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嗜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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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兩名穿著青黑軍衣的巡丁挨個店通知今夜封江。

    顧長淮問道:“發生什麽事。”

    昨夜有幾艘水匪戰船想衝過洪江的封鎖,發生激戰,給一艘賊船衝了出來,現在清江上頭正在收搜。”

    若是明日收搜不到,不是還走不了?”眉疤客道。

    這往上三百裏水道都是清江水營的下,除非水匪將船鑿沉了,藏在江底,不然你不用擔這份心思。”酒肆裏一名當地人穿著的客人道,他穿著土布褐衣,年約二十六七,削瘦黝黑的臉龐輪廓分明,一雙眸子清亮如水,渾身上下透著沉靜儒雅氣息,他剛剛走進店裏,店老板低喚了一聲“許大人”,卻瞞不過許多人靈敏的耳朵。

    眾人都想:這許大人會是何人?原來豫南府的馬幫歸附了青焰軍,這青焰軍中能當得起“許大人”名號的沒有二十個也有十八個,其中最出名的當是“六俊”之一的許伯英。鳳陵渡處在青焰軍勢力的邊緣,在這裏主事隻會是一個中層將職,眾人也沒有想到他便是許伯英。

    這年頭,行走各地的商船都有一定數量的護衛,十多二十艘商船結成船隊,可以對抗一般的水匪勢力。客船繳納一定的費用,就跟在商船船隊後麵。比起其他地方來,清江水麵上算是平靜的,一艘衝出封鎖線的匪船有什麽值得擔心的。

    顧長淮見夜裏行不了船,舉著酒碗,皺起眉頭聞了聞,對著店主大聲嚷著:“店老板,你這店裏難道隻賣這一種酒,就靠這種酒熬過長夜,嘴裏還有什麽味道?”

    月前解了商禁,形形色色的人員向溧水河穀湧來,而最先駐進宣城、溧水城的除了精明遠見的商人,就是各家勢力的眼線。

    許伯英走進酒肆時,已經注意好幾個人身手不弱,許伯英修為不高,眼力卻不弱,嚷著怨酒的漢子看不透他的深淺,他的修為即使沒達到一品級,也相差不遠了。坐在他對麵的青年儒生、旁桌疤麵人、隨意將佩劍置在桌上的絕色女人修為都有二品級,就是那個美豔少女,也不比自己弱到多少。

    許伯英笑著對顧長淮道:“看勢頭這北風明還歇不下來,明日夜間到了宣城或是溧水,倒有幾種好酒嚐嚐。”轉念想起什麽,掉頭問那店主:“梅家的船過去沒有?”

    還沒見著,不過挑明月樓的酒有限得很,隻能供應溧水城與宣城的兩家酒樓,我截不下來,就是截下來,就我這店子也沒本錢進貨。”

    水寨的宣當家喝過一回玉壺春雪,心裏一直惦記著,還想開間酒樓整日裏喝酒,你去找他,他有本事截下幾壇子酒。”

    宣匪子早就有意與我合開酒樓,隻是沒有酒釀,也無法往深裏想,許大人這麽,我去江邊候著就行,看時辰,梅家的船隊也快到了。”

    顧長淮久聞“玉壺春雪”之名,卻無緣得嚐,聽許伯英這麽一,雙眼睜得愣圓,脖子上的青筋暴露出來,問道:“你的可是雍揚城中挑明月樓的玉壺春雪?這店老板要去截得是玉壺春雪?”

    許伯英淡淡一笑,道:“‘玉壺春雪’可截不著,雲清虛誰的麵子也不給,就是他女婿雍揚府的都尉江淩一個月也喝不上幾頓。”

    這個我知道,非名士與英豪不得喝,就是徐汝愚初上挑明月樓時,也隻能在二樓喝酒。”顧長淮略有失望,這下最有名的酒自己卻無法嚐得,還談得上什麽愛酒之人。

    徐汝愚在雍揚時,挑明月樓每日三壺的玉壺春雪都送給他,他卻用來獎賞奮勇殺敵的將士,顧先生當時不在雍揚城裏,不然以顧先生的修為,多殺幾個匪人,玉壺春雪每都是有得喝的。”坐在一旁的袖兒突然道。

    當時在雍揚時,挑明月樓的每日三壺玉壺春雪,一壺投入井泉,同城人共飲,兩壺賞給奮勇殺敵的將士,徐汝愚借此激奮士氣的事跡傳遍下,顧長淮焉能不知?但是,當時東林會明哲保身,見形勢對東海郡不利,將在雍揚城裏的勢力悉數撤離。東海戰局平定後,東林會在雍揚獲利最豐的鹽業被徐汝愚抽取三成重稅。

    顧長淮哪裏聽不出袖兒話裏的嘲諷,心裏一窘,“嘿嘿”幹笑了兩聲,沒有話。

    水如影道:“首俊徐行當年平定普濟匪事,挑明月樓為東海百姓酬謝徐行,釀‘雲遠’,這酒采用秘傳的勾兌釀方,采用的基料就是三十年陳釀的玉壺春雪,隻是聽其名,未聞酒香。”

    許伯英不明眾人身分,懵然不覺,笑道:“挑明月樓年前又釀‘雲遠’,聽隻醇得三壇,十七八斤左右,聽姑娘這麽,到開壇時,我倒要站得近些,免得日後遺憾。”

    水如影莞爾一笑,道:“這三壇酒,必定有一壇會送到清江來,以青鳳將軍的性子,許大人必能分到一盅。”

    顧長淮嚷嚷自語似的道:“一壇酒也不過百來盅,啊,啊,徐汝愚若真能與民同樂,現在投奔也來得及啊。”

    袖兒聽他為了一盅酒就打起投奔他人的念頭,“撲哧”一笑,道:“顧先生,難道當初東林會也是用美酒將你引過去的。”

    許伯英聞之心神一動,想起一人,站起身來,揖禮問道:“嗜酒先生顧長淮?”

    顧長淮哈哈一笑,望著袖兒道:“袖兒始終偏幫著青焰軍,想來是為了梁將軍的緣故?”袖兒嬌羞不理,用筷子醮了酒水在桌上寫道:“是又怎樣?”

    顧長淮又是大笑,撇頭望了一眼蕭逸之,才對許伯英道:“嗜酒顧長淮,當不得先生二字。”

    許伯英隱約猜得那青年儒生的身分,見他不起身相告,想是不願讓店裏的旁人知道,道:“許伯英歡迎諸位來清江。”

    袖兒冷冷道:“我們與他們不是一起的,你好像沒有必要一起歡迎了。”

    許伯英微微一愣,早聽過袖兒的性子,也無法與她介意,隻是水如影的事,太過敏感,徐汝愚人在撫州,誰也無法替他在這事上做主。

    徐汝愚與幼黎成婚近兩年,也未有子嗣,這納妾之事在世人眼中卻是極正常不過的,奈何徐汝愚對幼黎用情之專,就是玨兒也不納入房中。眾人在私下裏議論,卻不敢當麵提議他納妾。

    此時水如影現身清江府,那兩年前捕風捉影的事情就又會沸沸揚揚,夫人心中還是什麽滋味。江幼黎是花舫琴藝,水如影也是花舫琴藝,這傳出去對徐汝愚的聲望有損。許伯英有心不認,卻被心思敏銳的袖兒一眼看穿。

    水如影臉色瞬間煞白,那雙流波的雙眸立時黯然下來,見之尤憐。

    許伯英苦笑不已,向袖兒道:“梁寶正在離此不遠的軍中,我想傳書讓他星夜來迎,不是比我更恰當?”

    哪用他來接?我們隻是途經這裏。”

    許伯英心想:算是把她得罪了,以水如影的傲氣定然落不下臉在宣城上岸,但願梁寶莫要怪我。

    翌日,水如影與玨兒所雇的客船隨著商船船隊向宣城而去,袖兒心中後悔:他不認就不認好了,如今若在宣城上岸隻會叫他瞧了,可惜又見不著梁寶。水如影昨日起就沒有過笑臉,隻握著一卷書,一夜枯坐,也沒翻過幾頁,臉色又蒼白了許多。

    江邊亂石壘積,枯黃的江葦給江風吹折不少,雜中的新葦初生,新綠點點。快到洪江口的時候,看見數百名軍士在西岸的緩坡上休憩,許多人身上掛著血跡,想是剛剛激戰回來。都聞聽徐汝愚治軍之勇之強,眾人都上了甲板去看江邊的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