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眾裏尋他千百度 回眸恰在相思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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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二年三月二十四,江陵,穀雨。
在一個雕欄玉砌的大戶人的香閨裏,紅羅錦帳,秀氣宜人。
一位明眸皓齒,膚色雪白的少女用手托著額頭,凝視一個用檀木雕成的小熊,發起呆來。
那小熊眼睛圓溜溜,身體胖嘟嘟,短短的上肢微微張開。
雖是雕刻而成,卻憨態可掬,頗為傳神。
旁邊一個身著丫鬟打扮,圓臉大眼的小姑娘笑道:
“xiǎo jiě,你怎麽啦?”
那少女拂然道:“小嬋,你笑什麽?”
小嬋笑道:“我見xiǎo jiě好似生病了,忍不住要笑。”
話罷,還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甚是可愛。
少女皺眉道:
“你這丫頭越來越放肆了,看我不舒服,居然還挺開心。”
小嬋掩嘴笑道:“xiǎo jiě害的病有些奇怪。”
那少女有些生氣,說道:“奇怪什麽?”
小嬋笑道:“沒什麽。隻是xiǎo jiě元夕見了那人後就一直這樣子,婢子服侍xiǎo jiě這些年,從來沒見過xiǎo jiě像這樣。”
少女歎了口氣,幽幽的道:“那人,你說是什麽來曆?可是哪家公子?”
小嬋搖頭道:“xiǎo jiě,那日確是一個公子,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庶子。”
那少女又問道:“就是大哥提過的李府嗎?”
小嬋低聲道:“是李府。”
那少女怔了半晌,才道:“我要不要去見見他呢?”
小嬋慌忙道:“婢子不知,不過xiǎo jiě是金枝玉葉,凡事要小心些。”
時間回溯元夕那日夜晚,江陵城內燈火燦爛,陸上水上一片燈海,熱鬧非凡。
依照元宵節的習俗,百姓多到城裏賞燈猜謎,人潮洶湧,直是一片太平安樂的美景。
楚王府作為唯一分封在荊北一帶的王府,前來道賀的官員以及大戶自是絡繹不絕,賓客盈門。
家丁送上菜肴,眾人紛紛相互敬酒,酒酣耳熱之餘,楚王興致甚佳,更是連連勸酒。
趙思穎作為楚王的女兒自然也在其中,隻不過應酬來、應酬去甚是無聊,她顯然興致不高。
正獨自發呆中,忽地眼前一花,隻見一人劍眉星目,長身玉立的公子哥持著酒杯站在眼前,卻是府中三姨娘的表親,白玉晨。
話說白家也是江陵大戶,世代為官,在江陵一帶頗有威望,但白玉晨卻是個紈絝子弟,整日裏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論才情難堪入眼,論風流卻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自在。
卻聽白玉晨說道:“今日良宵美景,小生敬郡主一杯。”
三姨娘一見他來,登時眉開眼笑,說道:
“喝什麽酒?難得今天城裏燈花漂亮,你們青年人別盡是悶在屋裏頭,快到外麵去走走,老爺那裏我自有交代。”
這三姨娘就一個心思,便是要撮合他們小兩口。
卻聽趙思穎道:“那些花燈俗的很,有什麽好看?”每年不都那一套嗎?”
白玉晨笑道:“郡主此言差矣。知府王大人的千金,翰林劉家的xiǎo jiě,今日也都要去賞燈呢!你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可人兒,怎麽可以不去?你若不去,少了我們江陵第一měi nǚ,這燈花豈不太過無聊?”
趙思穎搖頭道:“你這人琴棋書畫沒一樣會,就是一張嘴甜,專討姑娘們喜歡。”
白玉晨笑道:“別人喜歡沒用,要緊的是你愛聽才成啊!你若是喜歡,我日日說給你聽。”
趙思穎搖頭笑道:“你還是多念點書是正經,別要每日不務正業的。”
“今個是過年,穎兒說話可別這般尖利。今天府裏來的賓客多,你要不和玉晨出門,就多陪幾位夫人太太聊聊,學學人家淑女的風範。你這女孩兒整日裏隻知道在後院自顧玩鬧,娘怕你將來嫁不出去!”
隻見來人相貌嬌美,縱使色衰愛弛,風韻猶存,卻是楚王正妻,趙思穎的生母林氏。
白玉晨連忙道:“郡主怎會嫁不出去,還有我在呢!”
趙思穎白了他一眼,歎道:“繡花枕頭一個。”
趙思穎最怕與那些官家夫人話家常,那比綁了她還難過,便答應與白玉晨同去賞燈。
馬車一路馳行,直到洪湖附近停下來。
這裏燈會詩會雲集,燦燦耀眼,好不熱鬧。
趙思穎帶著隨身丫鬟小嬋,兩人在湖邊漫步,白玉晨則在後麵跟著,不住的說笑打諢,他一個死心眼,就是想討趙思穎歡心。
他見趙思穎眼波盈盈,桃顏李笑,說不出的動人,當下更是死纏爛打,到處跟著她。
忽然前頭走來一群年輕男子,衣飾華麗,都是白玉晨平時的玩伴,這些人家室非凡,多是江陵一帶的官宦或大戶子弟。白玉晨忙與眾人招呼,趙思穎平時不和他們混在一起,一個都不認識。
其中一個三角眼,白淨miàn pí的書生見趙思穎美貌,心中一喜,當即手中折扇一搖,拱手道:
“在下王府王聖傑,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白玉晨冷笑一聲,高聲道:
“王兄,這位可是你高攀不起的人物,乃是咱江陵楚王府的千金,思穎郡主。”
王聖傑一聽,神情陡然一凝,尷尬地笑了幾下,口中附和道:“久仰久仰!”
其中一個身形稍顯臃腫的貴公子朝白玉晨豎起大拇指,對眾人笑道:
“白兄,既然有佳人相伴,咱們也不好相擾,日後再聊,日後再聊!”
白玉晨麵露喜色,他一向以這個青梅竹馬的玩伴為傲,又知十之**會是自己將來的妻子,朝著眾人拱手道別。
而趙思穎則是神情鬱悶,轉頭去看花燈,不再言語,麵色漸冷。
趙思穎在城中走著,見到一處花燈頗為雅致,燈上繪著花草鳥獸,手法不俗,她便停步仔細看著,她對著丫鬟小嬋道:“這圖樣頗為別致,小嬋你看出來了嗎?”
小嬋笑道:“xiǎo jiě你問我不等於白問嗎?我怎麽會知道?”
白玉晨聽了,探頭望去,審視了半天,擠出幾個字:“好,很好,非常有氣勢,妙啊……”
趙思穎不可置否,隻覺百般無聊,想到過個兩三年便到了嫁人的年紀,心中更是忿忿難安,於是她幽幽歎了一口氣,輕聲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她所吟的是首詩,出自唐朝著名詩人王維之手,傳說古代有位女子,因丈夫死在邊地,哭死於樹下而死,化為紅豆,世人稱呼它為“相思子”。
此時輕聲吟出,自有無盡感慨。
芳心正自寂寥,忽聽背後有一人接口道:“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正是那首詩的後兩句。
趙思穎輕輕驚呼,這聲音並非白玉晨,回頭看去,那人也回眸一笑。
趙思穎臉上一紅,心中砰砰直跳,忙轉過頭去。
片刻後,她回頭過來,那人卻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