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荒原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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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隻覺得要遠離東海才能讓內心平靜下來,也不理張仲道在後麵呼喚、追趕,一氣發足向西狂奔,遇到塢堡、軍營便繞避而過,而不是張仲道擔心的那樣,心誌盡喪。

    這一跑直至光熹微才停歇下來,抬眼四望,俱是陌生的景致,想想自己一夜奔行,疾若奔馬,怕已離有新豐兩三百裏的路程。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理睬東海亂局,暗道:要爭就讓你們爭去吧,不是這家興就是那家亡,又關我什麽事,父親常言: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又何苦摻合在內。

    徐汝愚半年前離開幼黎花舫時躍躍欲試的心情,現在已蕩然無存,隻覺得尋著幼黎她們才能重拾往日快樂,如此想定,也顧不得青襖汗濕,繼續振作精神向西行走,尋了一處清溪,合掌捧起冰冷的溪水澆在臉上,又喝了幾口,終覺不過隱,將嘴按進水裏,一頓牛飲,隻覺暢快無比,奔走一夜的疲倦消去不少。

    心中默憶昨刺梅隨性所發的劍術,嘴角邊不覺露出一絲笑意。梅朵柔弱無力灑落,但還是在及體之前被他的內識捕捉住蹤跡,攸然發劍擊去,為免劍勢將之蕩開,徐汝愚斂住丹息,蓄在持劍手臂經脈之中,卻不貫注到劍身。

    丹息長久蓄於百骸,不經周運轉,對本身會反噬,徐汝愚皆不顧得這些,隻想擊碎梅朵來渲泄,揮劍越是順暢,手臂之間積蓄的丹息已遠遠超過平日水準,鼓蕩奔湧,已無法自製,那一刻,徐汝愚隻想了結自已,非但未將丹息擊出,反而回攻自身,導致他受傷噴血。

    心想:五覺歸心的境界可讓我憑借內識捕捉任何一處的攻勢,丹息內斂不發,卻使自己動作越發靈活,許多奇詭的空處都能後發先至,防守已不成問題,積蓄的丹息一擊若中,隻要敵人不是高過我太多,定然會飲恨我的劍下。

    徐汝愚經脈破而後立,五年來經過先丹息滋養修護,強韌之處,強過常人太多,若無利刃加身,下能僅憑丹息置其於死地的人已然不多,根本不畏蓄積的丹息反噬會傷了自己,這招對他來,將是以弱擊強的一招,若是敵人強過太多,又是相當完美的防守招式。

    徐汝愚想到得意處,嘴角上揚,往日心鬱現時一齊隱去,扯過一支苦枝,隨性舞弄起來,覺得手臂中積蓄的丹息漸不能自製,一齊注入苦枝之中。苦枝耐不住如此強的丹息,頓時化為齏粉,飄飄蕩蕩的灑落下來。

    這麽強的丹息驟然注入,就是鋼劍也無法承受,很是失望,想得如此妙處,卻全然不實用,望著手中殘留的粉末,想起自己剛剛得意忘形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生無趣,心中起惱,運勁將粉末擲入水中。

    粉末本是輕到至微的東西,但在徐汝愚貫注丹息其中擲去,尤如重上無數倍,竟能直直的擊中水麵,掀起微微漣漪,徐汝愚見此情形,心中一動,略想片刻,又眉飛顏開,拍拍自己的腦袋,罵道:真是笨啊,先注入丹息在劍身不就解決了。

    雖是如此想,但分出丹息留在兵刃之中,又需將大部分的丹息控製在手臂之中,又要控製兵刃的丹息溢離,一切變得異常繁雜,使出的招式效果遠不及平常出招。但是徐汝愚倔性起來,非要將此招完善不可,並名之曰:“星空飄香。”

    一路西走,一路琢磨“星空飄香”的招式,一路為之神魂顛倒,累了尋棵巨樹攀上,餓了,就捉來魚兒,烤了吃下,不放鹽,也不覺無味,隻是一門心思琢磨丹息該如何控製才能使此招更有威力,走走停停,速度比尋常慢了許多,過了多久,也不甚關心,心想到了水之畔,再去理這些凡務。

    這日,一條裏許寬的大河橫亙在眼前,望著浩浩蕩蕩的河水自西向東奔行而去,才曉得自己方向感太差,已然偏到北麵來了,眼前的正是下第五大河:淮水。

    淮水湯湯,寒水疊浪,水沫爭出,潔白如碎玉灑歸水中。

    徐汝愚見那河心處隱然可見沙床,心想,此地的淮水淺窄,怕已是到了永寧清河府境內了。徐汝愚走到河邊欲要捧水洗臉,駭然一跳,暗道:此時幼黎姐見了我也定然會嚇一跳。此時,徐汝愚下頷、唇上長出密密的茸須,加上左頰暗紅的傷疤,看上去又是憔悴,又是凶惡,加上一頭亂貼的短發,卻又讓他顯得十分怪異,難以訴諸筆墨。

    徐汝愚想可以借此嚇唬玨兒一下,對自己這副模樣卻是很滿意,又探近水麵,細細端詳起來。此時暖陽當空,直射河水,光影在河水中晃動,十分有趣,徐汝愚專心望去。不時有魚停在水中,徐汝愚見魚兒禦開水勢,竟能悠然停在水中不被水流衝走,心中暗歎:

    義父曾言,萬物生靈莫不是循至道而生,這魚兒卻也知道禦開水勢這種上乘的道,隻是不知道它如何能夠做到這點。

    凝眸看向停在水中遊魚的細微的動作,心中雖有所領悟,卻模糊不清,無法喧之於口,內心竟因此鬱悶之極,又隱隱覺得,這其中的“道”對完善“星空飄香”大有作用,於是一路沿河西行,一路去觀察水中遊魚,體悟其中的道。

    徐汝愚的修習此時已達到一個瓶頸,是以才有不得開悟而心生鬱苦的感覺,若是突破此關,便能達到一個新的境界。

    西行不久,遇見清溪,溪水澄清明澈,晰然見底,心想溪水更加清澈,更便於觀察遊魚動靜,想到江淩的淩波遊魚步,心想:若是大哥在這裏,就不用自己如此銘思苦想了。又想返回雍揚去尋江淩算了,又在內心否決此議,心旌搖擺不定,一時忘了自己的本意,但見溪水明淨,清晰可辨溪石,魚停水中,影落石上,若在空處。

    心中一動,暗道:若在空處,禦水為空,禦水為空,禦勢為空也。

    心中大喜,頭頂枯草,雙足向亂蹬,瘋子一般渲達內心的通達後的極致愉悅,拾起枯枝,漫亂舞,不及片刻“撲”的一聲從枯枝尾梢射出一道丹力,枯枝所指的空處“嘶嘶”傳來撕裂之音,“星空飄香”技成也。

    就在此時,河上“撲哧”笑聲傳來,擰頭看去,一艘五丈餘長的兩層樓舫向河岸靠來,見船桅高懸蒙裹綠紗的風燈,知道也是一艘遊藝下的花舫。

    船頭站著六七人正向自己指指點點,當中一個發結雙鬟的美婢俯仰掩麵大笑,直扯旁邊絕美的女子碧羅袖襟晃動不止,那女子秀發輕攏,自然挽了一個發髻,橫插一支青玉簪子,環飾淺金色的貼金珠花,穿著碧綠碎花錦緞襦襖,豐腴身姿起伏有致,巧笑嫣然,流眸顧盼,竟與幼黎有幾分神似。

    徐汝愚一時看呆了,手還停在空中,擺著古怪之極姿勢,也忘了起惱或是羞掩。船上眾人愈發認定他是傻子,也就不像剛剛那般笑得凶了。

    花舫伸出跳板搭在岸上,碧衣女子當先走出,踏上河岸沙泥,禁不住舒展軀體,慵懶神態畢顯,她見徐汝愚呆若木雞的望著她,心想:呆子也知道美的,媚然笑去,向他招手:“傻子,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