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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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是不是有問題?”黃裙子的女人,貼著紅裙女人的耳朵,竊竊的用著很低很低的聲音說著。
是啊,任誰看著眼前的道觀也會說有問題。因為這裏,黃裙女人已經認出來了。從桃林前麵的雲霧深淵,雲霧對麵的翠峰,翠峰上的宮庭樓閣走簷飛榭的巨大道觀,已經認出來了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丹鳳山的最高峰,是一劍直拔入雲天的孤峰,是根本沒有路可以上來的絕峰,是隻能站在對麵點翠觀欣賞的一個風景。
但是現在自己卻又真切的就是在這絕峰上麵了。
這邊的道觀粗陋不堪,一間草廬,就真的是草廬,十畝山田,也就真的就是剛剛開辟的山田。沒有如雲仆役隨從武士歌姬,也沒有美食佳肴瓊漿甜品,更沒有絲毫的高貴典雅大氣陳設,沒有古拙的青銅,沒有華麗的漆器,沒有溫潤的玉器,沒有富貴的金器,有的隻是一個空空蕩蕩的房間。粗粗架在地麵上的木板,木茬都很新,隨便鋪在地上的草席,十幾張獸皮,雖然清潔但還是有一些味道。
然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姐,這個就是仙人過的日子?”
太冷清,太寒酸,太樸素,太吝嗇了吧?
“謹聲,你要是不想落的曹無暇那個地步,就盡管嚷嚷。”紅裙女人稍微挪了一個位置,推開了一扇窗戶,讓黃裙女人看清楚了。
正是看清楚了,黃裙女人立刻就變成了一個鋸嘴葫蘆。捂著嘴,噤若寒蟬。
究竟是什麽,如斯恐怖?
一個蓬散頭發如同鄉野普通農婦的女人,埋著頭在石縫裏麵挖掘著藏在裏麵的小鼠?一身緊身暗紋龍鳳的華麗武士服,被鞭笞成爛條破縷,然後被隨便用根草繩係起來?一雙紅鱷頭皮做的勁靴,現在爛成碎布,露出芊芊腳趾,已是爛黑一團?十根手指腫成紅蘿卜,嬰兒小口一樣的血紅傷口遍布全身,佝僂身軀,咳喘嘶啞,呆滯如同木偶,認命如同死人,一如自己曾經折磨懲罰過的那些女人?
可惜,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個姓曹的女人,現在布衣荊釵,素麵朝天,挽著袖子,在轉著手下的小石磨,磨著一些黃白的粉末。淺淡微笑,一點也看不出昨日的囂張和野心;靜靜滿足,好像石磨裏的粗糧就真的是她喜歡的美食。一雙明眸,一瞬都不停歇的注視著遠處的那個白衣少年,混不當自己是一個快三十歲、曾經聲名狼藉的嬌豔毒花,活脫脫一個溫情少婦。
還真的就是一個少婦。
黃裙女人記得,曹無暇從來都是挽一個在室未嫁女子的丫髻,從來都是標榜自己冰清玉潔、處女獨守,卻又總是招蜂引蝶、勾魏逗程,總是喜歡那些豔麗到暴露、張揚到刺痛眼睛、奇異到囂張的絢爛服飾,總是喜歡和自己一樣,享受公主帶來的榮華富貴、尊崇權勢。騎高馬、挽強弓、追狐獵熊、金戈隨軍,不外如是。
但現在,卻轉了性子。挽了一個墜髻,穿了一件雲裳,係了一個布帶,踢了一雙麻鞋。如果不是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裏麵,還有著那種絕對變化不了的桀驁不馴,自己可能都想不到這個普通農家少婦到底是誰。
“昨天,曹家的黑雲都埋伏我們,被陳仙長全殺了。”
“哦~”
“昨天,陳仙長原本想殺了這個女人。”
“那怎麽~”
“後來,陳仙長用了她一次,就留下她了。”
“姐···”再也裝不下去,黃裙女子這一次是徹底是嚇住了。
“現在,她是陳仙長的人了。我今天早晨已經傳了鷹書,把這件事情告訴皇兄。”
“姐,你為什麽不去?”
“不要說瞎話,我有駙馬的。你當陳仙長是什麽人了?我又是什麽人了?我可是高陽。”
“他連曹無暇這樣的都用了,為什麽我們不可以?”
“嗬嗬,還就是怪了,她曹無暇還真的就是守住了,你讓我怎麽說?”
“守住了?”
“是的,守住了。”紅裙女子咬牙切齒。
“那對麵點翠觀的人呢?”
“不要說那些不要臉的婊子!她們出身唐國宗室豪門,享盡我唐國供奉。我們本意是讓她們侍奉容華長公主,修真練氣,護我李氏江山。一個個出去行走江湖都是白蓮花一樣,天天都是仙子仙子的叫,結交的都是各家的門閥公子,裝的清純。結果···”
“不至於吧?”
“至於!我已經命我的高陽都,血洗點翠觀,就殺掉這群婊子,正正我唐國的道門風尚。不用你催我。我唐國生死,在此一舉。我已經稟報皇兄,請他重開選秀,為陳仙長挑選一些得用的人兒。”
“那外麵的三個,怎麽樣?”
紅裙女人卻是有些泄氣一樣的笑了,捏著黃裙女子的臉,很是無語:“妹妹,你當陳仙長他是什麽人了?難道是阿貓阿狗的逗逗,就收下來了?這座青雲觀,我們等會就要走的,不會被留在這裏,連姓曹的女人都不行。我們今晚,住對麵的點翠觀。”
“那我們以後怎麽過來?”
“等。等陳仙長召喚就是了。不過說來,妹妹,你和那個叫柳七的進士之間,有沒有什麽?”
“沒。”
“有點不肯定哦。最好你是沒有。不過,你就是真的有了什麽念想,說不得我就要幫你一把了。”
“姐,不至於吧?”
“至於的!”
紅裙女人靠在原木門框上,很是低沉,很是堅決的說道。
“誰叫陳仙長昨天沒有殺你的呢?”這句話卻是沒有說出口。
你現在還是希望陳仙長能先看上你,才是好。要不然,真當這世界的殘忍事情少了麽。
遠處的我,正經危坐,撚一支毛筆,蘸一點旁邊碟子的蜜醬,在三個小蘿莉的期盼眼神中,塗抹在鐵網上吱吱做響,發出殺人香氣的若幹肉片上。
好東西。
我在腳下這座山的東麵,三百裏外的一個大湖裏,獵殺的一條青色蛇精。二十丈長的巨大蛇軀,最好吃的肉是在它的頭骨後麵的那一小塊,隻有三四斤重。切成薄片,用米酒浸泡洗去腥氣,再用熱油煎成半熟,最後才是炙烤。
三個小丫頭,如同小奶貓一樣團坐著。殺人香氣中,滴著口水,一雙大眼,滿是渴望。五六歲的小孩子,再聰慧,到了想吃好東西的時候,也會變成小蠢瓜。蠢蠢的,萌萌的。一個個的,膩在我身邊,說著“哥哥”“鍋鍋”“給給”,小手四處的亂扯。
我在想一些問題。
仙,到底是什麽?
仙人,又到底是什麽?
這個世界,是什麽?
我來這個世界,又是因為什麽?為了什麽?
那邊的兩個蠢女人,她們說的話,她們做的選擇,難道就是這個世界凡人世界針對仙人的“正確”反應?
還是說,她們本能的認為修真者是可以用女人、用感情、用羈絆、用束縛來“控製”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