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風雨梨花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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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隧道後,三人就踏著夜色下山。下山要比上山難,後半夜出發,到了山下的客棧已經快到晌午。薛欽他們的馬匹和其他重物就寄存在這客棧裏。於是三人打尖吃飯,席間秦思如同餓鬼出竅,狼吞虎餐的隻吃肉,三人吃完飯。薛欽就和秦思議定:乾坤宇宙鋒的劍鞘和資料仍由薛欽帶回鏢局,四個師兄弟需要盡快到葉城匯合,以合力防備不測並計謀下一步的行動。老二史明大概還在蜀中,離得最遠,因此要薛欽去找;老三林文在北邊,可能在北方草原,北境人口稀疏找人相對容易,且草原離得比較近了,因此要秦思去找,找到後即刻來葉城匯合。



    二人計熟事定,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分別治裝啟程。本來薛欽是準備安排三個人都各自住一間闊氣的單間的,但是驫驫表示馬綽綽給的錢雖然很多,但早就吩咐他回去要匯報每一筆的消費,像開間房這樣的大額度消費,馬綽綽命令他要寫好字條喊老板按手印或簽字的,實在是很難靈活處理。驫驫表示很為難,最多兩間房子才可以,為了維護金刀鏢局總鏢頭的地位,隻好由他和秦思住一間房。



    馬綽綽的這一套費用指出及核算流程非常嚴密,果然是青出於藍。薛欽有點尷尬,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老婆的管理能力。



    秦思已經很滿足了。薛欽把騎乘的好馬送了一匹給他,又給了他很豐厚的盤纏,臨行前又向客棧老板討買了一套舊衣服,喊他換上。



    “這樣花錢怎麽匯報啊?”秦思問馬驫驫。



    驫驫毫不猶豫的回答他:“為自己人花錢,不用匯報。”



    就這樣秦思與大師兄揮別,踏上了北上的旅程。



    雖然平地一聲雷般的陡然而富,但秦思並沒有放棄他板車,好馬就是好馬!那駿馬拉著板車,果然是一躍十步!秦思很習慣風餐露宿的日子,因此餓了就吃、累了就睡,其他時間全在趕路,沒有幾天吧,秦思一覺醒來就趕到了草原的邊上。



    草原的清晨,總是特別的美。太陽還看不到,月亮還涼白的掛在天上,空中還看得到幾顆明亮的星星,空氣清冷明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看著還是像鵝黃般的綠色,就在不遠處,幾個蒙古族的漢子在晨曦裏趕著他們的馬群仿佛從地平線中間徐徐經過。



    秦思打了幾個冷戰,呼吸了幾口清氣,覺得思維也和這草原的清晨一樣,充滿了美妙的情思。他不禁的詩情大發,清了清嗓子,抬頭挺胸,緩緩舒動雙臂即興的吟誦起來:



    “我在仰望——啊!——月亮之上!”秦思拿手四十五度抬起,對著月亮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過了一會,秦思囁嚅了一下,看來越來越淡的月亮沒有接受他的邀請。秦思把目光又轉向那群馬匹。



    “套馬的漢子啊!”秦思jī qíng澎湃了起來,文思已如泉湧:“你威武雄壯……奔馳的駿馬啊!像……”



    “趕車的!!你鬼叫什麽喃?做不做生意了?”一聲嗬斥把秦思剛剛泛起的情思嚇的魂飛天外。



    “做的做的做的!”秦思立刻點頭哈腰的從車上跳下來。



    一男兩女三個人。一個女人梳著高高的發髻,穿著淡藍的衣衫和嫩黃的褶裙,身材嫋娜,姿態溫婉;另一個女子看著年幼許多,頭發梳成兩個圈立在腦袋上,插著腰對著秦思,剛剛就是她在喊秦思。



    “一個xiǎo jiě,一個丫鬟。”秦思心裏嘀咕到:“居然穿的裙子,看來不是遊牧的人。”這草原的邊上曆來有很多漢族的士紳富貴之家建別野莊園偶住,純是消遣。



    而那個年輕男子站在兩個女人和秦思中間。他衣著素白卻顯然質地不菲,仰頭負手而立,這男子雖然五官周正,但是嘴巴尖小,眼睛又細又長。秦思向來覺得自己很有識人之明,他對這個男人已經不懷什麽好意了。



    “三位是雇車?還是……”秦思看看自己破舊的板車,有點猶豫。



    “這麽破啊?”那小女子兩手插在淡青色的裙腰上,撅著嘴巴:“這能坐人不?也不打整規矩!”



    “這一看就是拉貨的馬車吧。”那男子緩緩說到,秦思覺得他說話時還腰昂著頭,簡直時拿鼻孔在看人。



    “都怨你非不乘馬車。害的我和溶溶也沒法回去。”



    秦思繼續看著那個男子,果然從高揚的鼻孔裏看到了幾根外露的鼻毛。秦思覺得很滑稽。笑了笑,一副條件就這樣,您愛咋咋地的意思。



    “表哥,小晚也是心疼王大叔昨天累了一天了。”那年長的女子和藹的對抱怨的男人說到。而後傾了傾斜身子,對著秦思莞爾一笑:“往正南邊四十裏,有勞師傅了。”



    秦思覺得這女子的聲音真好聽,柔柔的,仿佛能把人融化,而且對他又客氣,不禁的就多了幾分好感。不過要送他們確是有點為難的,倒不是別的,他要向北,他們要向南,南轅北轍太耽誤時間了。秦思頗為為難,踟躇的搓著雙手。



    “這些下等人,累不累的有什麽關係!”那男子傲然說到,揚手就是一大錠銀子,碰的一聲就砸在秦思的板車上。



    “夠不夠?去不去?”



    “去……去去!”秦思笑逐顏開,心想自己實在是窮了太久了,這麽便宜的錢怎能不賺?哎,三師兄你就多等我一天吧。



    秦思立刻藏好銀子,轉馬向南的恭候著。



    那青衣丫頭讚許的看了一下她的同伴,顯然非常欣賞他的闊氣的做派。她看了一眼馬車又看了一眼秦思,鼻子裏哼了一聲,就拉著身邊的黃裙女子往車那走。



    “您請,您請~”秦思往板車中間使勁哈了兩口氣,拿袖子用力擦了擦,低眉順目的去扶兩位姑娘。



    “躲開!”白衣男子一個大跳蹦了過來,抬手打開秦思,喝到:“xiǎo jiě能是你這樣的人碰的麽!躲開!”那男子拿了塊手絹出來,整齊的鋪在馬車上,請兩個女子坐下。自己跳到板車的另一邊,喝到:“走吧!快點的!”



    秦思打馬前行。草原上馬車非常自由,方向不錯哪裏都是路。秦思自在的駕駛著馬車,聽著後麵三個男女談天的內容。原來那藍衣黃裙的溫柔女子和青衣丫頭居然是真姐妹,姓蕭,而那男子使她們的表哥,姓王。蕭家姐妹是商賈家室,父親在草原的南邊上就有個莊園。蕭氏姐妹談起父親的生意,王表哥似乎有些不屑。“家父一直教我文武兼修,窮可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至於經濟之學,乃是逐利末學,我是不以為意的。”他說。



    “那你個驢日的對人家那麽殷勤。”秦思在心裏罵道。據這王表哥說自己學武也是天賦異稟,超過學文的天賦,王家名鎮河朔的縱橫捭闔掌他已經爐火純青,超過其父了,隻是自己天性恬淡,不願在江湖出名而已。



    “縱橫捭闔掌?什麽狗屁玩意兒?天門的卷宗都tmd不收你這個!”秦思又在心裏罵道。那蕭家大姑娘溫柔可人,自己真為她不值和擔憂啊!



    想到這裏秦思心裏突然一驚:自己這是怎麽了?自己一直伺候趕車這麽久也沒這麽大脾氣啊?



    秦思正胡思亂想間,突然飛馳的馬車一抖彈了起來——原來他們已經走過了草原,道路開始崎嶇了而秦思還渾然不覺,結果就軋上了一塊石頭。



    “籲~籲~籲~!!”秦思立刻勒緊韁繩,打馬回到大道中間。還好自己是駕齡經驗豐富的老司機!秦思擦了一手額頭上的汗,突然感覺身後有衣袂聲傳來,他貓腰一躲,回頭就看見那王表哥怒目金剛的表情。



    “會不會趕車!窮種!”王表哥看打秦思不著,破口大罵。



    “就是!髒東西!找死啊!”青衣丫頭也幫腔罵了起來。蕭家大xiǎo jiě沒有作聲。



    “畜生!”王表哥跳下車來想去踢犯錯的馬。



    那來自西北大漠的駿馬嘶鳴一聲,向王表哥亮了亮它在大漠上縱橫捭闔的蹄子。



    王表哥收起縱橫捭闔掌退了下來。轉手抓起秦思的梨花鞭,秦思一不注意就被他扯了過去。



    “窮種!賤民!”王表哥大罵一聲想把鞭把折斷。



    嗯!表哥憋紅了臉。居然折不斷!“去你的!”表哥把鞭子扔在地上。



    秦思沉著臉走過去蹲下來撿起自己鞭子,一聲不吭的捏著鞭子往回走。



    “四十裏路還早呢,哪裏能一直如履平地?”秦思聽見是蕭家大姑娘在斥責她的mèi mèi。“對不住了,師傅,我們的錯,江湖兒女的,您大人大量!我是蕭家山莊的大女子蕭溶溶,等到了地方請您吃杯水酒。”蕭溶溶向秦思抱拳施禮。



    秦思怔在當地,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子向自己欠身施禮,他已經很久都沒被這樣對待,或者尊重過了。



    秦思抱拳還禮,跳上馬車繼續趕路,一句話都沒說。



    多年之後的王表哥回憶起這個時候感慨的說,那是他這輩子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沒走多久,馬車要通過兩邊都是山的一條穀道,走到一半,秦思籲的一聲又喝停了馬。王表哥差點跌個踉蹌,他跳下板車正要再罵,就看見峽穀的唯一通道前麵,站著兩個身穿玄色短裝、虎背熊腰的持刀大漢。



    地廣人稀的險道上,碰到這樣造型的人,自然是劫匪。



    “怎麽辦?”青衣的蕭家二xiǎo jiě幾乎要哭出來。



    “不必怕,有我在!”王表哥很鎮定的說,仿佛他縱橫捭闔掌的修煉正是為了這一刻。蕭二xiǎo jiě幾乎崇拜的看著他。



    “先破財免災吧。”蕭溶溶誠懇的說到。



    王表哥不自在的衝兩個緊張的女人微笑了一下。自信的挺胸向前走到馬車前麵。



    王表哥看了一眼之前想踢他的那匹馬,又往前走了兩步。



    “在下河北王彪格!”他朗聲說到:“江湖朋友,若有急事,在下這裏盡有銀兩奉送。但我也要告訴兩位——”叫彪格的王表哥一臉傲然:“蕭家姊妹不是你們惹的起的人!你們若是有實力,彪格不介意奉陪到底!彪格本不想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不要逼我動用在本地的勢力!若你們識時務,彪格必有重謝!”



    秦思目瞪口呆。



    這一番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的威脅下來,原本不必動手的,現在也一定得動手了,否則連他都為對麵的人掛不住臉。



    這叫王彪格的王表哥腦子一定是有問題的啊!秦思真心為蕭家的選擇擔心。



    “誰是你驢日的表哥!錢留下,女人留下,怕死的滾!不怕死來!”對麵果然惱怒不已。



    王彪格對自己頗有自信的溝通居然失敗了,他運足了力氣,喝的一聲就衝了上去。秦思看到他弓步開道,煙塵四起,手上運掌如風,一路上做著縱橫捭闔的多種動作。在做完第八個白鶴亮翅的動作後,王彪格衝到了其中一人的身前,彪格覺得自己的動作果然絢爛迷蹤,令那兩人根本沒有防備,他大喝一聲雙掌啪啪兩聲擊打在那大漢胸前。



    大漢巋然不動。



    ……



    彪格肅然收手,又充分的運足力氣,額頭上青筋突起,猛喊一聲雙掌拍去,聲勢果然縱橫捭闔!



    大漢還是巋然不動。但也不是全然不動,他把嘴角往上翹了一下,笑了一聲。



    ……



    彪格收掌,氣運丹田,再次的大喝一聲,轉向另外一個大漢。雙掌虎虎生風,接連著就做了三四個動作,就出現在了另一大漢的身前,彪格運足內勁,就要做完最後一個動作了——



    大漢大怒,沒等彪格完成最後一個白鶴亮翅的展示,就摣開五指一巴掌扇的他原地轉了三圈。



    ……



    彪格目光含淚,口中吐血,捂著腮幫子指著大漢說:“你……你不按套路出牌……”



    “銀子留下,女人留下,要命就滾!”大漢喝斷彪格。



    彪格大喝一聲,原地再轉兩圈,抖落了身上所有的銀子在地上,然後一個猛子跪在大漢麵前,像小雞啄米般的叩頭不止。



    “謝爺爺不殺之恩!”彪格邊磕頭邊喊邊在哭。



    “滾吧!”之前那名大漢喝到。彪格如逢大赦,屁滾尿流的哭喊著跑掉了。



    ……



    秦思馬車上的兩個女人也目瞪口呆的看完了這一場變故。俄而那青衣的蕭家小妹就恐懼的哭了起來。那兩名劫道的漢子看到兩個如此漂亮的女人,地上的銀子也不著急撿,色迷迷的雙手握成空爪的就過來了,看都沒有看秦思一眼,仿佛根本就沒這麽個人。



    蕭溶溶也在瑟瑟發抖,她緊緊的抓著mèi mèi,示意mèi mèi強人過來就咬舌自盡,絕不能被他們侮辱失貞。



    扇王彪格耳光的大漢丟下刀就向兩個女孩撲了過去。青衣女孩害怕的哭了出來,她緊抱雙膝埋著頭,顯然嚇得忘了姐姐的交代。



    “叭……叭叭……叭!”秦思舞起長鞭連著抽了個九響連環鞭。那大漢的身軀如同陀螺般旋轉了起來,被打的連喊叫都沒出一聲,就趴在了地上,口中狺狺做聲,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



    秦思與薛欽和史明都不同,他深受三師兄林文的影響,出手從不猶豫,而且要爭取先發製人,一擊必中。



    另一個大漢這才正視的看著秦思。這是個很年輕的車夫,或者穿著至少像個車夫,但他手上的長鞭,絕不是一般趕車的鞭子,應該是稀有的兵刃。



    “朋友何來?”大漢陰沉的問到:“在這穀道上,你可知道得罪我們謝家兄弟的後果?”



    人總是習慣於一套體製,他們努力爬到體製的上端,就運用這體製的勢力,對下麵的人作威作福。他們仿佛覺得所有人天生就該如此,從沒想過有能打破這樣體製的外在。



    而武俠的使命,俠客的使命,就是用武功打破這些不公平的體製!



    秦思背著兩個女子,擋在大漢的對麵。這個衣衫破舊的年輕人的背影,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高大偉岸。



    “昆侖天門四弟子秦思。”秦思拱拱手,揚手一個響鞭:“我讓你看看,真正在江湖上縱橫捭闔的武功,應該是什麽樣的。”



    大漢高舉著馬刀貼著地箭一般的速度衝殺過來,秦思一躍而起拔身三丈,躲過大漢的衝擊,在空中回身揚鞭,瞬間的功夫就連抽了十多鞭。梨花鞭,顧名思義就是鞭子黑裏帶白,正如梨花盛開在樹枝之上。而此刻舉刀格擋的大漢覺得,他可能是在開滿梨花的果園裏,迎麵碰到了一陣風雨,風雨夾著白色的梨花迎麵撲來,簡直是遮天蔽日。



    這如何能抵擋?大漢身上如同被萬箭齊發而中,眨眼的功夫,全身上下的衣衫和血肉都被抽的碎爛橫飛。



    大漢的身軀轟然倒地。



    這是浩天功第五層‘飛龍在天’催動的梨花鞭,威力自然整古爍今。秦思收鞭沉氣,他的浩天功勉強能到第六層,運用到第五層已經使出了全力。



    這趟算下來,其實是虧了。秦思歎了口氣,調息浩天功到‘潛龍勿用’的第一層,然後就俯身拾掇起殘局來。



    “走吧,得抓點緊了。”秦思朝兩個女子努努嘴,又結結巴巴的說:“哎?……那個……王表哥留下的銀子……得……得算我一份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