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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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劍微鳴,白茫茫的寒氣宣泄在空氣中,周圍的落雨在這個瞬間也化為了顆顆冰晶。
[遺產]的力量在經由魔力的催發之後發揮到了極致,但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預想之中寒霜鐵劍切開對方的筋肉就此了結對方的景象並沒有出現。
在自身對於鮮血的極度渴求之下,女吸血鬼居然做出了超乎他想象的靈敏動作。
拇指粗壯的腥紅電光在同一時刻朝著泥濘的地麵噴射而去,反饋而來的微助動力將她躍起的幅度不禁提高了幾分。
利刃劃破了她的小腿側麵,迅速擴散開來的霜凍般的痛楚讓愛蓮悶哼了一聲,但是整個人的身體依舊是向著老獵人撲擊而去。
尖銳的齒牙仿佛在雨夜之中透著寒光,“噗嗤”一聲,甘甜的液體瞬間滑入了她的咽喉,蒼白的臉色也於此刻染上了一絲紅暈。
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傳來了如同野獸撕咬一般的痛楚,老獵人的麵孔扭成一團,身體在對方這一記絲毫不符合血族風度的野蠻行徑下瞬間失去了重心。
下意識的扣動了左手的扳機,煉金子彈出膛的反彈力道讓老獵人的左手一陣抖動,但好在對方傳出來的又一陣痛苦的悲鳴讓他覺得一切還不是那麽的糟糕。
短距離的搏鬥讓兩人紛紛從斜坡上滾落了下來,右手勉強握緊了鐵劍插入泥地裏,老獵人半跪在地穩住了自己的身形,身上那一身獵人服飾早就已經沾滿了粘稠的泥土。
雷光再次從天空中閃過,深不見底的裂穀附近,宛如野獸一般的惡鬼身影此刻正一手捂著自己左側的腹部,口中咬著某樣夾帶皮革的腥紅之物。
金色的長發在剛才那一下失衡之後完全被染成了黑黃之物,這副模樣與其說是以優雅著稱的吸血鬼,倒不如說更像他們的死對頭,狼人——那群以野性與肉體聞名的家夥。
一口吐掉了口中無法食用的部分,愛蓮本就沒指望對方那幹癟的血肉能給她帶來什麽口感,她現在最需要的,其實隻是對方的血液,或者更準確一點來說,是對方血液之中的[魔素]。
相較於從空氣之中吸收魔素轉化成魔力,血族本身作為魔力的容納性極高的種族,更擅長的是從其他的生物體內汲取魔素。
隻不過,令愛蓮感到分外失望的是,對方那副老敗的身體之中似乎本就沒有多少魔力。
她本來還以為能夠追殺她到這種地步的至少會是已經開啟了[門]的存在,結果,僅僅隻是對方的技巧過於嫻熟與老練的關係嗎......
腹部被灼燒般的痛楚讓愛蓮的理智變得有些瘋狂,好不容易以為自己可以反殺對方,結果卻隻是預估失誤而已。
對方的槍口已經瞄準了自己,無論如何自己這次真的已經沒有退路了。
背後黑幽幽的穀口仿佛如同無形的夢魘在召喚自己一般,稍不注意待會就真的要掉進這仿佛連通地獄的入口,就此了結一生了。
染著鮮血的利齒緊緊的咬合在一起,身體呈現出撲殺狀,她剛剛也看出來了,對麵遲遲沒有開槍的原因似乎是對方的身體隻允許他再開一槍而已。
迎風出來的味道不僅僅有對方肩膀上那處,還有別的地方......
右腿卡在鐵劍的外側,老獵人有些吃力的舉起右手以其為支架,用來調整左手的槍口。
左側肋骨的位置疼得他的臉有些發白,身上的虛汗早就連同雨水一起被夜風所卷走,有些刺骨的寒意讓他身上的肌肉不禁再次繃了繃。
隻有一槍,也隻能開一槍。
連帶而來的後坐力讓他現在的身體根本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所以,他餘下的機會也就隻有著一次。
可能成為生命之中最後一場戰鬥的景象並沒有多麽轟轟烈烈,單單隻是獵人與獵物的博弈,再加上一絲的運氣而已,不過他也不會對此抱怨什麽。
因為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大多數獵人也都是這樣死去的。
左腿的膝蓋微微抬高了幾分,老獵人平穩了下有些紊亂的呼吸,渾濁不堪的眼球再次綻放了微光。
海倫娜啊,保佑我吧......
砰!
砰!
剛要躍起又猛然被什麽東西擊中的愛蓮透露出滿臉的不可思議,一腳意外的踩在了光溜的石頭之上,中彈後傾倒的趨勢再加上重心的意外失衡,讓她瞬間就從裂穀邊緣滑落了下去。
直至死亡恐怕她也不會明白為什麽那個身受重傷的獵人,可以連著發射“兩發煉金子彈”吧。
無力的放下了手中的煉金槍支,老獵人的雙手微微顫抖,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看著自己左腳附近踩著的某樣玻璃製品的碎片,他頭一次生出了這次的戰鬥是在夜晚實在是太幸運了。
也許等他回去的時候,還得好好感謝一下密會那些閑來無事做時在這上麵刻畫爆鳴矩陣的同胞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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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而又陰冷,一股熟悉的味道侵入她的口鼻,睫毛微顫,愛蓮緩緩睜開了她的眼睛。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既不像夜晚那般深沉,也不如白日那般湛白,如同將兩者合二為一一般的色調,讓她感到稍稍的驚異。
下意識的坐起身來,某種粘稠的液體從她的身上滑落,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剛才所躺的到底是什麽地方。
腥紅得有些發黑的大量液體似乎在按照某種規律一樣,緩緩的流動著。隻不過因為她種族的特殊性,這些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生命貨幣正在往她身上的傷口處匯集而去,填補著她的肉體。
這樣子的過程不清楚已經持續了多久,至少在愛蓮看起來現在的她幾乎沒有什麽損傷,甚至於連體內的魔力都差不多要恢複完畢了。
緩緩的吸了口氣,看了一眼這座如同廢棄祭壇一樣的場所,愛蓮站起了身,周圍的血液在這個瞬間有些沸騰,然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而上,纏繞在了她的身上。
鮮紅的禮服緊貼著愛蓮的身體,赤白的裸足被豔麗的血色高跟所包裹著,腳踩在有些發黑的土地上,愛蓮抬起頭看著天空,素白的脖頸顯出了一抹優美的弧線。
“所以說,這裏真的是地獄嗎.......”
漆黑的太陽懸掛在天空之中,如同某種深淵的凝視,令緊盯著它的愛蓮脊背莫名有些發冷。
怎麽可能。
嗤笑了一聲,她可不是什麽教徒,對於地獄什麽的也單單隻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從來沒有見到過那種詭異的天體而已。
看著周圍有些殘敗的建築物,再加上之前那個血池般的祭壇,愛蓮估計這兒以前恐怕是某個惡魔教會的儀式地點。
畢竟也是有那群討厭的家夥才會造出這種令人感到惡心的建築物,扭曲樣的石柱,嵌入牆體之中般的瘋狂的教徒的雕刻,這些統統令她感到一陣不快。
即使是她這樣子的吸血鬼,對於惡魔教徒也是本能感到厭惡。
會在這個深受詛咒毒害的世界,將忠誠獻給那群罪魁禍首,愛蓮真心覺得那些家夥是一群瘋子。
撇了撇嘴,似乎是對於自己依靠這種地方而撿回一命有些不滿,愛蓮的眉頭緊皺著,同時也是在思考著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盡管對於老獵人那個時候為什麽可以連開兩槍感到奇怪,但眼下還是自己這裏的處境更加詭異。
她和老獵人戰鬥的時分明明是雨夜,但現在卻是灰暗的晴天。就算她在這之中因為傷勢昏迷了一段時間,可天空之中的那個太陽也無法得到解釋。
況且,這裏真的是深穀的底部嗎,如果是的話,天空怎麽可能看起來距離那麽近呢。
可是,如果不是的話,那麽這裏又是哪呢?
陰冷的風從她的身旁吹過,掀起了禮服的裙擺,愛蓮的鼻頭微聳,她似乎聞到了什麽異樣的味道。
喉嚨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腥紅的眼底閃過了渴求的精光。
隱隱飄散在空氣之中的鮮血的味道,比她以往品嚐過的任何血飲品更令人陶醉。靈魂在那一刹那仿佛遭到了直擊一般,臉上微微的浮現出了一絲潮紅——
她居然有些興奮了!
咬了咬嘴唇,臉上透露出了猶豫之色,在這樣詭異的地方遇到這種級別的血液,她不禁懷疑這深處有什麽陷阱在等待著她。
可是就這樣放棄的話,對於任何一名血族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級的血液不僅可以給他們帶來生理上的享受,更重要的是,還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優化他們的血統。如果身體本來的主人對於空氣中的魔素有著特別的容納力的話,那麽他的血液對於血族們來說就是最好的恢複藥劑了。
所以,高級的血液與血仆在血族一直都是十分搶手的,甚至於在很久以前的時候,某位[聖人]僅僅隻是一支試劑量的血液,就差點引起了大半血族的內戰。
這麽看起來的話,愛蓮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就這樣輕易放棄裏麵的東西了。
盡管不知道散發出那種對於她的種族來說有著致命般吸引力的到底是什麽存在,可是即便是惡魔教徒曾經待過的地方,她現在也要去闖一闖了。
腥紅的雷光化為銳利的長槍,不經意的舔了舔豔麗的紅唇,愛蓮踩著黑硬的土地緩緩向著廢墟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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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十字架。
黑色的灰崗岩被雕刻成十字的模樣,占據在這塊區域的正中央。十字架的下方,朝聖者們的雕像雙手呈現出捧物狀,猶如在托著空氣之中的某樣無形之物一般。
隻不過,與一般教會遺跡所不同的是,這裏的雕像並不是什麽虔誠的信徒,而全都是透露出某種狂熱的惡魔形象。
愛蓮可以看得出來,這裏曾經似乎是某座大型的祭壇。
水銀和鮮血刻畫的矩陣依舊殘留了一部分在斑駁的地板石磚上,那些詭異的紋路所形成的獨特線條仿佛是蠕動的觸手一般,讓她的大腦有些眩暈。
即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不再理會這裏到底是否還有著其他什麽東西,因為,她想要找的就差不多近在眼前了。
但是這一刻,她卻有些猶豫了......
近二十米開外,那一座黑鐵般的十字架上,並不是空無一物。準確的說,那裏有著一具屍體,或者說,是[天使]的屍體更加合適。
月光般的銀色長發垂落至十字架的底部,赤裸的上半身上,顯而易見的是精壯的肌肉線條以及各式的傷痕,以及——
一把直插在對方胸口處的,十字形的白銀鋼劍。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看上去符合審美觀,但是卻渾身縈繞著聖潔氣息的男人。
要不是對方的身上沒有傳聞中那一對雪白的翅膀的話,愛蓮真的以為自己是不小心遇見了某位死去的天使。
沒錯,是已經死去的。
沒用心跳的聲音,也沒有聽到任何的呼吸或者血液流動的聲音。致命傷看起來似乎就是那一把直入胸口的鋼劍,讓這樣一位看起來如同聖職者一般的男人死在了十字架上。
下意識的歎了口氣,對於男人的身份以及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愛蓮並沒有任何興趣去了解,她隻想搞清楚的是,這具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屍體被擺放在這麽詭異的一個儀式現場,究竟還會不會有其他什麽問題存在。
腥紅的雷槍在手中閃耀著,靈魂深處對於對方身上那偶爾飄逸出來的鮮血的味道越來越渴求。
在最終沒有戰勝自己欲望的前提下,愛蓮還是動手了。
血色劃過空氣,如同空間被撕扯出了一道近二十米的豁口一般,雷槍直接命中了十字架上的存在。
出於謹慎的關係,愛蓮沒有馬上上前,但同時也是控製了自己向外釋放的魔力量,不致於讓屍體變成一具焦炭。
看起來似乎算是小心翼翼了,然而她好像下意識的忽略了某一點。
即便是有著某種手段的處理,但是,也沒有那一具屍體的血液會散發出那麽新鮮的味道......
預想之中雷槍貫穿對方的胸膛,將十字架炸裂的景象並沒有出現。仿佛是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阻擋在[天使]的麵前一般,雷槍停留在了半空中,緩慢的行進著,然後最終被對方胸前的那一柄鋼劍給吞噬殆盡。
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脊背仿佛流竄過電流一般,愛蓮的呼吸不自覺的加重,心髒開始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逃!
必須要逃走!
某種令她身體裏的血脈臣服的事物在剛才那一刹那悄然出現,這種感覺,比她當初覲見一位公爵時受到的威圧感不知道強烈了多少倍。
再待下去的話隻有死路一條!心中即便清楚的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的雙腿也無法再邁開一步,甚至於軟癱下去的勇氣都沒有,隻能保持著僵直的狀態。
嘶——!
就好像是灼熱的烙鐵印蓋在皮肉上一般,帶著些微滋滋作響的感覺,愛蓮忽的聽到了某種東西跳動的聲音。
然後,是一陣清脆的金屬落地聲。
視線不受控製的抬起,向著正前方望去,終於心髒在這個瞬間暫停了幾秒。
鋼劍已經脫身落地,如同越來越密集的鼓點一般的心髒跳動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快。
空氣在不知不覺中升溫,奇異的感覺漸漸湧上了愛蓮的大腦,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發熱,整個人如同置身於灼熱地獄一般都快要融化了。
下一秒,鼓點頃刻消失,他,睜開了原本應該一直緊閉著的眼睛。
[天使],蘇醒了!
帶著神性的璀璨金瞳清晰的倒映著愛蓮的身影,她甚至可以在對方的眼瞳之中看到自己恐慌與無助的眼神,以及顫抖的靈魂。
“Ged-Medgal-Gisgmed-Talgraph(主啊,寄托吾身)!”
沒有憐憫,沒有悲傷,沒有任何的情感。無法理解的音節驟然響起,如同神聖的禱告一般,帶著滄桑與安寧感從對方的口中緩緩吐出。
緊接著,世界開始了燃燒。
金色的火焰從愛蓮的眼瞳之中燃起,靈魂無法承受對方身姿的直接結果就是造成了不可直視的現實。
然而不存在痛苦的悲鳴或者多餘的掙紮,仿佛是找到了心靈的歸屬一般,對於信仰曾經不屑一顧的她,這時居然一臉虔誠的跪伏在地,做出了禱告的模樣。
已經化為了焦炭狀的眼球隨風而散,空洞的眼眶好似拚命的想要將這神跡見證一般,緊緊的對著十字架的方向,渾然不顧身上各處悄然燃燒而起部位。
“神啊,請寬恕我的罪吧......”
轟——!
烈焰的十字架衝天而起,如同末日的審判一般,足以融化一切的聖潔火焰席卷了整個空間。
在回歸塵土的最後一刻,愛蓮所唯一能夠記住的隻有那隱約出現在她靈魂深處手持十字聖劍的六翼身影,以及某個男人滿懷痛苦與自責的模糊音節——
“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