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江寧疊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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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前山坪宴席都為官階偏低的官員將領所開,他們遙望徐汝愚執轡趕著馬車上來,都不敢確認,忙讓人進樓去報知江淩諸人。張仲道搶先迎出來,指著徐汝愚俯仰大笑,道:“不告之你,便想看你如何到這裏來,果然出人意料。”

    眾人忙要起身離開座位施禮,徐汝愚忙道:“此家宴,我離開江寧,諸位多有辛苦,毋庸多禮。幼黎體弱,少頃,我與玨兒給諸位敬酒。”邵如嫣依立在邵海棠身邊,比夜色還要沉靜的眸光向徐汝愚投來。徐汝愚沒來由有心一慌,將目光移到別處。

    雨諾將幼黎、玨兒引接下車,兩人眉目如畫、肌膚賽雪,臉形間有幾分相似,讓人疑是姐妹,加之雨諾少女研麗之姿相襯,更顯兩人風姿綽約,然而氣質迥異,一個清雅嫻貞,一個明豔亮麗,卻都予人美不勝收之感,幼黎有孕在成身,行走間多有掛礙,卻更添萬種風情。

    幼黎斂身淺淺一笑,走到桌邊斟了一杯酒,推到眉前,淺淺一笑,道:“幼黎在此先謝諸公辛苦。”飲了一口,聊表意思,便與玨兒、雨諾往樓裏走去,從夾壁樓道避開一層、二層的眾人,徑往三樓。眾人料定幼黎會來,在三樓用山水屏風隔出一間,紫黑木桌上置著一爐縷縷沉香,雲娘、翠兒、叔孫氏等人已在內廂相候,屏風外廂笑語不斷,想是擠擠挨挨的坐滿了人。

    雲娘拉著幼黎的手,道:“他們飲酒,開席前不知多少廢話,何況他們飲酒,不幹我們的事,我們先去四樓坐一坐。”這樓中,一兩層稍大,三樓隻能置下三四張桌子,四樓更,用尺高的竹榻鋪滿,靠後壁一張滕床,上置一張矮幾,樓頂上覆著琉璃瓦,淡淡的月輝透出來,一時間生出讓人心安的靜謐,橫斜的光影印在青竹榻上,予人如置水下的奇異錯覺。

    幼黎尚是首次來此樓中,見此光景,道:“來到這處,便是凡人也沾染上幾分靈性。”

    玨兒道:“雨諾每日在此,不需多時,就能成為雲中仙子。”

    雲娘“撲哧”笑出聲,道:“寇先生門下浪蕩子,日前在妓寨題了一詩,傳唱江寧,其中有一句‘美人如玉隔雲端’,玨兒這麽,雨諾心裏定然不高興。”

    雨諾粉麵一紅,推窗望了望樓下,道:“你們在此間稍作歇息,我去會他們這幫俗客。”言語間,將徐汝愚、江淩、張仲道一概囊括在內,眾人皆笑,不理她。

    徐汝愚隨眾人上了三樓,三樓讓山水屏隔成兩處,內中置一桌,外麵放置三張黑漆木桌,原先七七八八差乎坐滿人,這時見徐汝愚進來又一起站了起來。

    梅鐵蕊、宜觀遠、沈德潛、許伯英、邵海棠、張繼、顧銘琛、顧長淮、君卓顏、班彪、即墨明昔、屠文雍、方肅、寇子蟾、蒙亦、敖方、子陽秋、叔孫方吾、即墨瑞平、雲清虛等人皆是江寧重臣,此次隨徐汝愚返回江寧的樊文龍、君卓顏也都安排在三樓飲宴,樓慶之心懷範陽,推卻宴請,此時留在驛館之中。君家這兩年,在江寧也打了基礎,自他進樓起,頻頻有人向他致意,倒也怡然自得,惟有樊文龍是棄族投附之臣,一時失去了平日的清靜修為,神情稍有些不自然。

    徐汝愚將樊文龍拉至身側,對著眾人道:“席間第一杯酒,諸位都要敬我江寧新得的虎將。”又道,“江寧將設青鳳衛、青鳳騎兩軍,文龍將以校尉銜領青鳳衛,眾人要幫襯些。”

    眾人神色皆不掩驚詫,青鳳衛將是徐汝愚的親衛軍,所擇將領雖然隻是校尉銜,將職差乎與衛將軍銜相當,權限卻要稍大於衛將軍,原以為徐汝愚會擇親信大將統領青鳳衛,卻不料將青鳳衛委於新附的樊文龍,需知樊文龍尚是正與江寧敵對的樊族宗族中人。

    樊文龍雖有所預料,但是徐汝愚親口出,任他平日古井無波的心湖,此時掀起了驚濤駭浪,按下激動的心情,極力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些,道:“文龍見識淺薄,恐難當重任。”

    徐汝愚笑了不理,擰過頭,望向江淩,道:“淩,你以為文龍堪當此任否?”

    江淩知道徐汝愚此舉乃是下定決心要分化、收附樊族中人,樊文龍此等人物,既然投附,便不會輕易反複,是值得信任之人。青鳳衛與青鳳騎本就是從騎營一分為二,日後自可以合二為一,倒沒什麽可以擔憂的,遂道:“文龍在越郡素有令名,不必過謙了。”

    邵海棠與梅鐵蕊相視一眼,軍中合適出領青鳳衛的人員皆居要職,不宜輕易調動,不任樊文龍,就要擢升洛伯源,然而洛伯源的名望與才能比樊文龍要差一些,雖然樊文龍並非最合適的人選,卻也差強人意。再看徐汝愚當眾提及,想來心意已決。

    三樓隻有張仲道、江淩、顧長準三人嗜酒,與徐汝愚他們喝得沒趣,拉著樊文龍到樓下廝混,沒有徐汝愚、邵海棠等人在場,眾人則要放肆許多,嗜酒者自然要敬兩位,不嗜酒者也要討好兩位新貴。

    樊文龍親族通過司聞曹的秘密安排接到江寧,在江寧治下大屋廣宅,然而樊文龍上岸之後在議政堂等了一些時候,後來又讓江淩、張仲道等人一起擁到此處來,此時尚不知家人住在何處。

    這些事宜皆由屠文雍一手操辦,不過尚無隙問過屠文雍。直到徐汝愚與玨兒在江雨諾、邵海堂、梅鐵蕊、許伯英、宜觀遠、即墨明昔、雲清虛等人的簇擁之下到樓下與眾將領敬酒,樊文龍才逃過酒劫。樊文龍修為通玄,尚不至於為酒所困。

    張仲道將樊文龍拉到一旁,道:“你族人來江寧,我便讓屠文雍將你的宅子置在我家左近,宴後,你與我同車返回即可。”

    樊文龍尚不知張仲道的宅邸在何,眼中露出征詢的神色,張仲道道:“屠文雍好似知道你要出領青鳳衛一樣,你家的宅子緊挨著青鳳府東側。”

    樊文龍對於樊族而言,算是叛族,將他的親族緊挨著青鳳將軍府安置,便是想那裏的守衛森嚴,不讓樊族派出的高手有隙可趁。樊文龍想到此節,對屠文雍心裏暗懷感激。

    一巡酒過,徐汝愚與眾人重返三樓,江雨諾未回屏風後麵的女眷桌上,道:“此樓雖依雍揚挑明月樓的觀貌舊製,若是沿用其名,終是不便。雍揚的挑明月樓本是首俊徐公題名,此間樓成,任是誰都不願為此樓題名,隻得等你歸江寧之日。”

    徐汝愚道:“我站在樓前便想了幾個,都不大合適。雍揚的挑明月樓既然是父親題名,我想起父親所作的一句詩句來,他寫到‘寒池疊煙夢,葉葉飛秋詞’,這‘疊煙’一詞倒合此樓晚景。”

    眾人都好,江雨諾忙讓人備好紙墨,徐汝愚揮毫寫就。這頓酒吃了兩個更次,眾人才漸漸散去。雲娘、翠兒、玨兒陪幼黎在四樓歇息,三樓將殘席撤去,隻餘張仲道、江淩、邵海棠等十數人在三樓繼續飲酒夜談,樊文龍惦記著妻兒多日未見,也隨眾人先退去了。

    三更過後,稍盡意興,眾人才各散去。江淩將住宅治在雞鳴山後街,其餘大多將住宅治成青鳳將軍府左近,離開疊煙樓,徐汝愚執轡為幼黎、玨兒趕車,其他也是一道牽馬隨後而行,百餘名家將門人挑著燈籠,如遊夜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