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蔡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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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友琴是在船行靜海東南的入海口得知溫嶺一戰的詳情,雖有六千兵馬成功突圍出城,卻讓一千精騎突殺殲滅殆盡,剩餘的一千人進入金華境內,也讓樊家精銳殲滅。
可能有的變數都已不成變數,公良友琴下達讓溫嶺守軍向北突圍的命令時,心中卻沒有在線江水道相迎的意思。他心裏清楚,如果要接出溫嶺城中的守軍,可能付出更慘重的代價,他原以為讓溫嶺守軍犧牲得更得其所,卻料不到馮遠程軍中有這些一隊騎營精銳。
公良友琴想起數年前自己率領七八萬普濟大軍讓五千青鳳精騎追擊奔殺的情形,所有組織起來的防線就像海沙堆起的堤壩讓青鳳精騎一突而潰,五千精騎就像一柄鋒利無比又具靈性的利刃一樣,將普濟數萬大軍支解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像是驟然間蒼老了許多,公良友琴望向際浮雲的眸光已無銳利的寒芒。長長歎息不已,船行靜海東南的入海口,徐汝愚在靜海所設的水營無一艘戰艦出來攔截,果不其然,魏禺將靜海水營全部抽調出海,想來普濟此時已凶多吉少。
從靜海沿著江水向上溯遊六百裏才能與菱鳳鏡、許伯當部匯合。所幸除了江寧段百裏水道之外,其他的五百裏水道,都是江寧與祝家而據一側,否則即使沒有水營,公良友琴的兩萬大軍要過這六百裏水道,也要褪下幾層皮。
祝家與江寧關係向來緊張,公良友琴倒不懼祝家會與江寧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達成默契,倒是過江寧那一段水道時,要多加細心。江寧除了三萬武衛軍外,尚有二萬精銳水營。公良友琴在溫嶺海域時,就派出幾撥信使去見菱鳳鏡,心裏擔憂卻沒有稍退。
江水出蘄春後,就相當開闊,從江寧往下,水道狹窄處也有三四裏寬的水麵,菱鳳鏡有兩萬水營占據上遊,公良友琴率兩萬水營逆水迎上,此外尚有許伯當三萬精銳步營,江寧要在這處水域做手腳極為困難,何況菱鳳鏡、公良友琴、許伯當俱是眼睛相當銳利的人。
放行還是阻截?江寧眾人為此爭論不休,當然該做的準備還是照做,公良友琴離江寧尚有五百裏水路,逆水而上,將需要三晝夜。
邵海棠、江淩、許伯英等人皆以為應放行,容雁門在真正西入成渝之前,還會進一步擴大在中路或是東線的戰事,以懈成渝世家的戒心,中路受阻於襄陽,容雁門不會真正的發動攻勢,極可能會在東線重開戰局。
南平在東線的戰局將會因為警惕而變得索然無味,江寧沒有消滅南平主力軍隊的可能,不如讓曆陽、江、荊北的霍家殘軍以及荊南的世家勢力承受更大的壓力,以便江寧從中漁利。更何況,公良友琴為東線主帥,對江寧而言,卻是一件有益的事。南平在東線的將士不會將取勝的信念維係在一個屢屢慘敗於江寧的主帥身上,特別是與江寧對陣時。
而軍中的將領特別是清江、百夷係的將領認為有全殲普濟海匪的可能而放過日後必有所悔。彌昧生是江寧兩萬水營統領,自然希望籍之獲得戰功。
在徐汝愚那件秘函抵達江寧的次日,彌昧生就擬定了一個十分詳盡的計劃,其中包括唆使易家出兵牽製菱鳳鏡水營與許伯當所部西移,中壘軍籍之進入白石境內,將兩岸俱由控製的水道延長,在江水最窄處用鐵鏈鎖江,從靜海水道始,在支流水係隱藏型艦隻,一路擾襲普濟艦隊,至江寧段水道則出動水營主力與之決戰等等。這樣的作戰計劃相當穩妥,即便戰事不利,水營主力也能避入桑泊湖中。
彌昧生與宜聽雪婚期已近,宜觀遠卻不支持之,道:“汝愚在秘函中提及:容雁門揮師西入成渝,於江寧有利,江寧定計應以不打亂其西征部署為準。在江水之上攔截普濟海匪極可能發展成較大的會戰,我江寧不慮敗,易家、祝家也惟觀望之,雖不敗之戰而不為,乃是要避大敵。”
範陽地處雄要,北依山險,南壓中原,若坐堂隍,俯視庭宇,曆來與北唐並為中原的北方門戶。
其麵平陸,負重山,南通江淮,北連溯漠,財貨駢集,險地利,汴州、洛川、西京、江左有所不及也,範陽位於東西地勢的交匯點上,籍之則君臨南方,進可以扼控,退可以依托故地漠北,以範陽而視中原,居高負險,有建瓴之勢,形勝甲下,層山帶河,有金湯之固,若非形勢惡化至此,非人力所能更改,徐汝愚心裏萬萬不願看到如此形勝雄踞之地落入異族之手。
呼蘭此次入侵絕非隻想寇洗中原這麽簡單,他們想籍範陽而君臨下。
徐汝愚視賀蘭落雲的挑釁如有未見,讓精騎放過他等遠行,其他呼蘭的遊騎便避開淶水北岸,隻在南岸布有少量斥候。徐汝愚一行人順利抵達範陽城郊。一路行來,心情十分沉重,絕少言語,直到範陽城突兀的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徐汝愚才勒住馬,抬頭望著極遠處大塊沉沉的烏雲壓在範陽的城頭,心中慨然。
前方高地上,現出一騎,明光鎧甲,頸項係著紅巾,提著銀槍,遙望此處。北地的大風在平野肆無忌憚的吹拂,獨立高地上的青鬢駿馬昂然迎風悲嘶,拂起的紅巾遮住那人的大半張臉。徐汝愚定睛看了一會兒,隻覺那人的眼眉顯得十分稚氣,卻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郎。
徐汝愚側頭望了一眼樊文龍,垂下眼簾,怔怔想了一陣,緩緩道:“終於到了。”輕夾馬腹,驅使坐騎向那處高地馳去,轉眼間,數百騎披著皮甲提著長槍背負長弓腰懸馬刀的精銳武士隨徐汝愚馳上那道坡地。那個穿著鮮明衣甲的少年卻未讓開,將銀槍橫在身前,驅馬擋在徐汝愚的麵前。
蔡暉看清少年的麵容,諤然心驚,揮鞭輕抽馬腹,大聲嗬斥:“五弟,還不給青鳳將軍讓開路。”
徐汝愚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倔強的少年,默然不語。
少年揮槍遙指徐汝愚的麵門,喝道:“所有人都不敢阻你進範陽,我來阻你。”這一句話就像一道雷光,將少年稚氣臉的映得鮮明光亮。
徐汝愚眉間能感覺從銀槍傳來的少年淡淡的殺機,或許可以是他堅定不移的決心與勇氣。長眉斂了斂,隻是將湛然的目光投在少年的眼眸裏。
尉潦策馬而出,咧嘴道:“下人皆可阻攔,惟有你蔡家不行。”目露凶焰,盯著少年的眉心,沛然氣勢透出,直向少年威壓過去。
少年身形晃了晃,又立即定住,在尉潦的氣勢壓迫下,聲線變得有些怪異尖銳,卻透出他不可動搖的意誌:“下人皆可棄範陽而去,惟蔡家男兒不可。”
蔡暉本要上去將他拉開,聽他此言,臉上羞愧難當,怔坐在馬上,失魂落魄,不知言語。
尉潦斂去氣機,讚道:“世家子弟若都像你這般,幽冀也不會淪落到今這種地步。”完全不顧蔡暉的顏麵,顧首望了徐汝愚一眼,見他臉上神色淡漠堅定,撇嘴一笑,掉轉馬頭,退到徐汝愚的身後,暗忖:先生族人還是由先生自己擺平。
徐汝愚眸光上下掃視少年,道:“你就是景略?”
少年端手合掌,拱至眉間,複至胸前,行對等之禮,道:“範陽蔡景略。”眾人卻生不出輕視之心。
徐汝愚見他神色凝重,暗歎一聲,學樣還禮,道:“江寧徐汝愚。”緩了緩,又問道:“你父安好?”未待他回話,長歎一聲,掉馬北向馳去,轉眼下了高地,離開西進範陽的道路轉向西北馳去。
尉潦怔了怔,望向樊文龍,訝然問道:“咱們不進範陽了?”
樊文龍“咄”了一聲,道:“大人要去別鶴山莊。”
兩人話間,梅映雪的身形已從倆人身側掠過,尉潦打了個呼哨,揮鞭虛擊馬臀,跨下駿馬如箭射出,樊文龍與數百精騎也隨之下了高地,望著徐汝愚的身影,一齊向西北的別鶴山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