,諸事不宜啊。

    易翔聽到喝罵聲,先是打了個冷顫,然後提了提褲子,一步兩晃蕩的尋著聲音來到易天心跟前,仔細確認了下座位上的老者便是自己那要命的太爺後,伸手便要抓老者肩上的紅鳥。

    對於自己這有“出息”玄孫的舉動,易天心似乎早有準備,在易翔剛要伸手時,易天心用手中拐杖狠狠一捅跟前年輕人的膝蓋,本就站立不穩的易翔立馬摔倒在地。

    摔倒在地的易翔也不喊疼,隻是有些無賴的坐在地上指著易天心含糊嚷道:“你個……你個老不死的,好不講理,我……我這喝這麽些花酒還不是……還不是為你驗那幾匹揚州……揚州來的瘦馬,那幾……”

    不等易翔把話說完,易老爺子飛起身來就是兩腳,完全看不出這是一位活了幾百年的老人,易天心一邊踹一邊罵。

    “讓你胡說,讓你喝花酒,讓你發酒瘋……”

    易天心一頓發泄後,趕緊遣了下人將沒了有氣出沒氣進的易家老十從屋中拖出。

    易天心坐回原來的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口已經冷了的上好茶水,也不搭理驚愣一旁的尤顯貴。

    尤顯貴此時卻是心思急轉趕忙俏聲道:“易師,許是我上了年紀再加上剛來京城不久,水土有些不服,我這眼睛啊,耳朵啊,看不清,也聽不清,剛才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嗎?”

    易天心放下端著的茶杯,眉開眼笑。

    “噢,剛才尤大人說,看我老人家喜歡寫寫字畫畫畫,便要送我一小小硯台,尤大人真是有心啦,哈哈哈。”

    尤顯貴聽到易天心如此一說,急忙應和道:“對對對,你看我這記性,年紀大了老容易忘事,這小小硯台望老大人笑納。”

    易天心將那硯台拿到手中把玩片刻。

    “嗬嗬,尤大人可不老,您現在可正值壯年,正是那平步青雲之時,我看啊,將來大人準能坐上那一品大員。”

    尤顯貴聽到易天心如此一說躬身一拜道:“借大人吉言,但凡用的到的,老大人盡管吩咐。”

    該說的都說了該辦的都辦了,至於目的有沒有達到不管它,還是小命要緊,這是非之地還是趕快遠離為妙。

    “易師,您看這時候也不早了,如果沒其他吩咐,小人這便告辭了。”

    今天這個也算上道,這場戲還需這位黃門侍郎好好宣傳宣傳。

    “尤大人大老遠的前來拜訪,還帶著這麽貴重的禮物,真是羞煞老夫了,你要走,老夫也沒有什麽好送的,來,來,這裏有一本老夫為官多年處世的冊子,便贈於你當作回禮吧。”易天心說著,自懷中掏出一本書遞給了對麵的尤顯貴。

    尤顯貴接過冊子,也沒細看,將書藏入懷中,道了聲謝,便退出門中。

    易天心看著走遠的尤顯貴,有些不明的的搖了搖頭,自嘲一笑,做一位與世無爭的我老人有些累人啊,這一天天的,過的煩,沒意思。不知這條很會叫的狗能叫到什麽程度,叫的越凶越好。

    尤顯貴坐入轎中,回道街上,轎中的尤顯貴臉色極為難看,他懷中的那本書不用看也知道什麽內容,書名名曰《處世警言》,書很薄,隻有九頁,三個字,第一頁一個大大的“權”字,第四頁一個發黃的“錢”字,第七頁一個雋秀的“色”字,“權、錢、色”,好一個為國為民的易天心,好一個滿門皆忠良的易大家。易翔!哼哼,即使名翔你們以為你們易門還能有飛的起來之人?即使能飛起來,摔到地上還是一坨扶不起的狗屎……

    ……

    東勝敬易,畏易又罵易,君與臣,臣與臣,臣與民,皆盲目,苟活於世,無愧於心,活著很累,死又有些不甘,那且看看這樣一個鮮活的世界會對這個於世有功的老人又有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