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及笄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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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於城中各處流連至午時,方返回挑明月樓。梁寶、褚文長正守在樓下,迎上來。

    褚文長道:“軍探回報,公良友琴已撤出延陵軍鎮,近八萬海寇正向延陵東側的江港集結,已有大批海寇已登陸離開東海境,估計今晚入夜時分會全部撤離。”

    徐汝愚未置可否,示意他繼續下去。

    許伯當的三萬白石軍並未進駐宿邑,直接取道返回白石了,其宿邑的五千守軍也正逐步撤出。龍遊、青埔兩地的遊騎都傳來白石守軍撤離的消息。”

    毗陵與泰如方麵的消息?”

    斥侯還未返回,估計到明晨就會有確切消息傳來。”

    徐汝愚暗道:毗陵、泰如出現異常,宛陵前軍必定流星快馬通報雍揚,現在還沒消息傳來,毗陵、泰如之間的路途應當還是封鎖之中。

    徐汝愚道:“我知道了,今日雨諾笄禮(十五歲),你與子方聲,你們師兄妹幾人合湊一份禮也是要的。”

    褚文長連應承下來離去。

    徐汝愚拉過梁寶到一旁,問道:“你到城外打探如何?”

    梁寶道:“敵營各處,我都細細看了,賊寇挖的糞坑中隻有北營東北一角數處近日糞便中雜有草藤。不過這事,你不要跟袖兒提起。”

    徐汝愚啞然失笑,道:“察敵之道,事無粗雅,怕袖兒取笑你是不是?好了,我不出去就是。你從中看出什麽?”

    公良友琴還未到缺糧的地步,前三日卻盡遣雜食草藤的軍士奪城,顯是要我們誤以為他昨夜撤退,乃是迫於糧草匱乏……”

    徐汝愚拍拍他的肩頭,輕聲道:“真不簡單,你若有意軍職,就留在雍揚吧,淩會照顧你的。”

    先生我……”

    你不用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現在還不能獨當一麵,回武陵山對你的族人也沒有幫助,我離開雍揚後會讓淩與雲伯繼續指點你修煉。”

    梁寶哽咽難言,隻任清淚流落。

    徐汝愚午間一直在樓中批閱公文,除了軍情可上樓稟報外,其餘人一概不見。

    正看斜陽墜下城樓,江雨諾清亮甜美的聲音在樓下響起:“梁寶,愚哥哥呢?”

    徐汝愚心中泛起暖意,笑盈盈的向樓下道:“梁寶,讓雨諾上來。”

    江雨諾二三步躍上樓去,暗吐,道:“你現在可好,竟讓我上樓來見你。”

    你不是沒上過四樓嗎,好意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卻成我擺架子,好了我下去見你。”

    江雨諾哪有下去的意思,隨意翻動案牘上的書簡,捧起一篇墨跡未幹顯是徐汝愚剛剛寫就的策論看起。

    徐汝愚低聲:“此間東西,看了隻可對你哥一人。”

    江雨諾做一鬼臉,放下書簡,道:“我連我哥也不。不過看起真沒勁,什麽軍情十務,字我個個都認得,放在一起我就迷糊了。”

    粉白黛黑,施芳澤隻,啊,今是雨諾的笄禮,我差點忘了。”徐汝愚輕聲笑起來。

    江雨諾兩靨生霞,羞然垂眉,忸怩嬌柔的道:“你明明知道,還故意逗人家。不管如何,你一定要來觀禮。娘親了,女孩子家盤發及笄落在第一個男子眼中,那她以後夫君也會……”

    以後夫君也會什麽?”徐汝愚笑道。

    你又逗我,我不跟你的。”江雨諾捧著發燙的麵頰衝下樓去,留下徐汝愚一陣爽朗的笑聲。

    江淩一臉不解的上樓來,問道:“丫頭今怎麽害起羞來了?”

    她盛邀我為首觀禮,你有何感慨?”

    啊,這死丫頭,這麽看不起親哥哥。”

    女子十五行笄禮,盤發及簪,第一個觀禮的男子寄寓她日後夫君的形象,多由長輩男子擔當首觀禮者。

    江淩一臉苦相的望著徐汝愚,道:“定是雲娘唆使她的,唉。”

    徐汝愚笑而不理,將梁寶的發現告訴他,道:“城中一切依舊,不要鬆懈下來。”

    江淩倒吸一口涼氣,神色誇張的道:“做你的敵人豈不是大號也不能放鬆?”

    你先回去吧,想必雍揚的蛇神豬怪都會借機拜會你這個新貴。”

    江淩一拍額頭,道:“我正為此事躲過來,越山在那裏頂著。”

    徐汝愚情知他不耐高門習氣,任他席地箕坐,索酒品嚐,從書冊堆裏翻出一枚菱花古銅鏡,想起“鏡中拈花,水中捉月,覷得無由近得伊”的詩句來,置於江淩眼前,道:“晨間從市集掏得一枚古鏡,你看如何?”

    江淩接過古意盎然的銅鏡,一鑒清光流轉,淺鏤兩句銘文:覽鏡執釵,操琴詠詩,翻看背麵是精致鏤刻的菱花,樸拙古色卻難掩栩栩生意,讚道:“怎讓你掏著這個寶貝,送於雨諾?”

    現在不送也不行了,她翻看了半,我還能當作不知?”

    江淩雖見他做出心疼樣子,卻知道他專門於事務繁冗中抽出半日來為雨諾選置禮物,笑道:“這事得日後告訴雨諾,不然她今日會把我這個親哥哥忘得一幹二淨。”

    徐汝愚用一方碧羅輕綢將古鏡包好,喚梁寶上來,讓他帶著與江淩先去江府。

    徐汝愚將手中公文批複完畢,方起身向碧晴巷踱步而去。

    月上梢頭,微風拂風花香暗襲,宵禁還未取消,街上寂無人蹤,百步一盞風燈高懸,晃晃悠悠,將長街輕籠在幽晦的暗火中,拂動的樹影不斷拉長變短。徐汝愚想起幼時父親與他在晉陽看過皮影戲來。

    馬蹄曆曆,亂踏街石,轉過街角便看見梁寶馭馬向自己馳來,嘴裏還在埋怨:“先生,江家姑娘都出來看你幾回了,你再不現身,梅大人就出動精衛營去縛你了。”

    我去了一趟北城。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那我陪你一齊走吧。”

    徐汝愚止住正欲下馬的梁寶,道:“你先過去,我一個走過去就是,沒幾步路了。”

    梁寶心想:師父大概是上我先去通傳吧。不再執著,“得得”駕馬離去。

    徐汝愚遙遙看見江府了,衣甲鮮明的精衛守在朱紅大門兩側,梅鐵蕊、江淩、雲清虛等一幹人俱候在大門,向自己這邊望來。自己身處暗處,卻對他們各人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徐汝愚心神一懈,暗道:終是安全抵達了。江雨諾這時從大門內探出頭來,看見徐汝愚走到明亮處,一眼認出他來,歡呼道:“愚哥哥。”罷飛步迎上來,眾人也看見徐汝愚,跟在江雨諾的身後迎上來。

    徐汝愚旋開笑顏,徐步走向眾人。

    驀的,心神一暗,凶猛迅淩的殺意水銀瀉地般卷襲而來,徐汝愚最後一眼隻看見江雨諾驚惶之極的眼神,感官驟然間被割離似的消失,五覺歸心的內識隻能感覺到漫的淩厲殺氣。

    你遁入地,我就不會?

    徐汝愚雙臂屈抓,似虯枝伸出,古拙而玄妙之奧義通體脫出,溶於地間,沛然至玄之精微地元氣倏然而至,地竅如地玄橋接連人與玄化,丹息流轉之速驟增,玄息旋出地竅直衝眉間,睜開玄機瞳。

    一點銀光遙如星辰,直壓眉間。

    驟然分為千萬點,似星辰碎裂,星力彌漫地。

    百裂碎辰槍。公良友琴的百裂碎辰槍,力如百道,實為一至,鑽絡裂脈,如遭百槍。

    那一至究竟藏於何處?徐汝愚倏然將心神沉入五覺歸心的內識海,欲用內識去看他這一槍究竟在何處,還是百道銀跡劃過內識海,色無深淺行無疾緩,徐汝愚方知道境界修為均遜他一籌不止,看不出他這一招的深淺。

    徐汝愚不敢行險,踏步斜掠,若輕雲出岫,突兀之極卻又不出的自然感覺,流卷到一側,將漫星辰銀光卸在一邊。

    內識海中銀光複歸一點,微弱若螢火,卻不隱去,光跡蛇行,曲折如山澗環水,徐汝愚心神一動,手厥陰心包經,那光跡蛇行乃是手厥陰心包經的人體經別線,心生靈犀,玄息運轉手厥陰心包經,至池穴,銀跡驟然明亮。

    徐汝愚知道百裂碎槍的那“一至”,是在池穴,雖然知道公良友琴這一槍氣機鎖在自己右胸的池穴上,然而池穴乃是手厥陰、足少陽之會穴,徐汝愚還沒有信心化去注入公良友琴全部心神與丹勁的一槍。

    陰息起自丹府,注入手厥陰心包經池穴,陽息起自丹田,注入於手厥陰心包經中動、勞宮、大陵、內關、間使、肴門、曲澤、泉諸穴中。

    徐汝愚暗道:隻望未曾料錯,否則葬身無屍。那銀跡驟然放大,內識海眩然一暗,徐汝愚大感不妙,沛然丹勁已湧入池竅穴,如海潮一般摧襲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