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亭生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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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料得商南必定複雜得很,卻也沒料得如此複雜。眉頭輕擰,暗忖:張東遺族占據南陽府的潛山、宿鬆兩邑,博陵至商南的商道塞絕,想不到各家還是很看中此地。

    許伯英繼續道:“商南東南為南陽會館、符家堡、宿潛會,五年前張東在江遭吳儲刺殺,江城為易家所得,張東遺族四萬精兵侵占南陽府宿鬆、潛山兩邑,符家迫於張族殘餘勢力的強大,接受被其分去兩邑的事實。宿潛會便是張東遺族在商南的勢力代表。”

    徐汝愚知道正是江、清河方麵對南陽的張東遺族封鎖物資輸送,使得南陽諸邑的鹽鐵所需俱依賴於商南,故而允許各方勢力進入商南,使商南成為三郡商品集散中心之一。張東遺族更是依賴此處鹽鐵的供應。

    許伯英繼續道:“商南西南為丹江漕幫堂口、霍家懷來會館、南平兩湖會堂口,西北為襄樊會堂口,荀家濟寧會館、秦川握瑜幫堂口,東北便是我們馬幫、幽冀礎艮堂堂口、汾郡河幫堂口。”

    徐汝愚問道:“江北八郡的世家不是聯合對襄樊會施行誅殺令,何故商南還冒下大忌,存有襄樊會的堂口?”

    許伯英道:“啊,西部襄樊會的堂口已然不存在了,那片地盤被南平兩湖會的勢力滲透了。另外在中心四塊區域不知隱藏了多少家勢力在其中。一座食店茶肆不定就是南寧越家或者東海陳家在此地的眼線,便是域外異族在此處也屢見不鮮,蔡爺若是有興致,改日伯英請你去狂沙樓吃上一頓圖圖人特有手抓羊肉。”

    要衝之地,若是各方強豪不來布眼線才讓人奇怪呢,隻是不知東海陳族在此處由誰負責。若是幹爹信得過的人,此處消息傳回東海之後,幹爹定會讓他前來與自己聯絡。

    徐汝愚心想:商南七八萬居民之中不知隱藏多少下各方勢力的精銳戰力,就是在這樣魚龍混雜的場所,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互相牽製,形成現今如此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自從在沂州與邵海棠、許景澄分開之後,襄樊會分散各郡的數萬會眾準備徙往荊越之南一事,一直讓徐汝愚心中牽念。襄樊會在襄州起事時,誅盡世家子弟,犯了下大忌,江北八郡世家聯合施行誅殺令。散於青州、永寧的會眾可借道東海向越郡遷移,但是在晉陽郡的會眾如何穿越世家的封鎖呢。

    徐汝愚去晉陽尋找幼黎等人,一直未曾聽到襄樊會在晉陽郡境地內活動的消息,心中十分奇怪,百思不得其解。那日在晉陽郡長壽邑山道聽許伯英無意之間提起南陽府,心生一念:晉陽的襄樊會眾可能隱藏在豫南府與南陽府接界的伏牛山區。

    徐汝愚得知襄樊會曾經在商南設過堂口,心想:襄樊會應當還會有勢力隱藏在商南,笑道:“怕是今日這座遠菊樓中就薈萃了各派精英吧。”

    許亭易哈哈笑道:“蔡爺今日午時在馬市露的一手,豈能容人窺,商南表麵上風平浪靜,可誰睡覺不是枕著刀柄?”

    許亭易話得風趣,眾人俱識機笑了起來。

    許亭易望著叔孫方吾,笑道:“叔孫爺子一雙妙手名揚下三十餘載,倒也不需像我們枕著刀柄睡覺。”隨即話鋒一轉,望向徐汝愚,道:“不知蔡爺擅長那種兵刃?”

    直接詢問他慣使的兵刃,實乃下習武者之間的大忌。徐汝愚知道他們已然懷疑自己的身份,也不以為忤,道:“我的武藝是由叔孫叔所授,自然也使得一雙手。”

    見徐汝愚一臉坦然,許亭易卻是不信,叔孫方吾雖也有難得的好手,卻不能培養出如此出色的高徒。但看叔孫方吾也是一臉坦然,讓許亭易疑惑起來:難道他不是那人?

    眾人各懷心思,一席酒吃得無滋無味,隨意談論下事,往往不了三四句,又會回到東海之事上,徐汝愚起先應付幾句,後來索性不接話。許端國時不時與玨兒搭幾句話,但礙於二叔許亭易在場,不敢太過放肆。

    忽的,沸反盈的大廳一時間安靜下來,徐汝愚側耳一聽,大廳內眾人沉息微微,不似發生什麽突然的變故,征詢的向許亭易望去。

    許亭易笑道:“遠菊樓每逢此時,會請書藝人柳麻子上一出。不出所料,今日的還是青鳳將軍。”

    許伯英道:“亭山先生在商南算得上一號人物,他每日隻一出,收資一金,商南的酒店茶樓還是爭先恐後的請他出場。近來,下風聞青鳳將軍事,他親往東海郡采風,伯英隨行其後。”

    東海郡上至達官貴戚,下至黎庶百民,一聽亭山先生是為整理青鳳將軍軼事而來,無不歡欣雀躍,每日不需他出客棧大門,就有人成郡結隊前來一他們心目中的青鳳將軍,豪門世家也爭先邀請亭山行先生做客挑明月樓或觴寄閣。我等在雍揚呆了半個月,又去宛陵十,光是筆記就記了三摞。”

    雖不偏聽偏信,求證務實,但是青鳳將軍治軍詳情列為東海絕密,也就不得而知。張仲道將軍破例讓我等觀演青鳳精騎的操列,讓伯英歎為觀止,心想就是與當年青州鬼騎相比也不相讓。”

    沂州行刺伊周武一事更讓下人為之瘋狂。伊周武是堪比宗師的武學大家,並且沂州是伊族老營,被青鳳將軍在街頭刺殺身亡。若青鳳將軍弱冠之年就達到宗師級的修為,下人都不敢輕信,正是如此,那日夜間發生的事情,更讓人想要一探究竟。然而參與行刺一事的人,均諱莫如深,亭山先生不得已用傳奇手法述之。”

    青鳳將軍與名藝水如影一事也是眾紛紜,後來雍揚都尉江淩予以澄清,但下人俱不大相信,至於亭山先山會如何評,我也不能在此料露,免得亭山先生日後找我算賬,我壞了他的行規。”

    許端國道:“亭山先生書讓人如臨其境,欲罷不能。青鳳將軍傳共分十二出,分別為:千裏報信、宛陵治軍、齊川城下、新豐軍事、隱遁雍揚、沂州刺伊、宗師相邀、雍揚都尉、麗陽抗寇、景陽奇謀、雍揚新政、青鳳隱蹤。”

    幼黎輕橫徐汝愚一眼,輕啟朱唇柔道:“妾身遊走下,嚐聽聞柳先生名,惜不得聞見其貌其聲,隻是不知柳先生今夜的是哪一出?”

    許端國道:“昨日的景陽奇謀,今日應當是雍揚新政,的青鳳將軍在雍揚府一破常例,推行《流民安置令》與《戰後荒地處置令》的事,使得百萬流民得到妥善安置,被雍揚百民視之為萬家生佛,功比其父六俊之首徐行。”

    徐汝愚聞聽此言,心神一動,暗想:柳亭山交遊下,多與儒士俊傑交往,父親生前多次提過他,他與六俊諸人都有不淺的交情。隻因他臉上鼻翼生了許多碎麻點,下人多以柳麻子喚他。許伯英與許端國以敬語相稱,怕是他的晚輩子侄,看來自己沒有找錯人。

    徐汝愚道:“聽聞青鳳將軍事久矣,事關兩策的傳聞卻很少聽見,伯英兄身居韓楚六俊之列,想必對此有一番自己的見解?”

    許伯英正欲話,樓下亮音傳來:“聽聞琴仙子做客商南,柳麻子代表在座所有仰慕琴仙子的人,敢請琴仙子演上一曲,讓我等也有機會聆聽到琴仙子妙若音的琴聲?”

    徐汝愚看在座眾人神色,情知話之人正是柳亭山。

    江幼黎起身離座,拉開雅室的門,憑欄向樓下大廳嫣然一笑,道:“幼黎見過柳先生。柳先生的是青鳳將軍事,幼黎怎敢藏拙?”

    柳麻子未料得江幼黎如此爽然應諾,抬頭望見美若仙一般的江幼黎身側並依著一名弱冠男子,見他氣宇軒昂、豐神俊朗,雖不上濁世佳公子,難得他眸光斂而不濁,似有無窮無盡的盎然生機藏育其中。

    若非今日馬市數百人親眼所見,怎麽也看不出徐汝愚的高手風範在何處。柳亭山五十有六,自幼飄零下,識人無數,初觀徐汝愚心生不過如此的感覺,再看時,就覺得眼前此人無比生動起來,細細對比心中青鳳將軍的形象,心頭一念晃過,驟然間呆在那裏:更俗,青鳳將軍徐汝愚的字不就是更俗嗎?

    徐汝愚見柳亭山黃瘦臉上麻點矚目,然而雙目炯炯有神,洗得發白的藍衫長褂長垂,站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五縷稀疏長須,落垂頸項,生出幾分飄逸之姿。

    徐汝愚自從在馬市顯露身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瞞不過多時。弱冠之年修為能達到他這種境界之人,當世可稱得上風毛麟角,雖徐汝愚在馬市並未完全展現實力,終是無法避免人們將他與青鳳將軍相比,也就不難看到他與青鳳將軍的符合之處來。

    當初在竹行鎮,宜觀遠便隱約猜出他的身份,隻差沒有最後證實。許亭易、徐伯英席間諸多有意無意的問話,也顯出他們對徐汝愚的身份的懷疑。商南此處,信息匯集,藏龍伏虎者不知凡幾,即使現在未曾識破他的身份,日後也會生疑。

    然而,柳亭山乍見自己便對自己身份起疑,還是讓徐汝愚吃了一驚。

    柳亭山現在也知道江幼黎為何如此落落大方,原來徐汝愚成了她的夫君。柳亭山心潮起伏,暗忖:這個消息傳去,怕比青鳳將軍刺殺伊周武、潰敗普濟海匪更加轟動。書人最是注意收集各種傳聞,這一瞬間種種傳聞在柳亭山腦中一過,被他富於幻想的腦子一梳理,徐汝愚與江幼黎之間的種種情形便能想出十之七八來。

    此時對他來,聽江幼黎彈琴一點也不重要了,他恨不得馬上就向徐汝愚、江幼黎求證心中的猜測。

    幼黎低聲吩咐玨兒去客棧取琴來。此種良機,許端國自不會錯過,義無反顧的替叔孫方吾充當護衛的職責,跟隨玨兒身後而去。許伯英臉上微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