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ān zhū把原岐杏叫到半山一顆巨樹相對平坦的樹層上，這裏眺望出去，可以看見一片無垠的沼澤，被夕陽染上金huáng sè的蒿草在微風裏輕輕搖晃著，最遠的那一頭，是超人族占領的基地。。shān zhū像示威似的嘲笑原岐杏像一個跳梁小醜。

    原岐杏沒有理會她的嘲笑，按下焦灼的自尊心，冷靜的說：“我隻是盡了我自己的職責。我不是阿達亞的遊騎兵，而是安索的將軍。我想shān zhū閣下您應該比我更清楚，一個將軍應該做的努力。“

    shān zhū愣了一下，她意識到其實原岐杏所做的一切，盡管有些看起來幼稚可笑而又無力，卻完完全全是在盡受自己的職責。

    職責，這兩個字打動了shān zhū。因為在她的世界觀裏，一個純粹的人，道德原點就是職責。

    夕照的美景讓這兩個人一度沉浸在某種靜謐的思考當中。

    原岐杏認真的問：“shān zhū閣下，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我以前遠遠低估了你的精明程度。我甚至懷疑以前我們打交道時候，你看似所做的那些讓步，是不是有什麽陰謀。或者是我根本沒有看清形勢，自以為自己占據了優勢。“

    shān zhū笑笑：“隻是因為我們計算得失的原則和方法不一樣罷了。“

    “作為將軍和將軍之間的對話，shān zhū閣下，我想問你，你在做出一些決定之前，想的都是什麽？當然，我並不特指某些行動。“

    shān zhū顯然對於自己所應作出的回應有相當的慎重，少有的深沉（而不是像慣常那樣擺出一副遲鈍冷漠的態度）。

    “25歲以前的我極度愚蠢，大概是沒有真正曆練過的緣故。後來總算積累了一點人世間經驗。上了30歲之後，我常常在思考一個問題——個體的意義。”

    她大概怕原岐杏誤認為她怕死，於是又輕笑著自嘲：“做我們這一行的想這個也許沒什麽好處呢。”

    “我常常會幻想，假如有一天，有個大魔王很難對付。也許我要折損幾十個手下才能滅掉它。忽然天將神祗，隻要獻祭一個無辜少女，他就能幫我滅掉魔王。那麽，我會選擇殺掉少女嗎？“

    原岐杏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然而忽地又猶豫了，最終搖搖頭說：”安索軍人的尊嚴不容許我們做出這樣懦弱的決定。“

    “那麽，假如這個魔王要犧牲幾百個人才能消滅呢？“

    原岐杏皺起眉頭：“這是個艱難的決定，但如果這種事情傳揚出去，對軍方名譽的損失會遠超幾百個人的性命吧。“

    “那麽假如換回來的是幾千、幾萬，甚至是整個安索星的毀滅呢？“

    原岐杏站起來走了兩步，又盯著shān zhū問：“你的dá àn是什麽？“

    shān zhū笑笑說：“隻是隨便想想，沒有什麽dá àn。其實有另一種情況，我們可能經常會遇到。比如說，現在前方有一個怪獸，直接戰鬥的話，可能要犧牲五六個戰士，這時候你可以命令一個戰士拿著炸藥抱著它，一下子就能炸死。但是這個戰士也不能活了。嗯，就像我們遇到那條巨蟒的時候一樣。這時你要命令誰去執行這個任務呢？是小豪、肥猴、沙狐，還是奧森、伊奧西？或者抽簽？“

    原岐杏顯露出一個軍人，而不是一個科學家的殺伐決斷來：“軍人紀律不會容忍抽簽，也許我會征集誌願者，或者命令那個看起來戰鬥力最弱的。“

    “那麽，假如你發現綁著炸藥並不能確保撲到位把它炸死，隻有50%的機率。而要100%的話，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你們自己把一個戰士殺死，分屍成肉塊引誘怪獸來吃。然後藏在裏麵的炸彈就會確保把它炸的四分五裂。這時，你又會如何決斷呢？“

    原岐杏露出吃驚的表情來，轉了幾圈，頹然坐倒，頭痛欲裂的扶著額頭：“我遇見過類似的情況，我不會親手殺自己的戰士，50%的機率的話，那就多來幾次好了。“

    “那麽你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決斷，使用的是不同的道德原則，是相互矛盾的決策。當然你可以狡辯為這是靈活應變。“

    “怎麽說？“

    “第一次，你用一個人的性命換五個人的命，這是結果主義的道德觀，隻要結果是好的，不管行為本身有沒有問題。第二次，明明可以隻犧牲一個人，你卻為了維護自己軍人的尊嚴，而寧願犧牲兩個，甚至三個戰士。這又屬於是絕對主義的道德觀，看重行為本身，而不考慮結果。事實上，假如我不斷調整兩種選擇之間的成功率對比，你還會出現搖擺。“

    原岐杏用了好幾十秒來消化這些觀點，腦門上擠出了抬頭紋：“想不到shān zhū閣下還是位哲學家。“

    “這隻是粗淺的哲學理論。是地球時代的古人在思考的問題。但是原岐杏博士，“shān zhū前所未有的認真，”作為半個同行者加半個朋友，我提醒你，在我的職業生涯當中，見過不少因為這種決策原則的搖擺而送命的將軍。“

    原岐杏的腦海裏忽然翻湧出過往那些戰鬥中，戰友那一張張赴死的臉龐，心一緊，頗有點百感交集，“謝謝！“

    她又問：“那你呢shān zhū閣下，你奉行哪種？“

    shān zhū看向無盡的夜空，把目光投向最遙遠的星際深處：“假如為了利益可以殘殺同類，這樣的人類即使全毀滅掉，也並不可惜吧。在我眼裏，人類並不比動物更高貴。“

    “可我們麵對的是戰爭！“

    兩人都沉默下來。

    原岐杏看著shān zhū在落日餘暉中的身影，就像看見一種深不見底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