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賭場，已是深夜。

    今日月圓之夜，月光皎潔，但在各色霓虹燈閃爍下也顯得暗淡不少。

    平津的夜景，還是一如既往的絢麗多彩。

    一陣冷風吹過，徐玲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接著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麽，目光看向一旁的徐大海，後者卻沒有任何異樣。

    不禁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她自然不知，徐大海在吳風氣罩保護之下，尋常冷風根本近不得身。

    趙坤派給的專職司機已將車停在就近的路邊，徐玲快步走過去，打開車門，接著欲將徐大海扶上車，卻被後者無情一把推開。

    徐玲站立一旁，不知所措。

    徐大海卻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而看向身邊的吳風，笑道:“時間還早，我們走走。在醫院憋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可不想這麽快回去。”

    吳風還未說話，就見一旁徐玲直向他使眼色。吳風知道徐玲擔心，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道:“不用擔心，我保障把他平平安安帶回去。”

    徐玲雖很是不情願，卻也沒有辦法，隻好坐車先行離去。

    吳風攙扶著徐大海，在這平津長街上欣賞夜景。兩人的速度很慢，主要還是為了遷就徐大海。

    徐大海臉色平和，那之前在賭場贏錢時的興奮喜悅早已消失無影，臉上不悲不喜，麵無表情，不知他在想著什麽。

    但吳風卻把握住了徐大海的心情，尤其是在徐玲坐車離去的一刻，他從那攙扶其手臂處感覺出一絲顫動。

    那是心在顫，那微小的顫動，普通人無法感知。但吳風可以，因為他有氣感，還有精神之力。

    這兩者異能使他對微笑細節異常靈敏，莫說是普通人，即便是韓佳敏那麽強悍的練氣者也不如。因為後者隻有氣感，沒有精神力。

    兩人走到一座大橋中央，扶著橋欄望向那波濤江水。

    夜晚的江麵本是一片漆黑，但在平津這種大都市霓虹的映射下，又顯得絢麗多彩，讓人一時忘記了那隱藏在江麵之下的危險。

    徐大海看著江麵沉聲道:“我聽說，萬山幫和白虎幫發生了火拚。”

    吳風詫異看了徐大海一眼，繼而眼中閃過一絲不滿。

    徐大海正好看到，笑著解釋道:“不是趙坤告訴我的，是我無意中聽那些守護我的保鏢說的。”

    吳風臉色釋然，如此，倒是他錯怪趙坤了。要知道徐大海現在養傷，這些幫派的打打殺殺若是被他知道，肯定會影響心情，對病情可是大為不利。而徐大海能夠知道這些，吳風第一反應就是趙坤透漏給他的，這才引得他不滿。

    好在不是。

    繼而又想到，為何自己會第一時間誤會趙坤，怕是之前由於他的疏忽讓徐大海慘遭綁架，才使得他對趙坤失去了信任。其實仔細想想，趙坤和他一樣，一直都在極力保全徐大海安危，自己實在不應該對他的所做有懷疑，這對趙坤也是不公平的。

    “不知道他的辦法到底有沒有效果？”吳風聯想到早前趙坤所說的那個破除徐大海心障的方法，不禁也有些狐疑。

    就聽徐大海繼續道:“關於萬山幫和白虎幫火拚，你怎麽看？”

    吳風撇嘴，搖頭:“沒什麽看法，都是為了利益，沒有什麽正義可言。”

    “我倒是希望白虎幫能夠把李萬山給滅了。”徐大海眼中閃出仇恨。

    火山殺了小馬，螞蟻幫又將他整成殘廢，這些賬，他都算在了李萬山頭上，對他自然是恨之入骨。

    吳風暗自苦笑，若徐大海知道小馬之死是韓佳敏背後推動，怕是就會把對李萬山的仇恨平分給白虎幫了吧。

    “阿海，這些事你不用費心，你現在是養身體的時候，不能因為這些雜事而影響你的心情，這對病情不利。”吳風寬慰道。

    徐大海長歎一聲:“我又何嚐不知，隻是我與李萬山仇深似海，當真要食其肉才能解恨。”

    吳風心中一凜，徐大海心中的恨遠超他的想象，這讓吳風也圖自感慨，卻不知如何規勸。

    正好一陣冷風襲來，突破吳風氣罩，淩亂了徐大海幾縷頭發。

    吳風知道自己被徐大海影響了心境，否則，這勁風是突破不了他的氣罩的。

    岔開話題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徐玲離開嘛，我有一個辦法，可試一試。”

    徐大海原本充滿仇恨的眼睛突然一滯，接著一喜:“什麽方法？”

    徐玲一直是他最頭疼的，他對徐玲的恨也早已煙消雲散。他也知徐玲對自己的心意，可他卻不能接受，他不想讓一個女人的大好青春浪費在自己這廢人身上。

    就聽吳風緩聲道:“徐玲對你的心意有目共睹，可以說是全心全意。幾乎沒有什麽東西可蓋過你在她心中的地位，除了一樣？”

    接著閉口不語，似等待徐大海猜測。

    “哎呀，阿風，你就別賣關子了。”徐大海有些焦急，叫道。

    吳風目視著那被霓虹燈火映射的湖水，道:“人最害怕失去的是什麽，自然非自己的性命莫屬。徐玲既然對你死心塌地，那就讓她在兩者之中做一個選擇。看她是要命，還是要你。”

    徐大海搖頭道:“這個選擇，她之前已經做過了。她冒死刺殺倪石亭，不就是不要命嘛。”

    吳風道:“此一時彼一時。她刺殺倪石亭，雖凶險卻也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這次你若將她置於必死之地，我相信，她會選擇自己的性命。”

    徐大海眼珠亂轉，思索吳風之話。良久道:“你有把握，她會選擇性命，而不是不要命？”

    “放心，我可以百分百確定。”吳風嘴角扯出一絲自信微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若自己觀察，就會發現，這笑容很牽強。

    事實上，吳風並不認為徐玲愛惜性命勝過徐大海，但趙坤所提到的方法，妙就妙在此處。所謂置之死地於後生，當真的到生死離別一刻，才會摒棄一開始的堅持，知道什麽是悔之晚矣。

    而徐大海缺少的正是這點。

    可惜，徐大海並不知這是趙坤與吳風的“陰謀”，點頭叫道:“好，既然你都這麽肯定，那絕對錯不了。說吧，要我怎麽辦。”

    語氣中透露這對吳風毫無保留的信任，而這，也正是趙坤選擇吳風幫忙的原因。

    ……

    醫院，陽台。

    徐玲赤著腳，緩步步入陽台，俯身下望，下方猶如深淵般黑暗。

    徐玲一隻腳踏上了陽台的台沿，接著，是另一隻。

    站在陽台上，閉目感覺微風吹拂，更冷了。

    “是選擇性命，還是選擇我。若真的愛我，就從陽台跳下去，用你的生命證明對我的愛。若不敢，就請離去。”

    這是徐大海的話。

    他從不主動跟她說話，想不到一出口，就給了她這麽一個艱難的抉擇。

    她也幹脆，隻用了十幾秒鍾，就已經有了決定。

    “既然要用生命來證明，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身後響起急促的呼吸聲，徐玲知道，這是徐大海的呼吸。他似乎比自己還緊張，這讓徐玲很高興，這說明他還是在乎自己的。

    回頭看向徐大海那因緊張而發白的麵容，露出一絲淒美笑容道:“你可說真的，我若真的跳下去，你可真接受我，不再趕我走？”

    徐大海抿了抿因為緊張而幹枯的嘴唇，道:“你可想好了，這麽高跳下去，不死也待殘廢。”

    徐玲露出思考的神情，點頭道:“說的不錯。那你也要答應我，若我跳下去，無論是死是活，都不要再管我。”

    這話讓徐大海一愣，不明白猶如狗皮膏藥般粘著自己不放的徐玲，為何到了這個時候，又不讓自己管她

    但緊接著，他就明白了徐玲話中之意。

    若死了，自然管不了。可若活著，那也至少殘廢，徐玲是怕徐大海以殘廢之軀照顧她這殘廢。正如徐大海處心積慮想讓徐玲離開，也是顧忌於此。

    徐大海忽然感覺自己錯了，他不應該相信吳風，因為徐玲不會向後者所說，愛自己勝於愛他，她真的會為他舍命，至少，她現在就在這樣做。

    徐大海猶豫不決，在這關鍵時刻，卻不知如何取舍。

    就聽徐玲道:“你知道嘛，就是那次你為我擋下致命一擊時，我發現我愛上了你。並暗下決定，以後不論怎樣，都要對你不離不棄。”

    “笨蛋，我救下你，是不想讓我朋友因為你而坐牢。”徐大海破口大罵。他的語氣極速，帶著一絲不屑。

    他希望徐玲能夠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屑，然後放棄接下來愚蠢的行徑。

    但他失望了。

    “我知道，你救下我是因為吳風，但你畢竟救了我。當你受傷昏迷，當我緊抱你的胸口，那是我一生最感覺安全的時刻。”徐玲泣聲道。

    徐大海徹底慌了，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徐玲死意已決，再沒有了任何的僥幸。

    他想要阻止，隻是剛剛向前邁出兩步，徐玲已縱身跳了下去。

    這一刻，徐大海感覺自己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比生命還要寶貴。

    他忍著身上疼痛，快步走到陽台。雖然知道一切已晚，但他還是走過去，他想看她最後一麵。

    他如願了。

    他看到了她，沒有鮮血淋漓，沒有肢體破碎，一切好好的。她伏在一個人的胸口處，暈了過去。

    那人正是吳風。

    看到此情此景，徐大海這鋼鐵般的漢子，滾出兩滴熱淚。這一刻，他終於破除了心障，摒棄了最初的堅持。

    當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當絕望的時候，才懂得什麽叫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