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留以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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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如同往日在蘇煙那生而眼盲的世界裏,她隻覺得身子忽而一輕,好似不過幾息的時辰,身子緊繃的狀態一寸寸的分崩離析,最終變為從未有過的輕鬆。

    就好似落在了無比柔軟的床榻之上。

    蘇煙心不知曉自己身在何處,下意識的想要喚靈兒,可發覺自己開口的聲音是虛無縹緲,就好似她此時已然不在那個現實的塵世之一般。

    與之而來的,是大片的紅豔之色。

    蘇煙一愣,是了,她又能夠看見了。

    那麽此刻,要隨之入目的,難道會是如同那夜一般的血紅色鬥篷?

    可隨之很快的,蘇煙便發覺那紅色是極為喜慶的顏色,並不是那一夜之讓人心底駭然的血紅色,並且此時,她驚覺她的腳步在不受控的向前走著,就如同方才恢複意識的那一瞬間她控製不了自己的身子是一樣的。

    ……怎麽回事?

    這幾日太多從前隻能在話本之聽到的故事真真切切的發生在蘇煙身上,她已然淡然了幾分,眼下也並未過多慌亂,就好似在她的心,對那血紅色鬥篷的陰鬼之物不是那般的懼怕,甚至隱隱的在心希冀著想要早些見到他。

    蘇煙在這暗無天日的黑暗之走著,很快的便覺得前方愈發亮了,那紅豔之色很近了。不過幾息,便站在了那紅豔之色之前,蘇煙隨之一怔,因著那紅豔之色並不是她所想的那陰鬼的血紅色鬥篷,而是……一頂八抬大轎。

    那大紅色喜轎上蓋著八角頂,實金所致的鳳凰壓在驕頂,雕的細致入微,隻覺得雖是重金卻好似下一息那鳳凰便能飛入天際一般。喜轎的八角上分別墜著上等紅綢所係成大紅花,而大紅花下還連著一串串金鈴,轎幔上亦是用金線繡著篇幅甚是大的錦繡河山。說也奇怪了,那雖是單色的金線,卻好似將水天墨色都調出了濃淡深淺,當真將萬裏如畫江山都繡在了這轎幔上。

    蘇煙心暗歎這喜轎的大筆,卻又不知自己為何會見到這些,可下一息,竟是見有個喜娘站在喜轎一側,亦是有八個紅衣隨從站在了轎架旁。隨之那喜娘喜帕朝著蘇煙揮了揮,開口隻道:“夫人,快上轎罷!”

    夫人?

    蘇煙心確信,那喜娘此時喚的,正是她無疑。隻是……她為何是夫人?蘇煙不解垂目,卻驚覺自己身上,不知何時已然換上了同那喜轎顏色一般的霞帔,嫣紅無比的喜袍之上,同樣的用金線紋著遨遊天際的鳳凰,腰際用閃光的珠寶串成的腰繩係在她的腰間,而她的袖袍的邊緣用五色的線精巧的繡著一排富貴花。

    而縱使蘇煙眼下不可置信的不住搖頭,她的腳步,亦是絲毫不曾停歇的向那喜轎之走去,快的幾乎她反應不過來,待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然坐在那喜轎之了。

    蘇煙心惴惴,卻又不敢亂想亂猜,隻得隨著這喜轎一搖晃的。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有喜悅之聲入耳,鑼鼓嗩呐與鞭炮之聲不停息,好似隻聽著這聲音,不去看轎簾外之景,就能夠想象的到,外麵之景會是哪番的喜慶紅豔。

    隨之喜轎就停了,轎身在落在地上那一瞬息,蘇煙的心也隨之一沉。可還來不及多想,甚至是一息去思慮的時辰都無有,她麵前的轎簾便被撩起。

    那一刻,所有的紅豔之色全部退為黑暗,所有的喜樂之聲都消失的無影無蹤,蘇煙的眼前,全部被那血紅色的連帽鬥篷所占據。蘇煙依舊是隻能看見那寬大的恍若其無人的血紅色連帽鬥篷之光潔的下巴與紅豔薄唇。那下巴依舊是白皙無比,隻是沒有上次蘇煙所見之時那般的慘白,也不見其上宛若魚鱗一般的紅色紋路。

    蘇煙愣了,原本在這一路之上,她還在心不住地安慰著,隻不過是她年紀到了,做了個慕春的夢罷了,可這一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並不是一個夢。

    那血紅色連帽鬥篷的陰鬼,此時就站在自己的前方,抬起了左臂,那寬大的血色袖袍隨著他的動作滑下,露出了指骨分明的白皙大,他就那般好似自然而然的朝她伸出,指任之微勾著,啟唇輕道:“夫人。”

    隨著他陰冷無比的聲音,旁側同時傳來的,乃是喜娘的聲音:“夫人,下轎了。”

    目的紅豔之色忽而便複原了,耳畔的喜樂之聲也隨之又一次奏了起來,一切都如同方才蘇煙的轎簾未被撩起之時她心想的那般一樣。

    這是一個偌大的府邸,此刻已被紅豔之色填充,府匾之上鐵畫銀鉤的刻著:神君府。

    神君?蘇煙不知曉神君指的是誰,但心自然是與那血紅色連帽鬥篷之陰鬼連想不到一處,總歸也不會是他,總歸這些眼下也不是該在意的,該在意的乃是她眼下竟是要嫁人了,嫁的便是那陰鬼。

    蘇煙心駭然,身子不住的向後縮,可卻不料卻是控製不住腿腳,竟是不由自主的向外走了出去。不過幾步之遙,蘇煙已然站在了那陰鬼之物的麵前。

    “非汝怪吾多日不在?今此乃可長保,汝又何不?”那陰鬼的聲音忽而變換些,雖是依舊冷冽,卻是尾音上挑,染上了幾分戲謔之意。

    他竟是在說昨夜,蘇煙脫口而出的那句怪罪他多日不在之言,又道若是嫁了便可長相廝守。可……可,若是婚姻,就這般是否太過草率?蘇煙心百般不願,她雖是生而眼盲,此生恐難擇良偶,可她卻從未想過就這般嫁了,嫁給一個自己不知道姓甚名誰之人,不……不是人,是陰鬼。

    可那陰鬼之物就好似是知曉了蘇煙心所想一般,他身子忽而向前一探,微彎了身子,附在蘇煙的耳側,輕道:“夫人,吾令漣止。”

    蘇煙一愣,完全不過腦子的便脫口而出:“蘇煙。”

    漣止薄唇一勾,袖袍一揮,蘇煙隻覺得眼前紅色掩了萬物,再能看見周邊之物之時,已然是身處喜堂之了。

    這喜堂之,說也奇怪,沒有高堂,亦是沒有先祖排位,隻有一些同樣身著紅豔的賓客,還有方才那位喜娘。再說多些,就連她蘇煙頭上,都沒有真正新娘子該有的蓋頭。

    蘇煙心乃是不願如此,眼下在看見這等喜堂後,隻覺得這是玩笑,更何況漣止就連喜服都未換上。如此,便向身側的漣止道:“這是甚的喜堂,高堂不在,牌位亦無,不若放我離去。”若這一切都隻是漣止無趣尋她開心便好了。

    可很顯然,漣止這並不是玩笑,他咧唇笑了,幾息後才輕道:“吾即先祖。”

    這話也許在旁人口說出,乃是萬分可笑的胡謅之言,可眼下漣止說出,不知為何,蘇煙竟是打了個冷顫,心底又是駭然幾分。

    她竟是覺得,從漣止口說出的話,就算再荒唐,也都是真的。

    喜堂之上的賓客越發多了,可那越來越多的紅豔之色,隻讓蘇煙覺得一寸寸的發冷,就好似在心不由覺著眼前看見的這些身著紅衣之人,並不是如同她蘇煙一般的物種。

    蘇煙垂目,卻又在一息之間猛然揚起頭來,她方才……竟然……竟然在這喜堂之眾人的紅衣之下,都未能瞧見雙足!有的,便隻是一股股黑煙!

    到眼下乃是不想也知,這偌大的喜堂之,竟全是鬼物!

    隻是蘇煙尚且來不及反應,就又聽距離自己最近的那身著紅衣的鬼開口道:“在此地娶親,還當真是第一次見。”

    “今日賓客全是紅衣才可入內,也不知新夫人是何來頭,這般喜慶可不就為了她?”

    又有陰冷之聲道:“可不是?此地這般紅豔的鬧,怕是也隻有他能撐得起來這折騰了,若不是有他渡氣,紅衣早已夠讓我們灰飛煙滅了去……”

    蘇煙聽力是極好的,就算是眼下不比著日常瞧不見一般隻能靠聽力維持交際,這些話還是一字不落的全部清晰的傳進她的耳畔。

    聞言可知,他們口所言的那個“他”,便就是漣止無疑。而他們不止一次所稱的“此地”,蘇煙卻當真想不出,這是什麽地方。

    在此地娶親,又如何了?

    若是這些放在塵世之,若是誰的有情郎為娶親如此費心,甚至叫到場賓朋都換上紅衣,隻怕那女子會感動到淚目……

    隻是蘇煙眼下是半分都感動不來,她心慌亂不以,要知道她眼下當真與這般多的陰鬼待在一處!就算這幾日她已多少習慣多少接受,可即使壯漢,這樣的情景下隻怕也會嚇的屁滾尿流,更何況是她蘇煙一介女流之輩?

    蘇煙的身子開始發顫,且越抖越厲害,抖的她已然控製不住,汗水順著身子各處肆意的流,隻是就算如此,蘇煙卻是將下唇咬的很緊,她不願出聲來,就算出了聲,又有誰可以幫助她?總歸眼下她的身側,全部都是陰鬼。

    可蘇煙如此戰栗,漣止自然是察覺到了。

    “這便恐矣?”漣止的血色鬥篷貼的很近,這話說的又意味不明,蘇煙不僅沒能心舒緩上一分,反倒是更懼怕了一分。

    隨之漣止的眉毛蹙了蹙,雖然在那連帽鬥篷之蘇煙是看不見的。隻能見他抬一揮,蘇煙隻覺眼前無數道黑影掠過,“唰唰”之聲絡繹不絕,眼前,瞬息間已不見方才那些紅衣鬼物。

    而這喜堂之卻也並不是無有一個陰鬼去,比如旁側,一直站著默不作聲的一個小娃娃。

    那小娃娃看似不過五歲而已,那紅衣在他身上有些大了,他的小臉一直仰著,水靈靈的眼睛卻瞪的大大的,之滿是不滿之色,望向的,卻是蘇煙。

    蘇煙隻覺被一個小娃娃的眼神看的心發怵,躲了躲他的眼神,垂目間卻是發覺,那小娃娃與其他鬼物不同,他,是有雙足的。

    蘇煙很快便察覺到,漣止向前半步,剛剛好擋在蘇煙與那小娃娃之間,聲音不甚友善道:“汝以為幻化成此,吾便覺不出?”

    那紅衣小娃娃目光閃了閃,身子卻是不肯動。

    “汝若不願歸去,則留以證吾與夫人之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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