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國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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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正擔心看向人群,那漢子兀的站起來,渾沒事人似的,口裏罵罵咧咧:“還這一劈可開山勢,看來也就劈柴利落點。”

    江淩也躍下台來,道:“這一劈有點意思。”

    徐汝愚卻沉默不語,想起舊朝陳規在《樊川見聞錄》中記載守城短柄重器的用法,拾起地上重劍,自上向下一劈,由下向外一推,反腕斜上一劃,一步斜踏,還是這一劈一推一劃,卻是另一種招式,側躡一步,這劈推劃又是一變。

    江淩饒有興趣看他踏著四象步,將這簡單劈推劃演繹出四十八式來,笑道:“劈斫木樁可否?”

    徐汝愚收住劍勢,道:“舊朝陳規在《樊川見聞錄》記載的是長柄斧三式法,用厚背刀勉強可是代替,重劍不行,劍首處太飄乎,普通軍士無法借勢生力。”

    又向那名漢子道:“你叫什麽名字,那重劈法可是有人教你?”

    那漢子甕聲道:“我叫常達,幼時給龍遊常家劈柴,曾遇見一個要飯的,給他兩粒饅頭,他就教我劈柴的法子,還什麽開山勢,也就劈柴省點力,常家所用的柴火都是我一個人劈的。”

    徐汝愚知道龍遊常家雖是一個塢主級的世家,每日所耗柴木也積與丘,難得這漢子劈了這麽多年柴,卻無人識得玄機。徐汝愚微微一笑,道:“你的氣力還比不上剛剛三人,卻能受得住三擊,就是你每日劈柴的功勞。這十金拿去,你可識字?”

    勞娘的,識字有個球用?”

    徐汝愚不以為忤,笑道:“你若識字,我便讓你當月銀十金的哨尉。……記下他的名字,授伍員。”後麵的話卻是對刑坤民所。

    徐汝愚返回將台,道:“拉二石弓,百步中靶者,可授伍員職,自謂可當哨尉、左尉乃至營尉者,可選台前精衛一較武力,再來見我。”

    又低聲對刑坤民道:“不得有一絲馬虎,否則這營尉一職沒你的份。”

    刑坤民抑住心中狂喜,點頭連:“為都尉大人辦事,坤民不敢大意。”

    徐汝愚又吩咐幾處讓他注意,與江淩、梅映雪一行人馳馬往北城而去。

    其時已近三月下旬,微風吹麵不寒,徐汝愚憑空牆而立,望向城外連亙十裏的敵軍營幕,高聳入雲端的一支大旃,在風中獵獵舞動不休,看不清所書何字,卻能辨得是兩個古篆,暗想:公良友琴親自坐鎮來了。微歎一口氣,對江淩道:“我昨日雨夜飭軍之事,公良友琴必當有所聽聞,大舉攻城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情了。”

    江淩知道徐汝愚之能,判斷定然不差,心中憂慮,道:“敵軍佯攻兩月有餘,已讓雍揚諸軍吃力不少,生死決戰,又是何能一番情形。”沈德潛等諸將也憂慮不解。

    徐汝愚看諸將如此,暗道你們都是這般模樣,這城還怎麽守?哈哈一笑,道:“公良友琴這次怕將全部家當都損在東海了。”

    眾人看他眉飛色舞神采奕奕,忙問:“都尉心有定計?”

    徐汝愚淡淡一笑,道:“去歲五月,我夜出雍揚,便料定公良友琴會兵折雍揚城下,讓淩以宿幫名義蓄糧五十萬擔,哦,聽這五十萬擔糧草由各家均施城中流民,各位記得還我相若金數。”

    眾人忙:“這是當然。”

    城中之糧可待二月,但公良友琴卻待不住二月。想我去歲八月領青鳳營六百精騎破陰維秀二萬白石軍,眾人當有耳聞。”

    眾將齊讚。

    去歲十月,伊周武被迫撤去侵宛陵之青州主帥伊崇武,換上伊翰文,各位大概都想宛陵這下糟了。”

    莫非是都尉大人一力安排?”

    哼,素有異誌的伊翰文不出任侵宛陵之青州軍主帥,何來今年元月刺伊一行,又何來伊翰文擁兵自立之事,伊翰文不擁兵自立,怎麽會與我東海結盟、消弭我東海北麵之威脅?”

    許伯當與公良友琴共十六萬兵力,圍我雍揚堅城,又需於白石、毗陵、泰如三府設防,以備宛陵精銳之師。張仲道將青鳳營一千精騎入白石,張季道領一千精騎與席家一萬精兵入泰如,方肅將二千精騎與衛家一萬精兵入毗陵,我義父陳昂將三千精騎與二萬羽咋營精銳步威壓益陽。平邑水營千艘戰艦已進入雍揚東側海域,尋機殲滅海盜船。

    眾人俱是一付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徐汝愚,俱道:“這麽,公良友琴與許伯當十六萬殘兵反倒陷在我東海之圍中?”

    徐汝愚臉上一紅,卻轉瞬即逝,除了江淩、梅映雪與之相若的高手稍有覺察之外,旁人一概不覺。

    徐汝愚得意洋洋的道:“正是,我東海諸軍據堅城以守,糧草甚裕,賊軍糧道卻盡為我設計所破,許伯當所得毗陵、泰如兩府數座空城,一粒糧食也未曾得到,誠然賊軍戰力要稍強我軍,但是他餓著肚皮,再爬這高高的城牆上來與我軍接戰,你們怕了他?”

    眾人皆言:“不怕。”

    但各位一臉愁容,讓我十分不解,莫非對我沒有信心?”

    江淩笑道:“我們俱是擔心殺敵太多,傷了上好生之德。”

    眾人哈哈大笑,都言是。

    徐汝愚仰臥挑明月樓樓頂,望著春月如輪冉冉升起。江淩屈膝坐在他的身側。梅映雪孑然立在高脊上,淡淡清輝輕籠周身,益使她顯得清絕秀雅,若雲中仙。

    徐汝愚道:“你不若換上女裝,每日隨我巡視城營,還能激勵士氣?”

    梅映雪俏臉一寒,如同凝著冰霜在秀麵上,旋即破顏微笑,道:“你總是這麽逗人家女孩子的?那好我換上女裝就是,哪個多看我一眼,我就剜去他的眼珠。”

    這最後一句竟也笑盈盈的出,徐汝愚與江淩聽得不寒而栗,臉上互起揶揄神色。

    江淩低語道:“靜湖出來的人,不是仙子就是魔頭,你也要打探清楚再決定是否出言調笑,莫殃及我這條池魚啊。”

    徐汝愚扮作苦相,道:“十有八九,她是魔頭。”罷,舉起茶壺灌了一口。

    江淩好奇問道:“汝愚,品茶哪有你這樣品法的?”

    梅映雪冷聲道:“他讓人禁酒,自己卻是不禁。”

    江淩一把奪過茶壺,果有酒香溢出,酒蟲驟然醒來,狂灌一氣,打了個酒嗝,方有暇問梅映雪:“你怎識破他的詭計?”

    梅映雪一臉不屑,道:“喝茶哪需用丹息控製茶香溢出,顯是欲蓋彌彰。”

    江淩哈哈笑道:“汝愚是否現在深悔當初讓她擔你精衛?”

    徐汝愚深有感觸的點點頭。

    梅映雪道:“今日城頭你所的話有幾分實情?”

    梅映雪首次開口問及東海情勢,讓徐、江二人生出意外之感。

    徐汝愚反身趴在屋簷上,仰頭看向梅映雪在月光下美如幻夢的妙曼身姿,心想:若是換上那日勝雪白衣,定能讓人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道:“你不是不關心你梅家的事?”

    這與梅家有何關係?我是關心你。”話一脫口即覺得這話讓人聽起來曖昧的很,心中微窘,粉麵在月光下淡淡籠上一層紅暈。

    徐汝愚看了一怔,雖不至於自大得認為是梅映雪在向自己表露情意,但看到梅映雪首次在自己麵前斂起冷若冰霜的神色,顯出嬌羞女子的一麵,心中卻是十分受用。

    江淩乍聽此話,也是一怔,返身去看梅映雪,她又回複成冷冰冰的樣子,暗道:她莫非代表靜湖問出此言?

    徐汝愚笑道:“你若臉再那麽紅上一次,我就告你實情。”

    梅映雪橫眼一掃,轉身看向北麵,不理睬他。

    江淩代他道:“宛陵得汝愚相助破敵拆招,使東海局勢大為改觀,這是不假。但情形亦非他所的那麽樂觀。真正決戰還在雍揚一役,公良友琴陷雍揚,與白石連成一線,便有勝於宛陵數倍的兵力投入北線,坐擁不敗之地;

    但公良友琴久久不能攻下雍揚,卻被雍揚牽製優勢兵力,糧道塞絕,也難逃敗退一局,白石軍若不逃下海去,必受東海、江、青州三方壓製,日子定不好過。但是以雍揚四萬弱旅能抵擋得了普濟十萬虎狼之師,讓人心中好生憂慮。”

    徐汝愚悠悠道:“若是公良友琴果斷放棄毗陵、泰如兩府,收縮防線至龍遊、青埔一帶,保障白石府境內補給線的通暢,集中兵力攻克雍揚,那時雍揚隻有獻降一條路。”

    徐汝愚語出驚人,江淩駭然失色,將手放在額頭上沉思起來,半晌才遲疑道:“你到時宛陵必不敢揮師雍揚境內與賊軍決戰。”

    徐汝愚望向邊孤月,緩緩道:“以弱擊強無非是各個擊破,以整擊散。義父曾告誡汝愚:讓自己處於兵力上的優勢乃是克敵致勝的不二法門。”

    江淩自然明白,公良友琴將分散於三府的數萬精兵收攏回來,宛陵將無機可乘,雍揚糧盡隻獻降一途。

    江淩道:“若是那樣,公良友琴不是承認不如陳昂?”

    徐汝愚哂然一笑,道:“兵者,國之大事,又不是意氣之爭。看他近日攻不攻城就可知道他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