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雲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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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昆吾山上,乾坤風雲會的鬥法論道進行得如火如荼。

    眼下才剛過午時,第二輪八場論道已然決出高下,本輪十六人參與,八人出線。

    在淩嫣然的歡呼聲中,

    司辰麵帶微笑向眾人緩步走來,顯然他又勝了。

    這一場,他的對手是回聲穀的“幻刀”蕭離。

    那蕭離年紀輕輕就已將回聲穀的“回風幻音”功法修煉至音跡不循的境界;此外,他以稷澤1(洛水)晶石祭煉一口近乎透明的柳葉薄刀,名曰“斷水”,鋒銳無比,一刀擊出,破風裂隙之聲飄忽不定,那刀光更是無跡可尋。首輪與他對陣之人就是因為根本無法辨別方向,才堅持了十一回合就敗下陣來。

    而司辰上場以後先聲奪人,至始至終就沒給過他主動出擊的機會,蕭離在司辰淩厲的攻勢下疲於應付,完全沒有發揮出“幻刀”的優勢,前十七回合一直隱忍待發。

    第十八回合,司辰故作疲態,暗中卻以“須臾”之力短暫封印了蕭離周圍流轉不息的空氣,隻留下一個豁口,同時幻化出九個幻象,並讓他們完全暴露在蕭離的刀鋒之下。

    蕭離憋悶已久,誤以為這是司辰即將力竭前的最後一搏,不忍舍棄這稍縱即逝的良機;加之周遭被偷偷封印,他根本感覺不到任何危機,於是不及思考,果斷出手,幻音飄忽,連人帶刀全力出擊,斬斷所有幻象,殊不知正中司辰下懷。

    最終,司辰根本就沒去勞神分辨蕭離的來勢,像是事先排演好的戲曲一般,直接出現在他身後,不費吹灰之力輕輕一指,彈在他背心,結束了這場令他“痛苦”萬分的戰鬥。

    司辰設計了一個局,請君入甕,以幻製幻,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蕭離輸的心服口服。

    在上半區,楚恒嶽早已先行勝出。至此,二人雙雙晉級。

    下一陣,司辰對上的人是——蓬萊蘇暮雲。

    司辰到沒什麽,淩嫣然頓時頭大了……

    此刻,淩嫣然遠離眾人,躲在一處矮鬆後滿臉愁容、焦慮萬分,一會兒貝齒咬指,一會兒粉拳托腮,像是在絞盡腦汁思索一個天大的難題。

    隻聽得她煩躁地跺著腳,碎碎念道:

    “司辰哥哥英明神武,晉級是必須的!南師兄和雲師姐就不對了,咱們蓬萊島求仙問道、與世無爭,你倆隨便玩玩就好,那麽認真幹嘛?真是討厭,討厭死了……”

    此時,一隻潔白如玉的纖纖巧手輕柔地搭上淩嫣然肩頭。淩嫣然仍沉浸在糾結中不得解脫,誤以為是司辰,急欲求助,連忙轉身脫口而出:

    “司辰哥哥,你跟雲師姐同台鬥法,那我該如何是好吖?”

    ……

    “怎麽?師姐讓你很為難了麽?”

    隻聽得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清雅脫俗,宛若仙音。

    淩嫣然一雙俏眼瞪的老大,半晌才喃喃地憋出兩個字來:

    “師姐……”

    “說吧,偷跑出來幾日了?”蘇暮雲似笑非笑地問道。

    但看她約二十出頭,柳眉鳳眼,體態纖纖,氣質溫婉,柔若輕雲,當真是人如其名。

    “哪有?分明是爺爺許我出來遊曆的!”淩嫣然登時一臉天真無邪。

    “噢?可是讓你來此昆吾山與我們回合?”蘇暮雲也不揭穿,仍舊調侃道。

    “是啊!”淩嫣然見要蒙混過關,脫口而出,忽覺不妙已是來不及了,“不!不是的,我,我……”

    “哼!偷跑出來廝混,現下被我逮個正著,我這就把你帶到鶴師叔麵前,看你這小妮子如何分說?”蘇暮雲故作嗔怒道。

    “雲師姐!千萬不要啊!……”淩嫣然著急欲哭,情急之下四處打望,隻盼司辰出來解圍。

    誰知,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卻是——方之南。

    “小師妹,你又要胡攪蠻纏嗎?”方之南皺眉道。

    且說這方之南約二十五六的樣子,高額束冠,麵若溫玉,頗有幾分出塵之資。

    淩嫣然正待狡辯,耳畔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前麵可是蓬萊仙宮的道友?”

    淩嫣然探頭一望隨即大喜。

    來者正是楚恒嶽、司辰、釋心和柳寒衣。

    眾人相見,相互客套……

    “辰師兄,一會兒道台切磋還請手下留情。”蘇暮雲莞爾一笑,燦若桃李。

    “雲師妹過謙了。”司辰笑道。

    “嫣然妹子,適才聽見你嚷嚷,可是遇到麻煩?”楚恒嶽故作關心地問道。

    “我,我……不是啦,我久不見師兄師姐,一時激動而已。”淩嫣然拙劣地掩飾著。

    ……

    釋心、柳寒衣、楚恒嶽眼神相觸,心下明了,於是半拉半扯地帶著方之南到一邊滿世界抬捧吹噓去了。

    楚恒嶽不時還回過頭朝淩嫣然擠眼……

    蘇暮雲瞧見,直接還以淩厲的瞪視,楚恒嶽見狀趕忙正色回頭。

    蘇暮雲看看司辰,又朝淩嫣然使了個眼色。

    淩嫣然哪裏不知,這才支支吾吾,將當日如何邂逅司辰的經過粗枝大葉地道來,枝節處卻是一筆帶過,不敢細說。

    ……

    “師妹頑劣,蒙辰師兄拂照,暮雲感激不盡。”

    蘇暮雲皺著眉頭聽完淩嫣然沒頭沒腦的敘述,總算是安下心來。

    “雲師妹客氣,同為浩然正氣盟弟子,這也是應該的。”司辰微笑道。

    ……

    當!

    鍾聲響起,第三輪論道即將開始。

    既然已被逮著現形,淩嫣然反而輕鬆多了,大不了使出“纏字訣”,再適機脫身。

    ……

    道場上,四場論道同時開始。

    釋心和柳寒衣去了楚恒嶽那邊,蘇暮雲、方之南在台上,這裏隻剩下淩嫣然獨自一人。

    一個是情同姐妹的暮雲師姐,一個是深深仰慕的司辰哥哥,本該糾結勝負的淩嫣然此刻反而毫不在意了。

    “哼!師姐若敢勝,我便趁她鬥法時拉著司辰哥哥跑路。”

    她心裏這麽得意地盤算著,當然,她知道以雲師姐的本事,隻怕是沒機會贏的……

    台上台下的蘇暮雲完全判若兩人,出手果斷,風馳電掣。

    一上來便是雷電交加,烈焰焚天,時而仙鶴翔舞,時而靈龜吐息,攻勢綿密,精彩紛呈。

    司辰手抵靈獸,身閃雷火,腳下還要防著不時破土而出的纏足仙藤,看似苦不堪言,十餘回合下來倒也如駕扁舟,有驚無險。

    原來蓬萊仙宮之所以敢稱“仙”字,並非托大,因為他們所在的道統本就是在千餘年前由仙域墮仙所創立的,隻是如今,關於這段陳年往事如今已鮮有人知。

    蓬萊島之人素有“半仙”體質,靈力與生俱來,隻是遠沒有真正的仙體那般強大。而蓬萊仙宮的鎮派絕學“九曜靈元術”卻是絕對純正的仙家功法,配合墮仙後來所創的“萬靈譜”,當真是禦雷控火,驅使真靈無所不能。

    司辰早年曾聽師父上官雲講述過蓬萊仙宮的功法特色,略有所得,隻是缺乏實戰經驗,故而並不急於反攻,隻是一味閃躲,希望於實戰中獲得更多收獲。

    其實不止是他好奇,曾經許多人都想通過論道切磋來一窺仙術的奧妙,隻是像他這樣如浮光掠影般的閃躲騰挪,終究非常人可以做到……

    蘇暮雲蘭指撫氣、玉足生煙,一頓眼花繚亂的猛攻看似占盡上風,但她卻越戰越心驚。她敏銳地感覺到對手並非無疲於奔命,反而……

    “越逃越開心?”

    事實上,她的感覺是對的。漸漸地,司辰已經看出門道,竟然越躲越從容;越閃越自如。甚至有好幾次,司辰幾乎與她貼身而過,那時候她正專心駕馭仙術,自身全無防備,等她反應過來司辰已經遠遠逃開……

    “這廝,也太可惡了!”

    蘇暮雲感覺有些薄嗔,卻又實在無可奈何……

    就這樣,這二人一個追,一個逃,大約鬥了五十回合,蘇暮雲徹底沒了信心,隻見她停手,站定,遠遠地望著笑兮兮的司辰,俏臉通紅地說道:

    “辰師兄,咱們不鬥了,我認輸!”

    “額,雲師妹,這樣不好吧?”司辰赧然。

    “真的無須再鬥了,暮雲竭盡全力,而辰師兄遊刃有餘,暮雲心知肚明,辰師兄無需介懷。”蘇暮雲一臉苦澀道。

    ……

    “哇!~司辰哥哥太厲害了!”淩嫣然歡呼雀躍,全然不顧蘇暮雲的白眼。

    ……

    “嘶!~~這辰公子打了鳳凰血了?怎地如此了得!”

    “我勒個去!直接玩到蓬萊仙子沒脾氣?服!大寫的服!”

    “辰公子!在下洛水王二,求賜墨寶!求賜墨寶啊!”

    “洛水王二?那又是誰?……”

    數場精彩表現之後,司辰儼然已經成為本屆風雲會的奪魁熱門和關注焦點。

    道台上首,鶴星君遠遠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嘴裏仿佛含著兩個字——“變-態!”

    王一山瞧在眼裏,他很想笑,卻又礙於麵子生生地憋住。

    “額,我說,鶴師弟,那什麽……看開點,一會兒要是老夫不幸看到我那恒嶽師侄與司辰娃兒鬥法,估計那時的心情也是跟你現在是一般無二的。”

    林夫子看看他二人,再看看旁邊的周大儒,隻得到對方一個無奈的點頭……

    “洪荒組兩強相爭,聽雨樓司辰,勝!”

    ……

    之後,

    楚恒嶽又勝了,

    方之南也勝了,

    再加上最後出線的韓陵軒,

    到日暮時分,本次乾坤風雲會的四強終於產生了。

    “韓陵軒是誰?”淩嫣然好奇地問司辰。

    “你可還記得英傑城中的……韓公子?”司辰故作神秘道。

    “竟然是他啊!嘿嘿嘿……”

    釋心和柳寒衣倒還好,方之南和蘇暮雲卻是滿腦門黑線,心想:“不知哪個背時鬼,又該倒黴了……”

    ……

    半決賽和決賽被定於次日卯時舉行。

    此刻,淩嫣然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地叫了。

    “師兄、師姐,司辰哥哥,還有三位師兄,咱們去山下找些吃的吧?我都餓壞了!”淩嫣然眼巴巴地看著眾人。

    “好吧,不過……你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們,否則!哼哼,小心師姐我打折你的腿!”蘇暮雲故作凶惡狀。

    淩嫣然明知是玩笑話,卻故意裝得膽戰心驚的樣子,躲到司辰身後,還朝蘇暮雲做鬼臉、吐舌頭,氣得蘇暮雲花容失色,要不是見有外人在,幾乎真的要“教訓”這頑劣的小妮子。

    釋心等人見狀,趕緊出來打圓場。

    ……

    “阿彌陀佛,貧僧也許久不沾酒水了……”

    “和尚?你以前可沒少沾!”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普渡寺高僧竟然喝酒吃肉,你果然是個花和尚!”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呸!”

    ……

    夜幕下,一群年輕修真者有說有笑地向山下走去。

    山頂上道台上,八色陣旗隨風飄揚,仿佛為即將到來的決戰期待著,歡騰著……

    按民間習俗,七月十五是“中元節”,俗稱“鬼節”,佛教則稱“盂蘭盆節”。這一日,家家戶戶焚香祭祖,悼念亡魂。

    關於“鬼節”,民間亦有諸多光怪陸離的說法,傳聞七月十五為一年之中陰氣最盛的一日,這天地獄幽門將會開啟,無數怨魂陰靈將會通過鬼門關來到人間,接受親屬家眷的悼念和供奉,有枉死者回陽間泣訴,亦有飲恨者飼機報複……

    總之當夜,寒月冷風之下,殘墳孤塚之間,往往百鬼夜行,恐怖異常……

    此刻,一眾年輕人正途徑昆吾山下一片青塚,柳寒衣神色詭異、繪聲繪色地向眾人講述有關“中元節”的民間傳說。

    “哎呀!~討厭!死道士你別再說了!”

    淩嫣然躡手躡腳地跟在司辰身後,戰戰兢兢地打量著四周嶙峋的怪石和婆娑的樹影,怒叱柳寒衣。

    “阿彌陀佛……”

    釋心莊重地口宣一聲佛號,梵音震蕩,淩嫣然心中頓感坦然。

    誰知,下一刻,釋心亦作神秘狀,低聲說道:

    “不可高聲喧嘩,恐擾孤魂哀思……”

    “死禿驢!你,去死!”淩嫣然頓時瘋了。

    “哈哈哈!嫣然妹子莫慌,我等修真之人,一身浩然正氣,何懼鬼怪亂神?”楚恒嶽大笑寬慰道。

    “你們就別逗嫣然了!”蘇暮雲薄嗔三人。

    司辰與方之南對視一眼,無奈搖頭……

    不覺間,眾人已來到山下英傑城,果見城中家家戶戶青燈孤火,燃燭燒紙,檀煙飄香。

    然而,醉仙樓卻是大相徑庭,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眾人在二樓廊上尋到一處清雅圓桌,叫來小二,點上清酒小菜,正欲舉杯開懷暢飲,卻聽得耳畔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這不是聽雨樓辰公子麽,當真是山水有相逢,我們又見麵了!”

    司辰等人循聲望去,來人卻是——韓陵軒!

    隻見那韓陵軒玉冠白衣,玉樹臨風地站立在簾下,身旁還有幾個衣冠楚楚的少年,那一群人似笑非笑,看氣勢來者不善。

    “原來是君-子-堂,韓公子,幸會幸會!”司辰學著當日調侃韓陵軒的語氣,一本正經地拱手作禮。

    “嘻嘻,夜壺公子!”淩嫣然鬼靈精怪地偷笑著。

    “嫣然你說什麽?什麽夜壺公子?”方之南不解問道。

    韓陵軒聞言大怒,正待發作,一看竟是貌若天仙的淩嫣然,不覺目眩神馳,登時看得呆了。

    “君子堂?有何貴幹?”楚恒嶽顯然瞧韓陵軒等人不太順眼,旋即不客氣地問道。

    “哼!在下日前與辰公子有過一麵之緣,此處相逢,正好厚顏前來討杯酒水相敬,已表心意。”

    韓陵軒說罷,突然伸出右手淩空一抓,隻見司辰麵前的瓷杯被一團huáng sè真氣包裹著,眼看就要向韓陵軒飛去。

    “哼!既知厚顏,如何僭越?”

    不等司辰應答,楚恒嶽已搶先開口。

    他微微舉袖,右手似輕描淡寫地撫過額頭,也不知做了什麽,那瓷杯竟然靜止於空中,微微顫抖之後就不再動彈。

    他抬手輕輕接過,閉目仰頭,豪飲而盡,再一睜眼,麵露舒色地看向桌上眾人,大笑道:

    “嗬嗬,果然是好酒!”

    “好!嶽將軍果然豪邁!”淩嫣然拍手大讚。

    ……

    “你!……嶽將軍,哼!來日必當領教閣下高招!”韓陵軒咬牙切齒,怒目圓睜,繼而一揮袍袖,領著一幹人等下樓而去。

    淩嫣然看看司辰旋即吐了吐舌頭,司辰一臉無辜。

    楚恒嶽三人自斟自飲、談笑自若,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方之南和蘇暮雲則是一邊左右應酬,一邊眉頭緊鎖,顯然極為頭大。

    ……

    1《山海經·西山經》又西北四百二十裏曰峚山。其上多丹木,員葉而赤莖,黃華而赤實,其味如飴,食之不饑。丹水出焉,西流注於稷澤。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