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公平?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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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道清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到了北方不遠的一座小山城。真的不遠,站在城頭正好可以看見南方的東伯山和西南方的巨大雲城。

    謝道清站在城頭看著下麵狹窄的街道,矮小的磚石房屋,跪滿街道地麵的普通人,從遠處城主府裏跑過來的一群衣甲鮮亮的男人,背對著我,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道:

    “陳觀水,我知道你很聰明,也知道你能從散碎的文字裏麵看到一些東西。我猜你肯定認為這個修真世界很黑暗,門閥很壞,對寒門很糟糕,對下麵的這些普通人也很壞,所以你心裏麵有一股氣。所以剛才你在白師妹的雲城下麵無緣無故的屠殺那些背叛和你約定的人,所以你在東伯山屠殺那些怪物時一直在下死手,對不對?”

    我無言以對。我知道,這個時候我最好是做一個合格的聽眾。剛才安閑兒真人對師祖謝道清說的那些話,對她觸動很大,所以她認為我也被那些話觸動了,所以她要和我講一些很深的東西。

    “你這個樣子,很正常。我們出身門閥,上麵天生就有長生不死的元神老祖在護持家族,所以我們天生就占據了很多優勢。我們有完整的功法傳承,有家族的供養,有很多仆從的武士,有很多修煉的資源,有很多練手shā rén的機會,有很多正好適合我們的任務,有各種保命的手段。所以同樣一百個修真者,能築基的,能結成金丹的,能安穩活到最後死在床榻上的,都是門閥子弟占多數。而你們出身寒門的,上麵什麽都沒有,身上沒有功法,手裏沒有資源,什麽都要去爭,去搶,去奪。很多時候,寒門弟子要做很多,才能得到門閥弟子天生就具有的東西。這很不公平,是不是?”

    “不是。這很公平。”我斬釘截鐵的說道。

    “哦!”謝道清很驚訝,“為什麽?為什麽你認為這很公平?”

    我沉聲說道:“因為我們修真,修的是自身,不是修的家族。而且道法術、心性行六字之辨,門閥隻能占下後麵四個字。道、心兩個字卻是普天萬生萬物,一視同仁。有家族傳承功法固然好,但是我看史書,曆來都有天才修士橫行當代,自創出無數驚世絕倫的奇功異法。別的不說,創建軒轅劍派的那位祖師--劍老人,創造《納海吞天氣》的那位陽明祖師,和劍仙莊伯陽血戰的那三位元神,他們全部都是出身寒門。其他例子更多,我從不認為出身寒門,就天生低門閥一等。”

    “啪啪啪···”謝道清輕輕鼓掌,臉上卻並不是很喜悅。

    “再說青雲二十二姓,除了從十萬年前一直延續至今的上七姓之外,三位道祖的,儒門二聖的,還有下麵的十個姓氏,這十五個姓氏,我相信第一代人也和我今天一樣,都是出身塵埃寒門。更不要說,青雲山的外麵還有很多的宗門,難道就都是門閥建立的不成。”

    “還有嗎?”謝道清的嘴角微微翹起來。

    “師祖,你說的那麽多,我懂的很少。但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為什麽上陽宮七百九十個金丹裏麵一個寒門都沒有,但是你以前給我的那本《普羅天地諸門群山元嬰妖王名錄》裏,標明出身寒門的,卻占了五成?”

    我笑,她也笑。

    謝道清搖著手指,點在我的額頭,很親昵的點個不停。

    “你既然明白,那我就不多說了。難得你看出來了。金丹之前還可以講出身、講資源、講背景、講淵源,金丹之後卻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隻能靠自己。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道、心兩個字困住了太多出身門閥的人,卻讓那些寒門子弟從開始就多了一分機會。這個道理我和所有徒弟都曾經說過,今天我也和你坦白開來說清楚。”

    我恭敬的向著師祖謝道清鞠了一個躬:“多謝師祖提點。”

    我的聲音很誠懇。

    現在我已經築基,考慮問題、看待世界,自然是站在築基修士的層麵。立場的不同,屁股的不同,利益的不同,讓我很自然的看清楚了一個問題,也看出來了眼前的謝道清和其他那些金丹真人的不同。

    我在練氣修士的時候,看到的是謝道清五次收徒收了數百人,但活下來的人卻很少很少,都被用在各個地方,“磨損”掉了。但我現在是築基修士,我看到的是謝道清收的二十五個築基弟子,裏麵隻有三個人姓謝,也一共隻有十個人是出身二十二姓門閥。可以說,在我看到的周圍十幾個峰頭裏麵,我們連雲峰築基修士裏麵出身寒門的比例最高,而且是遠遠的高出其他峰頭。

    連雲峰是六成。

    旁邊的紅雲峰卻隻有一成。白雲瑛真人的岫雲峰雲城也隻有兩成五,已經是最多的了。

    所以我要感謝師祖謝道清的縱容。

    謝道清輕笑著:“下麵我會替你安排一條路。我不會幹擾你的選擇,你自己去選下麵要去走的方向。可好?”

    我沉聲應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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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

    我站在岫雲峰雲城的船頭,看著眼前恭敬向我鞠躬行禮的師弟師妹們,看著他們和她們眼睛裏麵閃爍的各色光芒,臉上浮現出來的各種表情,感慨萬千。

    我的手上多了一枚戒指,青玉材質,雕了一隻孔雀,披著很多的眼睛。這一枚戒指卻讓下麵的那些人比被雷劈還要驚訝。因為這一枚戒指,連雲峰其他的築基修士們都有。

    “師兄,師祖收你做弟子了?”第一個跳出來的,自然是我那個小師妹劉筱琴了。也就是她,和我關係最親近,自然而然就能問出口。其他的人,隻能站在後麵,豎起耳朵仔細的聽。

    我捏了一下小蘿莉的鼻子。這一次,小蘿莉沒有閃躲,反而是挺著小鼻子送到我的手裏,眼睛斜瞥著下麵的那些師妹們,“哼”的就是一聲。

    “你們散了吧。”

    前麵來了一個謝貞師姑,揮手間就驅散了那些練氣修士。轉頭,再看向我,我眼睛裏麵一亮。

    有古怪。

    以前謝貞師姑都是穿的比較老氣的,多數都是單調的道姑服飾,或者是一些暗色調的衣服,把自己的外表弄成三十四十歲中年女人的樣子。現在卻是換了一身嫩綠色的長裙,束了一個高髻,佩戴了一些色澤清淡卻造型很有味道的玉飾,一下子就看上去年輕了很多,就像是剛剛二十歲的青春shǎo fù。

    “觀水師弟,師傅剛才傳了玉符過來,已經把事情告訴我們了。下麵你就和我們一起,做監察使吧。”

    “好。”

    “你的房間現在換在我了的旁邊,我帶你過去吧。”

    什麽意思?

    我的房間被換到了雲城的前端,和築基修士們在一起。房間麵積很大,據說住下幾百個人都可以。推開門,是堆滿了整個大廳的大大小小的xiāng zǐ和琳琅滿目的各種禮物。各個地方的武士看見我,頓時恭敬而又敬畏的跪下來,低垂著頭,連偷看都不敢,一幅死心塌地臣服與我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來今天之前他們臉上那種掩飾不住的桀驁不馴的樣子。

    胡雲娘也換了一身盛裝,領著一群侍女、女姬、女武士、舞女、樂女、伎女,一群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女人,迎麵走到我的身前,深深的拜了下去。

    “恭迎主公回府,主公金安!”

    一截很白很嫩很膩的脖子隨著她的下拜,露出在我的麵前。

    我心裏閃了一下。

    嗬嗬,好手段。我以前好像和她講過上一個世界rì běn的故事,裏麵就有和服的妙用,也有rì běn戰國時大名們後宮的很多知識。

    所以今天就是眼前的這一幕了麽?

    “主公,這些都是下麵那些山城交上來的東西。除了前麵答應要交給我們的那些從東伯山上找到的東西,還有的是他們各家準備的贖罪的賠禮。”

    是的,早上我把底下那些山城的人殺的人仰馬翻,殺的血流成河,但他們仍然要咬緊牙關,帶著流血傷口也要跪直了,還要拿出所有可以拿出來的東西,向我賠罪。

    我用腳尖踢開一個標著“崗山城”的小xiāng zǐ,裏麵滾出來十幾顆靈氣蘊然的下品靈石,還有十幾張一萬兩白銀的銀票。最下麵的,是一本武功秘籍,和一本家譜。

    “主公,崗山城的魏城主早上故去了,魏氏家族的主事人現在是他的大女兒,據說身上也有靈根。”

    “哦?她怎麽說?”

    “她想賣身投靠主公名下,哪怕不能做個家臣,做個武士也心甘情願。”

    “她多大了?”

    “十九。”

    “嫁人了嗎?”

    “她的夫家是廣島城的李家少城主。他早上也故去了。所以她把兩家合並,一起投到主公名下。”

    “哦,雲娘,你說我如果不答應她,她今天晚上會不會死的很慘?”

    我看著跪在不遠處的一個shǎo fù,她聽了我的話,臉色瞬間煞白,驚詫到無法抑製,捂著心髒軟軟的就要倒下去。

    我走過,捏起她的下巴,她的眼睛裏麵閃著淚光,卻強忍著不敢去說話,隻能用祈求憐憫的目光哀求我的原諒。

    “算了,她想留下來,就把她留下來吧。”

    我揚長而去。

    背後那個女人終於哭出了聲,哽咽著喊道:“多謝主公開恩,多謝主公開恩。”

    開恩?狗屁的開恩?

    是謝我的不殺之恩吧!

    我被人感謝,但是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快樂。

    哪怕後麵的房間裏堆滿了更多更珍貴的來自各個峰頭的那些練氣修士們的賠禮,哪怕我的臥室裏麵放了不少來自那些築基修士的賀禮,哪怕我的儲物袋裏放了很多師傅謝道清交給我的正本修真書籍,我還是一點都不覺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