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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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與如嫣共乘一騎,行在隊列最後,見荀燭武所率領的五百鐵騎雖正在集群衝鋒,卻沒有所預想中的那麽淩厲,雖不知何故,卻也明白荀燭武心中已知追擊無望,隻是礙於荀家嚴令,不敢中途明目張膽的放棄。

    徐汝愚回頭看去,隔著四五百步的距離,清晰將荀燭武沒有任何神情的神情收之眼中。荀燭武兩次絕佳的破襲機會均被自己巧妙化去,他此時還能如此鎮靜,判定時機不再便果斷放棄,乃是知形勢取舍的大將之材。

    如嫣手肘輕擊徐汝愚的肋下,問道:“怎麽後麵看起來沒有開始那麽凶了?”

    徐汝愚笑道:“開始荀燭武恨不得食我的肉寢我的皮,所以看上去凶巴巴的;現在他隻是送送我們,自然要和和氣氣的。再大家日後在商南抬頭不見低頭見,他也不願意給如嫣你留個壞印象啊。”

    如嫣道:“他為什麽要給我留個好印象?”

    徐汝愚正要與她打趣,看見西北方向塵煙揚起,忙策馬馳上一處緩坡,隻見西北方向的官道上正有一隊人馬向廟子鎮奔去,領頭數十人跨著高頭大馬,後麵是千人輕甲步卒。

    徐汝愚向那裏一指,道:“看那邊,威遠侯也親自送我們了,不過步卒兄弟跑得有點辛苦,看來他們從欒川城一路跑到這裏的。”

    荀燭武也發現荀階所率領的一千衛軍步卒,領著鐵騎偏離原定追襲路線,向官道馳去,與荀階率領的千餘步卒匯合到一處。

    這時從廟子鎮中馳出一騎與許伯英匯合在一起,徐汝愚知道許機等人已經安排妥當,正在廟子鎮中接應他們。

    徐汝愚隨眾人跳下馬來,緩緩向鎮中走去。鎮中心在官道一側有一個千人校場,廣場中十多群手提著各式兵刃的人涇渭分明峙立在那裏,見徐汝愚、許伯英領著二百名勁裝明刃的騎士進入廣場,都十分警惕的望過來。徐汝愚知道他們是商南各派勢力派來的人。

    許機、許亭易、宋庭義、況山等人領著馬幫百多名幫眾,擁在校場一角。見徐汝愚走過來,許機領著許亭易、宋庭義、況山等人迎上來。

    徐汝愚呼了聲:“不敢當。”迎了上去,與馬幫諸位當家見禮。

    許機哈哈笑道:“此事全憑汝愚主持,才能這麽順利。商南鎮十一家勢力有十家派人來,啊,不,不,應當是十一家都來了,荀燭武可是商南鎮汾郡會館的會首,你看,他不是正走進來?”

    徐汝愚見荀階與荀燭武領著五百鐵騎緩緩走進鎮來,二千馬掌“滴滴滴”的輕擊麻石鋪成的甬道上,眾人聽了,心頭不由一緊。

    一個孔武有力的白須老者走過來,許伯英低聲告訴徐汝愚他便是南陽符家次宗宗主、商南符家堡的符賢。

    符賢一臉熱切的向徐汝愚走過來,道:“汝愚前些日經過商南為何不讓我有盡地主之誼的機會,害得家主責備我失了待客之道。這次回商南,一定要去我堡中做客,不然我不放過你。”

    這番話得徐汝愚一頭霧水,自己肯定不認得他,也未父親過與符家有什麽交情。正在發愣,身後宋庭義傳聲過來:“大家都喚他‘八麵來風’。”

    徐汝愚心領神會,作揖回禮:“日後自有麻煩符當家的時候。”

    符賢跨步擠到徐汝愚與許機的中間,攜過徐汝愚的手,壓低聲音道:“聽東海方麵有意打通商南這條商道,可是確有其事?”

    徐汝愚喜歡他單刀直入,隻是現在不是談論此事的時候,淡淡一笑,道:“我業已離開東海,至於東海郡有何打算,我還不清楚,此事容後再議。”

    符賢哈哈一笑,望了右側一眼,道:“此事是不能在這裏,改日我親自去遠菊樓拜會汝愚,若是方便,家主還望汝愚去隆中城一行。”

    徐汝愚循著他的目光向右側望去,卻看見一雙冰冷陰柔的眼睛,向身邊的許伯英問道:“宿潛會的?”

    張東的胞弟張旭陽,現在是宿潛會的當家。張東在江被吳將軍刺殺身亡,其家族勢力被趁勢而起的許伯當、易封塵等人瓜分,但是隸屬於張族的數萬精銳戰力卻牢牢掌握在張尊與張旭陽的手中。”

    張尊、張旭陽兩人在戰場屬於無敵猛將,卻不知道民生政務如何操辦,施政比張東更加暴虐,治內民眾紛紛逃離他們的勢力範圍。張尊、張旭陽隻得出兵掠奪鄰邑為生,清河、江、南陽三府的百姓都吃夠他們的苦頭。”

    這大概是符賢對自己這麽熱切的原因吧。東海為打通商南商道,勢必會鏟除張東遺族盤踞在宿鬆、潛山兩邑的勢力。潛山邑原屬南陽府為符家所有,在南陽府東南,與清河府、江府相交;宿鬆邑原屬清河府,在潛山邑北麵,位於伏牛山東南緩坡,也是符家勢力所在。

    符家原是永寧郡第二世家,自從潛山、宿鬆兩邑為張族暴軍所奪,與清河、江的商道塞絕,家道中落,大不如前。現在又夾在汾郡荀家、晉陽郡霍家之間,日子極其難過,迫切需求與清河李家、江易家聯絡在一起,共同對抗周邊崛起的陳族、荀族、霍族。

    東海郡陳族正在加緊對儀興府的攻勢,伊翰文極有可能主動放棄儀興府淮水以南地域,若能那樣,陳族將完全據有準水中下遊水道,水水道也有一部分落在東海郡陳族手中。商南陸路商道是淮水水路商道的延伸,對陳族的意義自然十分重要。但是商南陸路商道的貫通,也意味著永寧三大世家結盟對抗外力的可能。那時東海陳族再向西、向北發展就困難重重。

    商道的貫通對陳族而言,利弊難定,所以徐汝愚不敢輕易答複符賢。但是,商道貫通對汾郡荀家、晉陽霍家意味身側出現一個同樣強大勢力,並且削弱大江、長河水道之利,卻是如何也不願意看到的。除非這條商道對他們兩家而言變得不可或缺。

    徐汝愚看著在場十餘家勢力,心想:他們對於商道怕是得有十餘種意見吧。哪邊是礎艮堂的人馬,不管如何,他們總是娘親的親人。

    幽冀蔡家最不希望荀家占據商南解去汾郡西南之憂。礎艮堂駐在商南的當家知情當年之事?即使知情,大概他亦不會來與我接觸吧。徐汝愚如此想來,心神不免黯然。

    符賢道:“荀階走過來了,許當家、汝愚,我們過去吧,看他有什麽辭?”

    十一家在商南勢力的代表,外加許汝愚與荀階,一共十三人站在廟子鎮的中軸線上。徐汝汝愚見各人皆暗自戒備,卻又都不敢過於明目張膽的提聚丹息,以免引起別人的敵視。十一家勢力,汾郡河幫、汾郡濟寧會館、宿潛會自然屬於荀氏一派,南平的兩湖會也希望荀家占據商南牽製晉陽郡霍家,立場上也會傾向荀氏一派。除此之外的丹江漕幫、晉陽懷來會館、符家堡、南陽會館、秦州握瑜幫、馬幫、幽冀礎艮堂等勢力雖也是各懷異胎,但是反對荀家占據商南的立場是一致的。

    許機聽從徐汝愚之計,將荀家準備出兵占領商南的消息最先傳給霍家與符家,讓這兩家在商南附近集結軍隊,避免荀階領兵強行進入商南。直至今日才通知其餘各家荀家欲進犯商南的消息,讓荀家無法及時的從河幫、宿潛會那裏得到消息。

    丹江漕幫羅成最先開口道:“前次相別,羅成已有二年多未曾向侯爺請安,大公子現在鄖西城中,讓羅成向侯爺代為請安。”

    荀階鼻腔發出一聲冷哼,虎目直視徐汝愚,心中深悔未曾聽從荀燭武不顧一切將他毀去的建議。

    荀階道:“馬幫與江北世家的共仇襄樊會勾結,叛離汾郡,我領兵在汾郡境內捉拿,諸位來此聚集,是何用意?”

    許機站出來,拱手道:“侯爺,我與你是有點私人過節,但是我想侯爺大人大量,這點過節早就揭過不提,不想侯爺竟然構陷我馬幫與襄樊會勾結,還出動大同軍鎮二萬精銳步卒、二千鐵騎圍剿我馬幫,若不是各位當家的眼明心亮,不管哪一出,我馬幫都承受不起。侯爺未必太看重我們馬幫了。所幸有青鳳將軍及時警訊,不然我馬幫真的就平白與襄樊會勾結了。”

    荀階一時語塞,眼光望向荀燭武,荀燭武早已將頭撇向別處。

    張旭陽道:“襄樊會有萬餘會眾盤踞伏牛山中已非一日兩日,若無你馬幫暗中接應,他們如何支撐得下去?”

    徐汝愚笑問:“你張家借了南陽符家的宿鬆邑緊挨著伏牛山,若勾結,應是你張家最有嫌疑。”

    襄樊會盤踞在老君山南坡穀地,怎麽與我張家勾結?”

    哦,襄樊會就盤踞在這廟子鎮後的老君山上,我是第一次聽,諸位當家以前可有耳聞。”

    眾人皆搖頭,符賢八麵玲瓏,此時自然不遺餘力助徐汝愚及馬幫,道:“伏牛山上有襄樊會眾活動,我倒是有曾聽聞過,具體在何處卻未曾聽過,看來張家與襄樊會勾結的可能性更大。侯爺你們應先向張家問罪才是。”

    張旭陽戰場上凶猛,論及口舌功夫,卻及不上在場的任何一人,現在被符賢倒打一耙,急道:“襄樊會在老君山上的消息是荀當家親口與我的……”

    徐汝愚不待他,厲聲道:“我你張家與荀家密謀構陷馬幫,圖謀商南,可有此事?”

    荀燭武見張旭陽跳出來向荀階獻媚,心中已是不屑,現在見他給徐汝愚問得張口結舌,情知讓他爭辯下去,隻會出更大的醜,搶言道:“燭武見過青鳳將軍,人都傳聞青鳳將軍在雍揚城下將許伯當的軍師陰維秀罵得吐血倒地,我原也不信,現在卻是領教了。”

    宿潛會是與我張家走得近些,這在商南已是眾所周知的。你要宿潛會與我荀家勾結,也無不可。襄樊會盤踞老君山,已是確鑿無疑的,馬幫利用伏牛山關隘通道給襄樊會補充給養一事,也是確鑿無疑的。至於馬幫與襄樊會勾結到何種程度,是否應當對之予以襄樊會一樣的對待還需各位當家一齊商議,畢竟馬幫犯的是江北各世家共同的大忌。”

    徐汝愚見他巧舌輕輕一撥,便將鋒芒又轉到馬幫身上,餘光看見符賢躍躍欲試,莞爾一笑,道:“符老爺子是商南地主,可曾發現馬幫與襄樊會勾結?”

    符賢道:“我符家向來沒有荀家耳目眾多,消息不靈通,不知道也是當然的。”

    荀燭武見他指責剛剛自己所不過一家之言,心中奇怪:此時荀家退兵已成定局,符家為何還不遺餘力的助徐汝愚。邵海棠、許景澄助徐汝愚刺殺伊周武之事下皆知,徐汝愚偏助馬幫已然證實馬幫與襄樊會關聯甚密,莫非符家與徐汝愚背後有什麽交易?

    兩湖幫的熬裘山道:“馬幫近來常常夜間運用貨物,在伏牛山中總要擔擱一段時間,確有可疑之處。”

    晉陽郡現在主要精力俱投在荊郡,寧願看到商南本地勢力壯大,也不願看到荀家的勢力坐大。雖大公子與徐汝愚私人上有過節,但事關晉陽大計,怎麽也得幫馬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