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叢菊兩開他日淚 孤舟一係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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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李熙泰有些意外。

    鄒磊輕輕咳了幾聲,虛弱地說道:

    “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膽識,想必也聰慧過人,不知道你是否能聽懂……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李熙泰神色怪異,說道:“請講。”

    鄒磊歎了口氣,娓娓道來。

    “我和牛子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一起放牛,一起吃飯,一起在山間漫步。

    在我九歲時,爹娘說,人不能一輩子背對著土地,家裏好歹還算殷實,便讓我跟著村裏的秀才先生念書,希望能供出個文化人,光宗耀祖。

    別看我現在心狠手辣,以前也是性子軟弱,因此不招大哥喜歡。

    而牛子雖然長得粗獷,但是骨子裏卻很細心,懂得體貼人,雖然他不讀書,但我總願意把學堂裏的東西教給他……”

    聽罷,李熙泰驚得目瞪口呆。

    原來地震那年,凋敝殘垣,餓殍遍野。

    大雨磅礴,很多人不是被餓死,就是傷口感染而亡。

    牛子和鄒磊的父母也不例外。

    饑荒時期,人心似鐵,鄒翔在父母死後,一聲不吭,打包了家裏幾乎所有糧食和銀錢細軟離開了。

    鄒磊在破爛的房屋門口嚎啕大哭。

    亂世文章不值錢,天涯何處尋出路。

    一雙溫暖的手卻伸了過來,撫慰了他的臉。

    牛子將家裏僅剩一些幹糧留給了他。

    那生死與共的那段時間,他們躲在空間狹小的山洞,瀟瀟秋雨,天寒地凍,兩人不得不以互相擁抱的姿勢渡過。

    吃完僅有的食物,兩個人隻能靠自己頭發裏長出來的蘑菇或是山洞外野菜生存下去。

    他們深知饑荒的殘酷,商人牟利,官府漠然,親人反目,啖子食人。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場禁忌之愛。

    他無法得知那段時間,兩個人想過什麽,說過什麽,如果不算是褻瀆愛情的話,應該說,他們愛上了對方,甚至自己都不知曉。

    兩個男人之間,打開一扇門,到底需要多久?

    那個狹窄黑暗的空間裏,有過怎樣含蓄委婉的表達,抑或驚心動魄的告白?

    黑暗時代,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需要多麽大的勇氣,需要穿透多少烏雲?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係故人心。

    秋過冬來,山洞成為他們溫暖的家。

    誰說現在是冬天呢?當你在我身旁,我感到百花齊放,鳥唱蟬鳴。

    他們劈柴生火,飲甘食露,在山洞外開辟了一小片天地,從此生活下來。

    世事難料,終有一日,鄒翔帶人找shàng mén,說要給他新生活,給他幸福。

    鄒磊指著大哥鼻梁,破口大罵。

    鄒翔卻像發現什麽有趣的事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終究,他們不願離去。

    鄒翔卻帶著幾個人,將他和牛子綁了起來,幾個強壯的男人當著鄒磊的麵,將牛子按倒在地……

    這個世界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鄒磊跪在地上,淚水盈眶,心如刀絞,無語問蒼天。

    此後,鄒磊和牛子加入了湖興幫。

    文弱書生,開始變得凶戾,性格扭曲,變得讓自己討厭。

    最終,鄒翔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弟弟,給了鄒磊一把刀。

    麵對曾經羞辱牛子的幾個潑皮,他亮出了尖刀。

    幾個人被刀鋒一層一層剝開,即使生活已經把他的心煉成鐵一樣,他還是心頭忍不住地顫抖。

    並非憐憫,而是心痛。

    兄弟,你把自己的心埋在哪裏?你還找得到嗎?

    鄒磊終於變成了一個怪物,感情已淡,隻剩一顆硬邦邦的心。

    寒月當空,白花花的飛絮,猶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

    李熙泰伸手一抓,感受其中的冰涼,歎了口氣,說道:“我答應你!”

    鄒磊慘然一笑,答道:“是嗎?多謝。”

    望著奄奄一息的鄒磊,李熙泰一時猶豫不決。

    驟然間,空氣凝結,一道寒光乍現,正中李熙泰左胸口心髒處。

    李熙泰隻覺胸口一緊,緊接著倒了下去。

    鄒磊緩緩地站立起來,即使渾身是血,但眼神利如寒刀。

    “婦人之仁,可在這個世道活不久。”

    原來鄒磊曾經得過一位苗疆師傅的秘術,可以短時間內凝結傷口,避免失血過多。

    李熙泰失神之間,他暗中扣動了手中的弩弓。

    “誰動我的人,我就要剝他的皮。其實我早就可以殺你,隻不過擔心直接殺你,沒法逃過你家護衛的追擊,現在沒辦法了。刀口上舔血,生活把我逼成這個樣子,我也是沒辦法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到時候給你燒紙。”

    鄒磊似笑非笑地瞅著李熙泰,輕蔑地說道。

    李熙泰右手按著劍柄,冷淡地聽完,左手捂住胸口,聽著聽著,他的勇氣就鼓起來了。

    “確是這樣嗎?”

    足下微動,劍鋒回旋,在鄒磊驚異的目光中騰空躍起,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割向鄒磊的脖頸。

    “死!”

    身形閃過,蹀血梅林。

    李熙泰一腳踢在鄒磊的屍體上,確定他已經死透了,才敢放鬆下去。

    他有些譏笑地自言自語道:“誰動我心愛的人,我也要剝他的皮。我也是逼不得已,不殺你,我也活不了嘛,我就不給你燒紙了。”

    他又摸了摸胸前的鎖子甲,心有餘悸道:“若不是帶了這個,第一次飛出去的時候,說不定就站不起來了。”

    李熙泰搖搖晃晃地走向馬車,他的頭部仍然昏昏沉沉,雙膝在流血,肋骨也斷掉幾根,最後的拚命加重了傷口,隻能憑借意誌力撐著自己回去。

    “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你也是……”

    臨近馬車,他聞著淡淡的梅花香,眼眶有些濕潤。

    鬼門關走一遭,現在隻要等邢大哥過來就好了。

    李熙泰一瘸一拐地上了馬車,看見美麗少女端坐在寬敞的座位上,形態優雅,楚楚動人。

    他的心頭閃過一絲欣慰,雙腿一軟,癱倒在車上。

    全是經脈枯竭,再也使不出一絲氣力。

    少女神色一動,問道:“他呢?”

    李熙泰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但此時全身動彈不得,嘴巴用著都吃力,於是眼睛微微一眨。

    “死了,被你殺的?”少女眼神一亮,又問道。

    李熙泰眼睛又眨了眨。

    少女突然笑了,陡然間,從胸前掏出一把bǐ shǒu,朝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