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昔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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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我三十歲,還是非常年輕活力。葡萄牙國發生重大變故,改變了我原本平靜的生活。”



    “葡萄牙國王塞巴斯蒂安帶兵介入摩洛哥非斯王國的繼承戰爭。他的一生是榮譽的一生,繼位以來獲得了無數的領地和無盡的財富,受到大家的愛戴。但是**沒有滿足,他為了追求更多的領地,更多的財富,居然在這次出征中戰死。”



    張海林靜和船艙中其他人都靜靜的聽著。



    西芒繼續道:“塞巴斯蒂安正值中年,如日中天,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死去。甚至都來不及留下遺囑和皇位繼承人。國王一死,便發生了皇位繼承的糾紛,幾個王子交涉未果,就在首都大打出手。不知是誰點著了火。大火迅速吞噬了半個城區。整個裏斯本陷入一片火海,我的家人便都是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他邊說邊伸手抹了一下眼角,但是立即又恢複了平靜。長期漂流冒險的生活,已經把他的意誌磨煉的如鋼鐵一般,即使回憶到家鄉,回憶到親人的慘死,仍然保持著慣有的冷靜。



    隻有眼角殘留的一絲淚痕,暴露出他內心曾經的悲傷。



    “我逃到一個朋友的船上,隨他來了東方探險。此後的二十年我一直在船上漂泊,今年我五十歲不到,已經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西芒又說道:“我那個朋友名字叫做何塞。我坐他的船一路往南,行了兩個多月,到達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



    張海從未出海遠航,不知他所說的非洲是何地,更不知好望角是什麽地方。光聽他講這些從沒有聽說過的地名便料想是非常遙遠的地方,也不插嘴詢問,眼中閃動著好奇,聽他講下去。



    “我那也是第一次出海遠航。雖然家中親人盡皆死在了大火中,了無牽掛,但是一連兩個月,見到的不是天就是海,不是海又是天,漸漸心中恐懼,開始思念起家鄉裏斯本。於是我便與何塞商議,想要返回葡萄牙。哪知何塞斷然拒絕,說他的船既然已經出發,不到達印度,獲取利益,是絕不能返航的。連續數月的航行,吃喝消耗,船員的工資都需要支付,他無力支付這筆巨大的開支。我無可奈何,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和他的旅程。”



    “我們的船轉過好望角,改向北方繼續航行,又走了半個多月。突然一天,遇著了非洲東岸的颶風,把我們飛一般的往南吹去,一直刮回了好望角。這半個月的航行算是白白浪費了時日。船上的桅杆和船帆都被台風吹破,淡水食物也已經所剩無幾。何塞被逼無奈,在一處不見人際的海岸邊停泊,親自帶了人去陸地深處尋找食物,補充淡水。”



    林靜和張海聽他娓娓道來好似平淡無奇,都知道海上颶風襲來之時,房屋倒毀,人畜皆死,最是凶險不過。更不用說海上航行的船隻遇到颶風,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葡萄牙人連續數月的海上航行,可不知受到了多大的煎熬。



    “我那好朋友何塞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張海問道:“他媽的,為何他再也不回,難道他連船隻都不要,逃跑了嗎?”



    西芒慘然道:“不是他放棄船隻走了,而是他回不來了。根據逃回的水手說,他們尋找食物的小隊與當地的土著起了衝突,何塞被當場打死。其餘水手雖有火槍護身,卻也敵不住土著人多勢眾,隻得奪了些食物淡水,逃了回來。”



    張海沒想到何塞是被打死了,“啊”的一聲,驚呼出來。旁聽的眾人也紛紛議論,都道出海遠航果然生死難料,凶險無比。



    西芒繼續道:“船上剩下的船員商議之下,都覺得無有退路,不能空手而回。於是,我們修補船帆,尋找吃食和淡水,繼續往印度駛去。足足又在海上行了大半年,我在這船上已經坐了整整一年有餘,才到了印度的孟買。”



    “我坐了一年的海船,早已坐的膩煩了。印度有我葡萄牙的領地,我便決心留在那裏,住上一段時間。其他船員見我決心,便把我送到港口之後自行離去。”



    林靜聽他千裏迢迢坐船,去到印度,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問道:“你在印度地域飲食都有差異,如何居住得習慣。”



    西芒微笑道:“印度的孟買是我葡萄牙國在海外的屬地,有我許多葡萄牙的相識,起居飲食都與在家鄉時相差不大。故此,我便在那裏居住了下來,一住,就住了十年。”



    張海問道:“你在印度做什麽為生?”



    “我在葡萄牙莊園主的土地上教當地人葡萄牙語,有時給園主人做做幫手。吃喝都有供給,住的到也是無憂無慮。那段時間我交到許多經商的朋友,包括一些從明朝來的,其中有一個大商人名叫沈括。這人很有一些來路,是做官窯瓷器生意的。普通瓷器在印度已是可以賣到很高的價錢,官窯燒製的瓷器價值更是可以翻到三倍以上。我便看著沈括日進鬥金。他的財富儼然超越了印度當地一些小國的國王。”



    林靜一臉驚訝的道:“瓷器在印度能賣如此高的價錢麽?”



    “何止是在印度,明朝產的瓷器在rì běn,在葡萄牙,甚至於英吉利,都是世上最暢銷的商品。明朝官窯燒製的瓷器更是當今世上各國皇家禦用的象征,任何一個國王的宴席上都能見到。故此,紳商巨賈紛紛仿效,導致瓷器的價格一漲再漲,居高不下。”



    原來當時明朝有三樣商品,在西方世界大受歡迎。那就是瓷器、絲綢和茶葉,世界各國皇室富商對這三樣商品的需求量都非常之大。



    然而明朝皇帝為了對付海盜,施行了最為嚴厲的海禁政策,嚴格禁止一切商販流通販賣商品給海外。



    那瓷器絲綢和茶葉一旦出海就是十倍的利潤,被海禁之後,貨源斷絕,需求大增,更是變為百倍價值的緊俏貨源。



    十倍利潤,就有人冒死走私,何況是百倍行情。



    於是海商洋行朝廷貪官,無不爭相私自販運,謀求巨利。



    但這一行並不是人人可做,若不是背靠龐大勢力,光憑幾條洋槍兩艘快船絕做不下來。



    東南沿海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成了爭奪明朝三寶的戰場,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你死我活的爭鬥。



    “瓷器商人沈括看中了我會製造船舶的本領,便來請我吃飯。他對我說,瓷器的生意雖好,隻是有一個弱點,就是懼怕途中海盜來搶。所以請我為他改造一艘快船,好販運瓷器。要知道造船也是我拿手的本領之一,我看了他的船,便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沒出一個星期,就改造了一艘船交給他使用。沒想到過了幾個月,他又來找我。說我上次為他改的船非常好使,請我照樣再替他做十艘。如此,我們便算交上了朋友。”



    張海不禁讚歎道:“你這造船的本事比起老子打漁的本事可是強上不少。”



    林靜也道:“我們明朝從小都學‘四書五經’,哪裏有你這造船的技術實在。”



    西芒笑道:“在葡萄牙,會造船就能吃飽飯,而在你們明朝,必須學會‘四書五經’才能做官,一樣都是為了生計。”



    張海催促道:“認識了沈括又怎樣了?”



    “有一次,我耐不住好奇,便問他,明朝的官窯都是朝廷把控的,你為何有這通天的路子,可以經營官瓷。他聽了我的話,笑而不答。最後在我一再追問下,他道:‘這事我不能說,你若是好奇,以後就跟著我,慢慢你就會明白了。’之後,我便隨著他四處去做瓷器的生意,幾年間,跑了rì běn、菲律賓、朝鮮許多的國家。”



    “打聽到這沈括為何如此神通了麽?”



    “我隻是知道他有些人脈,具體的事他不說,我也就不再打聽。”



    張海道:“你究竟為何與我們一樣被海盜綁來此地。”



    西芒歎口氣道:“這一次,我跟隨沈括的船隊去到廣州。他有一條大船出了問題,讓我為他整修改造。碰巧的是,那艘船需得福州府的船塢中才能夠修理。為此,我便坐了這船到福建來。未曾想到,一進福建海域,就叫海盜給盯上啦。那船本就壞了的,逃了幾天也沒能逃脫,最後海盜的小船靠上我們,把我們俘虜了。有個海盜首領,別人都叫他‘老頭子’,是一名武者,聽說我會造船,把我綁來這船上,也不知是要lè suǒ錢財,還是叫我幫著造船。”



    張海和林靜聽了西芒的經曆,都感歎他一路東來不易,受了這許多苦,現在落到中國海盜手裏,也不知能否保住性命,就算是保住性命,萬裏迢迢,這一輩子恐怕也是極難回到葡萄牙了。



    西芒說完過去二十年的東方之路,目光深邃,仿佛還在回憶之中,呆愣半晌,回到角落裏休息去了,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