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很高，長風呼嘯，略顯寒涼。

    吳歸回望了一眼身後，見到淩雲掌教還有萬符宗主這些仙門高人，都遠遠藏匿在遠處看著，隻能一聲令下便會全力出手。

    收回目光，吳歸心無旁騖地踏上最後一層台階，準備去與那神秘的魔君相見。

    然而，登上城牆後的吳歸，很是詫異地見到這裏竟然還有其他人在，而且數量還不少。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手中捧著著不知名的野花，麵帶崇敬之色地放在城牆之上，然後鞠上一躬，以表達哀悼。至於所哀悼之人，自然是前兩日剛剛在此“犧牲”的錢多多錢公子。

    正如先前所言，如今錢多多在眾人的宣傳下，已經成了新一代的昆吾道德楷模，將載入史冊。、

    當然，能夠在如此短得時間內做到如此名氣，這背後肯定有推手在運作，錢多多作為錢家的公子，以錢家的資源讓這件事傳遍昆吾並非什麽難事。

    如今的城牆地麵之上，堆放滿了各種各樣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鮮花。

    吳歸甚至還見到，一對夫妻正在給自己年幼的小女兒，講述錢多多當日力抗黑龍，舍己救人的偉大壯舉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因為這對夫妻所講述的內容，完全和事實不符，在故事中，錢多多儼然成了拯救青雲城的英雄，與那條惡龍大戰了三百回合，最後舍身進入龍腹，犧牲了自己來消滅對方，同時也解除了青雲城被妖獸大軍圍困的險境……

    故事雖然帶有想象的成分，但不管怎麽說，也不得不承認，吳歸很是喜歡這個故事。

    而那年幼的小女孩，在聽完這個故事後，感動得眼眶中滿是晶瑩淚水，將手中的鮮花放在城牆邊，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立誌說以後要成為像他一樣的偉大人物。

    吳歸想起剛剛認識錢多多之時，錢多多一直在說自己要在死前，成為名動天下的人物，流芳千古，留下自己存在的證明。這個目標他生前沒有達成，卻在死後完成了，不得不說很是好笑。

    錢多多你這個混蛋，死了都要騙取這麽多人的眼淚，而且連這麽年幼的小女孩都不放過，真是太禽獸了。”

    吳歸望著眼前的景象，心想。

    嘴角微微上揚，眼眶微微泛紅。

    ……

    ……

    我還以為你會更晚一些過來。”

    一道聲音穿越人群，傳到吳歸的耳中。

    吳歸停下腳步，望著開口之人，知曉這便是擄走了方芷煙的魔君。

    對方雙腿盤坐與地麵之上，麵前放著用柴火搭建的簡易火爐，爐火之上放著一壇精致的酒壺，正在溫酒。而酒壺的對立兩邊，都放置著一隻玉質的酒杯。

    他就這麽坐在那裏，身邊空著一大片空地，而城牆之上這麽多來瞻仰悼念的行人，卻無一人走進這範圍之中，並且目光也從未落到這舉動如此奇怪的人身上，就像是看不見他一般。

    不過這樣也好，可以更加完美得賞完整個月色。來者是客，便先請就坐吧，喝杯酒暖暖身子。”

    說著，他端起爐火上的酒壺，在杯中斟滿，然後遞給吳歸。

    吳歸也不客氣，直接接過酒杯，坐下後一飲而盡。

    酒水芳香四溢，入口甘醇綿合，一看便是稀世珍釀，甚至遠超過先前在錢多多那裏的酒水。

    走進魔君周圍的空間之後，吳歸便有種雖然還在城牆之上，卻又不在城牆之上的奇怪感覺，周圍來來往往的路人，也像是完全看不到他般，從來都沒有朝這邊投過任何的目光。

    似乎看穿了吳歸內心的所想，魔君開口說道:“我邀你前來飲酒賞月，自然不會讓旁人打擾。”

    吳歸望著他，道:“我不習慣你這樣對著我。”

    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此刻的魔君，竟然使用的是吳歸的麵容，所以吳歸很不適應，有種對著自己照鏡子的感覺。

    人的容貌隻是表象而已，你又何必在意。不過既然是客人要求，那我就換一換好了。”說著，魔君撤去身上的偽裝，露出原本赤霞真君的蒼老麵容，不過他似乎有些不喜這樣的麵容，緊接著又搖身一變，換做了一名麵容普通的少年之相。

    你現在所用的身軀，便是赤霞真君的吧？”吳歸想起先前萬符宗主說過的話，這魔君從來都是借用他人的身軀附身。

    用完之後，我再還給他便好。”

    方芷煙怎麽樣了？還有你這次要我過來，到底有什麽目的？不用弄這些飲酒賞月的花哨玩意，有什麽事情直說便好。”吳歸單刀直入，直接開口問道。

    而魔君輕輕呷了一口杯中之酒，微微抬起頭看了吳歸一眼，然後輕笑道:“有人和你說起過，你和你母親的性子很像麽？”

    吳歸一驚:“我的母親……你難道認識？”

    當年故人，自然認識。”

    那她……現在還好麽？”

    一瞬間，吳歸的腦中湧現出千言萬語想要去詢問，比如自己的母親現在在哪裏，當初為什麽要拋下自己離開，這麽多年都不來尋找自己……可這些話語到了嘴邊，又硬生生被吞了下去，千言萬語化作現在一句，“她現在可還安好”。

    自小無父無母成長，遭受太多的白眼和冷漠，傷心之時連傾訴的人都沒有，這樣成長起來的吳歸，一方麵有著對自己父母的思念和向往，而另一方麵，作為孤兒成長到現在，說沒有怨氣那是不可能的。

    介於生於死之間，既不是生靈，又不是亡魂。”

    什麽意思？”

    吳歸不明白魔君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喝酒。”

    魔君沒有去回答吳歸的問題，而是對著吳歸端起了酒杯。

    吳歸哪有心思去喝酒，身體前傾:“我想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道答案，之所以知曉這些，還是因為當年，我曾經在你的母親身上留下一道護符。”魔君望著眼前的吳歸，眼神有些迷離，那是對於往事的追憶:“你的眉眼，和她一模一樣。”

    那我的父親呢？”見魔君對自己的父親隻字不提，吳歸開口問道。

    不想提，因為我很討厭他。”魔君的目光沒有了初始時的柔和，他望著吳歸，語氣冰冷道:“就像我也討厭著你身上來自於他的血脈一樣。”

    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而吳歸，從對方的態度之中，也可以猜到一些東西了。

    魔宗望著杯中攪碎月輝的酒水，感歎道:“百年的時光真是一晃而過，再次醒來，早已是物是人非。你下次再過來昆吾時，幫我捎帶些薯片、辣條和泡麵吧，我已經很久沒嚐過了，甚是懷念。”

    哐當！”

    吳歸手中的酒杯，直接掉落在地，碎成了無數玉片。

    一如他現在淩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