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靈魂叩響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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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蟬子輕輕端起茶壺,慢慢地給自己斟了一杯,嫋嫋的霧氣漸漸從杯中溢出又消弭,金蟬子端坐在這純白的世界之中,不動聲色,慢慢地,飲了一口。
半日過去了,自從夢境中出現了那個悲傷的女子眼神之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微微還有些煩躁,而醜角的問題依然毫無頭緒,若要永生,必先懂得永生。
可永生究竟是什麽?
佛說**,有天道、修羅道、人間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人之生死皆在六道之內,如此循環往複,就是永恒麽?
未必,超脫六道也可永恒,就比如是那本生鏈,不入輪回,但卻是永恒。
那……三世佛呢?佛分三尊,為未來、現在、過去佛,橫亙時間長河,斷代古今,是永恒麽?
不對,就如醜角所說,樂聲隨時而動,樂符卻永恒不變,這頻域之內時間凍結,卻是永恒。
連時間都無法克服,又何談永恒。
是色空生死?**,空即是色,生為死因,死為生果,生死空色交替而往,是永恒麽?
不對……都不是,終究都是兩個方麵的辯證說理,就像方塊切圓,終究是無限地接近,而不是那本質的、永恒的一。
金蟬子深吸了口氣,揮了揮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打散,他盤坐在蒲團之上,長長的睫毛微微撲閃了一下,緩緩閉上。
浩蕩的風無限鼓脹,金蟬子血紅的袈裟下麵忽然間射出無盡的金色符文,符文如行星那般縈繞在金蟬子身旁,夢中有無數駁雜的聲音喝唱!
“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不兩舌惡口,不妄言綺語……此諸癡獼猴……救月而溺死……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天下歸寧。
塵埃……
落定!
金蟬子睜開了眼,眼前迷霧一片。他站起身來,往前走了走,那些拿出來的茶具蒲團全都消失不見,連帶著他身上那血紅袈裟也是如此,可他似乎毫無察覺,隻穿著一身月白僧袍。
遠遠地,似乎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金蟬子側耳聽了一會兒,向著聲音的源頭奔走。
稀薄的霧漸漸潰散,露出了兩個僧袍精致的僧人,他們相對而坐,側對著來者,而在金蟬子的正對麵,卻是一條從天而降的墨瀑!那墨黑色的瀑布仿佛是某位超凡脫俗的畫家用枯筆畫法繪製而成,在天地的一旁,仿若慢鏡頭的動畫一般,一幀一幀,一筆一筆的播放。
“我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今茲而往,生分已盡,如何?”
“差矣,此日已過,命即衰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
“所行非常,謂法興衰;夫生輒死,此滅為樂。”
“不對……嗯?”那黑袍微胖的僧人緩緩轉過身子,對著金蟬子嗬嗬笑了一下,“你來了啊。”
白袍僧人也微笑著看著他。
咚,木魚響了一聲。
“見過兩位禪師。”金蟬子微微抬起了眼睛,長長的睫毛扇起了輕柔的風,破開了些許薄薄的霧氣。
黑袍僧人微微搖了搖頭,道:“我們可不是什麽禪師,我名甲,他名乙,我們隻不過是在這兒看守的久了,無聊論兩句罷了。”
“小和尚可是有事煩心麽?”乙和尚微笑著看著金蟬子,緩緩說道,“我觀你麵有躁意。”
“確有一事。”
“為了什麽?”
“為問永生。”
“永生?”
“嗯。”
“為了永生?嗬哈哈哈哈,”甲和尚忽然笑得前仰後合,胖胖的手不停拍著自己的大腿,像是被頑童精巧又天真的回答所逗樂了一般,他微胖的身體微微後仰,眼中滿是發自肺腑的歡喜,“那有何難?“
金蟬子疑惑地看著甲禪師那笑起來如海潮震顫般波瀾壯闊的肥肉一下,挑了挑眉毛,轉而看向乙禪師,乙禪師雖沒有這麽誇張,卻也在撫袍微笑。
“我不懂。”
甲禪師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他伸出左手指了指天,右手指了指地,問道:“剛剛我們談論的那些,你可聽明白了?”
“禪師說的可是混沌破開為天地,天地合而為一就是永恒?”
“哈哈哈哈哈哈,癡兒啊。”甲禪師又笑了起來,伸手捧著肚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搖著腦袋開口,“我說的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何來那些飄渺虛無的話。”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說簡單一點,”甲禪師微微直起身子,眯著眼睛指了指身後那道瀑布,輕聲說“這兒,就是永恒。”
“這兒?”金蟬子挑了挑眉毛疑惑地看著甲禪師。
“這兒。”甲禪師卻抖了抖眉毛,漫不經心地回答,看傻子一樣看著金蟬子。
“那我……可以永生麽?”
禪師們靜默了一會兒,良久,甲禪師轉坐向乙禪師,問了一句。
“今生有人進去過麽?”
“還沒呢。”乙禪師答。
“那可以啊,小和尚,你可以永生啊。”
“隻不過,進去之前要跟我們打個機鋒啊,贏了,自然可以進去。”乙禪師笑了一下
“請講。”
“你隻有一次機會哦。”
乙禪師忽然挺起身子,脊椎響起了雷暴一般骨骼錯響之音!此刻他變得威嚴又肅穆,他抬了抬眼,森然的雷霆從他口中噴出。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金蟬子愣了一會兒,他本能地覺得這句偈語不夠完善,但卻說不出是哪裏少了,他漸漸地閉起了眼,回憶起了幼時學禪的經曆。
佛祖對他說:你的心上有塵。於是金蟬子用力地擦拭。佛祖說:你錯了,塵是擦不掉的。他於是將心剝了下來。佛祖又說:你又錯了,塵本非塵,何來有塵?那時金蟬子隻會定定地站在那裏,看著佛祖慈祥的麵,卻什麽也琢磨不出。
而現在,忽然一道雷霆在他腦海中炸響,他睜開了眼,眼中有銀屑沉浮。
原來如此。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甲乙禪師忽然愣了一下,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都哈哈笑了起來,“說的好!去吧。”
甲禪師忽然袖袍一卷將金蟬子送到墨色瀑布之前,微笑著開了口:“你很好,小禪師,你因此地而永生,可不能不知道這是哪裏,”他頓了一下,眼中滿是發自肺腑的欣喜,“汝可知,此處,可是「天國」啊。”
金蟬子瞳孔猛然驟縮,他還來不及反應,墨色的瀑布劈頭蓋臉的噴薄而下,他伸出手本能地想要阻擋,卻不經意地撞開了什麽。
悶悶地響了一聲,仿佛叩門。
一束光照了下來。
仿佛門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