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萬春羈旅複西行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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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藏晴兒扯了扯驢韁,驢兒便緩緩轉身而去。她方行出五丈,便聞得邊上陣陣沉重的腳步聲,一個衣衫襤褸,滿麵紅光的胖子正向這邊跑來。此刻,這胖子正趿拉著鞋子,嗬嗬笑著,一臉諂媚的向藏晴兒跑來。其人,正是大野智。
大野智跑將上前,似是怕驢兒走了一般,扯住那驢兒韁繩。他兩眼眯縫,滿麵諂媚著,嗬嗬笑道:“我說姑娘,你就行行好,再給我一份飯罷!”藏晴兒聞言,緩緩回頭,側目道:“你!你又吃完了?!”大野智聞言,憨憨笑道:“是啊,是啊!我這好幾天,都沒吃頓飽飯了。”藏晴兒聞言,連連歎氣,嗬斥道:“你這胖子,你是豬嗎?!你都吃了四份了!”大野智聞言,憨憨笑道:“姑娘,我是豬,我是豬行不行?!你行行好,便再給我一份罷!”
藏晴兒聞言,著實教大野智氣得哭笑不得。他擺一擺,指了指葉明門前的份飯菜,道:“你要吃啊,便吃你那兄弟的罷!”大野智聞言,看了眼屋皺眉不語的葉明,嘿嘿諂笑,道:“姑娘,你不會不知道呢罷?!我這兄弟,當真也是餓死鬼托生!兩份飯,對他來說,怕是也不夠罷?!”藏晴兒聞言,驀地冷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說罷,再也不管大野智,拍一拍驢脖頸兒,自驢背上的提籃拿了份飯,重重的杵到他,狠狠瞪一眼葉明,轉身去了。
大野智拿到飯,嘿嘿一笑,向葉明道:“傻小子!看見了罷?!做人呢,決計不能太要臉!不然呢,這飯,怎的可能到?!”葉明聞言,皺眉道:“這藏姑娘,當真是個爽利的人兒。”大野智立時端了飯,坐到階上,大吃大嚼,道:“她做的飯,當真也好吃得很!”葉明皺皺眉,旋即端了一份飯菜,欲送予蕭琳去。他方走出兩步,蕭琳卻是已然自屋後轉了過來,差點與葉明撞了個滿懷。
葉明見蕭琳精神尚好,卻也欣慰。他不待說話,但見蕭琳雙目閃爍,狡黠一笑,道:“明哥哥,你們兩兄弟,在這裏嘀咕什麽呢?!”大野智聞言,瞪瞪眼,不待葉明答話,邊扒飯邊哼哼唧唧的道:“我們啊,在說這飯好吃!嗯,好吃!”葉明見狀,嗬嗬笑道:“來,琳兒,咱們也莫管什麽規矩了,便在這兒吃飯罷!”
蕭琳聞言,嗬嗬一笑,端起碗來,道:“明哥哥,你先前,便識得那晴兒姑娘嗎?!”葉明聞言,皺眉搖搖頭,道:“差不多一年前,我在盛樂樓養傷之時,她曾予我指引去狼山尋你的道路。再之前,便不曾見過她了。”說話間,便也坐到了階上,拿起碗筷,吃起飯來。
蕭琳聞言,皺眉點頭,道:“她是萬春穀之人,與衛家關係密切,倒也說得通了。”葉明聞言,點了點頭,便低頭扒飯。他本來飯量便極大,眼下餓得狠了,很快,便將一份飯菜下了肚。待他又端起另一份飯菜,狠狠的扒了兩口時,邊上細嚼慢咽的蕭琳,卻是驀地狡黠一笑,道:“明哥哥,那晴兒姑娘,怕是看你了!”
葉明聞言,一口飯猛地狂噴了出來。他咳咳兩聲,擦了擦嘴,皺眉道:“琳兒,你可莫要亂說!”蕭琳見葉明驚慌失措的模樣,眨眼道:“明哥哥,其實,在建康之時,我便已然察覺到了。”葉明聞言,皺皺眉,道:“琳兒,你可是沒看見她奚落我的場景,怎的便如此……”尚不及葉明說完,便聞得邊上哼哼唧唧扒飯的大野智驀地插嘴,道:“嗯,嗯!傻小子,說得不錯。她奚落我的場景,更是教人辛酸!”這話,他雖說是辛酸,卻是半笑著說出來的。
蕭琳聞言,複又放下碗筷,沉思片刻,歎氣道:“明哥哥!要知道,有時候一個女子見了她的心上人,柔情蜜意是一方麵。但是,當這份柔情蜜意,因種種變數,不能盡數發泄出來,她倒要以嘲諷或是憤怒的方式,發泄出來了。”葉明聞言,心下思忖,愁眉緊皺,不再說話了。
蕭琳見狀,卻是驀地提了他耳朵,佯怒道:“明哥哥,你想什麽呢?!是不是想人家姑娘了?!”葉明吃痛,咧嘴道:“哎!琳兒……疼……疼!琳兒……”蕭琳見狀,先是噗嗤一下,繼而鬆開葉明的耳朵。她不再說話,正過臉來,看著遠處澄澈的湖麵。良久,她驀地歎息一聲,側臉看向葉明,喃喃道:“明哥哥,琳兒既然一心跟了你,倘若你身邊,再有了其她女子,我是誰也容不下了的!”說罷,麵頰泛紅,怔怔的看著葉明。
葉明正欲說些什麽,忽聞得邊上大野智咳咳兩聲,嘿嘿笑道:“果然,果然!這穀,當真不能聚在一起吃飯,你們先說話罷,我待走了……”此語一出,蕭琳麵上頓時飛紅,她方才沉思間,早已將大野智遺忘在一邊了。此時此刻,忽聞得大野智言語,起身跺腳,再瞟了葉明一眼,旋即一陣風般去了。
大野智見狀,嗬嗬笑道:“兄弟,前番方教晴兒姑娘奚落一頓,眼下,又教蕭姑娘這一說。你這日子,可是當真不好過!”葉明聞言,咧嘴苦笑,便複又皺眉沉思。大野智聞言,吃罷了飯,緩緩站起身來。他將碗筷往葉明懷一塞,沉思良久,嗬嗬笑道:“兄弟,好些個事情,你自己是不能控製的。倘或逆水行舟行得累了,便是暫時找個岸口停頓,稍作休整又何妨?!隻肖得記住,莫要隨波逐流,任了自己性子,便是了。”
葉明低頭,歎了口氣,將碗筷慢慢收拾停當。他思忖良久,緩緩轉頭,向大野智道:“大野兄,你當真以為,我便是這般見異思遷的人兒嗎?!不論何時,我決計不會變了我的心意。我既然有了琳兒,便決計不會,也不能多想!”大野智聞言,嗬嗬一笑,道:“好好好!你有了這般心思,較老頭子著實要強得多了!”
大野智頓了頓,再看看穀外已然天的太陽,來回踱步,道:“再過一兩個月,咱們便該出發了。”葉明聞言,長出了口氣,道:“是啊!倘或不盡早出發,怕是來不及在大寒之日前,趕到昆侖山了!”大野智聞言,不知怎的,驀地一陣黯然,道:“兄弟,恕為兄明言。此番,非但路途遙遠,耗人精力。其凶險,也將遠超你過往之行程,稍有不慎,便會遭遇不測。你當真,還要去嗎?!”
葉明聞言,緩緩點了點頭,堅定道:“赫連既然為那樊神軌帶走,看他最後老淚縱橫的模樣,倒似是與赫連有什麽因緣了。眼下,我隻盼著他能將赫連治好,倒也想不得其它了。赫連落在他的,怕是極易教他引入了歧途。此番,便是為了赫連,我也決計要走一遭的!”
大野智點點頭,道:“倘若,你當真能阻止那邪魔打開那地宮,便能免了這世上許多紛爭,也算是世人的造化了。到時候,這天下群豪,怕是要奉你為俠士了!”葉明聞言,複又皺眉,長歎一聲,道:“這拯救天下危難的大道,我隻一介草民,是如何也行不得了。但倘若此舉,能還武林一片安寧,倒是這天下習武之人,人人該有的擔當了。說實話,什麽俠士微名,我是決計不在意的。有多少人,為了這‘俠士’二字,沽名釣譽,做些個無恥勾當。到頭來,反誤了終生,橫死溝壑,豈不是糊塗?!”大野智聞言,深深皺眉,道:“隻是……隻是這……”
葉明聞言,皺眉道:“大野兄,你有話便說話,這不測,到底是什麽?!”大野智聞言,緩緩搖頭,道:“兄弟,你再也休要難為我了,這昆侖之行,為兄隻知凶險異常。但究竟是何種結局,為兄著實也測不出來了!”說到此處,大野智頓了頓,繼續道:“兄弟,凡事禍福相依,全憑造化使然。此時,若我於凡事盡皆知曉,那便沒有什麽天了!說到底,為兄我,終歸是個凡人罷了,如何能盡知天命?話說回來,倘或你心存正氣,那諸多邪佞,自然害你不得分毫。”
大野智說到此處,複又看了看尚在沉思不語的葉明,便晃著肥碩的身子,慢慢走開了。他慢慢行出四五丈,見葉明麵色陰沉,十分不解的模樣,卻又似是頗為不忍,複又回頭,喃喃道:“兄弟,這天命一說,諸多推演雜術,終歸是死的。然而,人卻是活的。倘若你存正於心,前程路遠,能逆天改命,也未可知。”說罷,兀自歎息一聲,慢慢走開了。葉明聞他言語,隱隱覺得,大野智似是算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然而,這昆侖山,他是定然要去的。
此後,眾人便住了下來,於萬春穀養傷。葉明、康崢等人,雖是心著急,意欲及早出發,但奈何這萬春穀,畢竟是那不死妖蕭夭女說了算。蕭秋野幾次前去請示,盡皆教她罵了個狗血噴頭,悻悻而歸。眾人無奈,隻得於穀盤算著日子,一麵加緊練功恢複傷勢,一麵也細心策劃著,趕赴昆侖山的路線。
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秋盡冬來,已然到了十月初上。此時,萬春穀,木葉凋零,百花凋殘,湖也已然結起厚厚的冰。忽一日清晨,蕭秋野來找葉明,說是可以出發了。此時,葉明的傷勢早已痊愈,聞說可以動身,當即收拾衣物。他倒是也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收拾,唯獨些個傷藥雜物,並一本已然破舊的薄冊。這薄冊,正是當日於平城幻音寺外,那被喚作慧初的老沙彌所贈之《金剛般若波羅密經》。此前,葉明幾度流離,此刻見它不曾遺失,遂又揣入懷,便匆忙出門去了。
葉明按照蕭秋野所言,到了湖邊小亭,見大野智、蕭秋野、蕭琳、藏晴兒四人已然等在此處。葉明走將上前,環顧四周,向蕭琳道:“琳兒,康姑娘,還不曾出來?”蕭琳聞言,搖了搖頭,道:“師祖說,mèi mèi她,若是與咱們一道去,心下必亂,反而會壞了大事。”葉明正欲說話,忽聞得空一陣異香傳來,一個纖細嫋娜的黑影飄然而至。
待她站定之際,眾人才發現,原來竟是個女子。這女子身材纖細高挑,與康崢身量相當,看其身段,似是極為年輕。她周身著一襲寬鬆的黑衣,頭上覆了個青羅帷帽,看不清其麵貌。這女子方一站定,便向大野智施禮,道:“大野師叔。”其聲輕柔,頗為悅耳。大野智聞言,忙拱還禮,道:“玉蕭劍是罷?!當真是,當真是久聞大名!”其人,正是那不死妖蕭夭女之嫡傳弟子,赫連延、康崢、藏晴兒的師父——玉蕭劍妖妖。
妖妖站定之際,藏晴兒旋即躬身,道:“師父,師姐……師姐她……”妖妖聞言,緩緩側首,輕聲道:“崢兒?崢兒她,不能去昆侖山!我代她,去尋延兒。”說話間,妖妖複又掃視眾人,蕭琳看她一眼,隨即垂首,道:“師叔!”妖妖微一點頭,並未言語。蕭秋野見狀,皺眉道:“師妹,你當真,也要去昆侖山?!”妖妖聞言,冷冷的道:“怎麽?!隻準你去得?!便不準我去得?!”蕭秋野聞言,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待蕭秋野答話,她複又轉向葉明,道:“葉少俠,咱們又見麵了!上次見麵之時,延兒尚說要殺你。眼下看來,到底不曾下得去!”葉明皺眉,看了妖妖一眼,拱道:“先前,在下著實讓前輩見笑了。”妖妖聞言,冷哼一聲,便再沒說話。葉明見狀,心下暗忖道,這玉蕭劍,當真是與那蕭老前輩一個性兒。若說她不是嫡傳弟子,那可再沒有與蕭老前輩更像的嫡傳弟子了。
此時,六人均已收拾停當,便決定自萬春穀出發了。妖妖行在最前麵,反複輕叩穀西側岩壁,那西側密林,便閃出條尺餘寬的小道來。眾人沿著小道,蜿蜒前行,待行至巳時,便出了萬春穀。
眾人方一出穀,但見天高日黃,衰草遍地,到處是一番教人落寞的光景。西北方,一陣刺骨的寒風襲來,儼然已有了冬日的感覺。此刻,眾人心知道,出了穀,便是踏出了漫漫征途的第一步。而這漫漫征途,決計不會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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