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呢。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妳能當作沒有聽見。”

    “如果剛才那句發言傳到八雲總統又或者若溪元帥的耳中的話......”

    “那還是殺了我吧。雖然我的確很想看到她們穿這類衣服，但我最近在她們心中的評價已經降得很低了，不需要繼續向“變態弟弟”的方向發展。”

    不知從何時開始，久別重逢所帶來的隔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不止如此，就連剛才纏繞在兩人心中的苦悶情感也消失不見。隻不過是一句看似不可思議的說話，便帶來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那祥和的氛圍下，彼此都放鬆了下來。立花雪乃默默地呷了一口紅茶，偷偷把目光放在姬月華身上。

    雖然不太想接受隨著時間推移眾人都在改變，隻有自己仍然停留在原地的事實，但是————不得不承認，她眼前的姬月華已經不再是當年她認識的“姬月華”，又或者這幾年間在咖啡廳裏見到的那個人了。

    現在的他顯然地更加成熟，也比起以前更加有自信，在那淡灰色的雙瞳透出來的是柔和而且堅定，而不是近似某種宗教狂熱的意誌。

    沒錯。

    盡管已經從前線退下來她不可能清楚在姬月華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是從結論上來說，那的確是一個好的變化。

    一直以來，姬月華都處於一個病態的狀況下，一方麵將養育他的兩名姐姐視為榜樣，另一方麵也活在她們的陰影之下。因為姬月華發自內心地喜歡八雲梓兩人，同時把這兩人當成“姐姐”和“異性”認識，這使問題變得更加複雜化————無論是過於努力，還是自信太低，這些根深蒂固的問題的源泉都是出於這裏。

    歸根結底，他就隻有“榜樣”和“想實現的目標”，缺少了用來判斷“對”與“錯”，還有進行調節的“自我”。

    他的“價值觀”有大半都是由極其優秀的人們灌輸在他身上的。

    東方蒼龍﹑左悠心﹑南宮龍飛，乃至他自身的姐姐們，這些隸屬於不同時期，卻同樣地站在頂點的英傑們都教導了他一些極為正確的事情。因為那些是正論，而且又是出自尊敬的人之口，姬月華就把這些觀念一股腦兒地接收了，並且一條筋地以這些觀念作為準則來鞭策自己。

    盡管溫柔這一點可以說是他的天性，但是整體上來說，他都是在為他人的話語，按著別人為他設下的目標而活。而她這邊，雖然在很早之前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但是鑒於那些話語基本上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都屬於正論，即使是她也無法找到合理的理據反駁......隻靠“適可而止”的說話是沒有說服力的。作為其結果，失敗也是理所當然。

    或許姬月華方麵目前還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永遠不會理解，但是—————對於他在退休後徹底墮落，過著自暴自棄的生活這件事情，立花雪乃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

    作為他積聚的壓力爆發開來的導火索，那自然是其中一個原因，不，一個十分關鍵的原因。然而，更重要的是，在那麽多人之中，她是唯一一個在姬月華的心理防線崩潰之前就已經看穿了他在精神上的“病態結繩”，並且預知到這種事終有一天會發生的人。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不管是八雲梓抑或若溪宛，這兩人都因為與姬月華的關係太過親密的緣故而擾亂了她們的思維能力。至於八意詠琳方麵，雖說頭腦優秀的程度比起前兩人不遑多讓，但是在眾人之中她對姬月華的倚賴反而是最大的，之所以會反對他過於勤力也隻不過因為被戀慕遮蔽了雙眼，單純地對於喜歡的人過勞的事實感到痛心。

    隻有她————作為關係人的同時，又是保持了一定距離的旁觀者，而且不像左悠心﹑東方蒼龍那些前輩一樣站在大局的角度上對姬月華寄予厚望，因而能夠清晰地看穿了問題的本質。

    作為唯一洞悉了真相的人，她本應阻止一切的發生，阻止姬月華的“自毀”。但是，她沒有成功。

    她失去雙足的事情無論是對姬月華來說，還是於她而言，都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她不曾想象過自己擁有的“時間”會如此短，也沒有想過姬月華會這麽快迎來“崩潰”的狀況。

    這件事情上的失敗，使她在過往那幾年裏一直沒有顏麵去麵對姬月華。

    此刻。

    看到對方終於建立了完整的“自我”，作為前輩兼半個“姐姐”，不由得也有點欣慰。

    這數年以來，一直壓在心頭上的巨石總算是放下來了，強烈的喜悅洋溢於心胸之中。

    將姬月華那平淡的笑容看在眼內，於感到欣喜的同時，下意識地就想稍微惡作劇一下。

    立花雪乃用雙手撐起身子，以不壞好意的笑容湊近了姬月華，輕笑著說道。

    “那麽，月華君你想看到我穿女仆服的樣子嗎?”

    實際上，這是一條等同於拋出炸彈似的，藏有陷阱的問題。

    如果說“有”的話，她就可以揶揄對方原來用這種目光來看待自己。如果說“沒有”的話，她就可以佯裝因為對方沒有把自己放在眼內而生氣。不管姬月華怎麽選，等待著他的都是同一個命運。

    當然，立花雪乃自身也很清楚，以姬月華的頭腦不可能沒有看穿這點程度的陷阱。

    麵對來自前輩兼年長者的，意想不到的調侃，到底麵前這個已經變得比以前成熟的姬月華會怎樣應對呢?

    直截了當地說—————她就隻是想看看中意的後輩臉紅耳赤的樣子而已。

    然而......

    “這樣的好事沒有人會拒絕吧。怎麽了?如果我說有興趣的話，雪乃姐姐妳準備穿一次給我看嗎?”

    這過於有些直白的回應，使立花雪乃徹底呆住了。她張著呆滯的瞳孔，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說這隻不過是普通的奉承的話，她就能淡然地，報以笑容說一聲謝謝。但是......在那淡灰色的瞳孔裏，她看出了沒有半點虛假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