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五丫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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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爹, 你說的我一定牢牢記著。”周老三在周老爺子麵前忙前忙後, 話說的無比漂亮,以至於他去鎮上之後,周老爺子還感歎了一句,“家裏就屬老三最機靈。”
一晃兩個月過去,周老三自從去了鎮上之後期間一次都沒有回來過。以前他還沒當上掌櫃的時候,雖然住在鎮上, 但回周家院子卻挺勤便的,每次回來到要拉些新鮮的蔬菜和米糧回去, 有時候還要磨著老兩口要些銀錢。
可自從當上掌櫃之後卻連著兩個月一點音信也沒有。
一開始周老爺子和周母在周老三要領薪俸的時候還眼巴巴的等著, 過了幾天見人還沒回來, 便說也許被啥事耽擱了。後麵又過了幾天,周老爺子坐不住了,他也知道老三從小心眼就最多, 雖然喜愛這個兒子, 但對周老三他是不放心的。於是就讓大郎和周老四下了學之後去找周老三, 問他是咋回事。
大郎和周老四回來說沒看見周老三, “我們去了四叔賃的那個小院子,沒看見四叔,四嬸說四叔當了掌櫃忙得很,常常不到天黑回不了家。”
後麵大郎和周老四又去了幾次,還是沒有找著他。
轉眼兩個月的時間過去, 就在周老爺子坐不住的時候, 周老三回來了, 他一回來周老爺子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罵:“這兩個月你幹啥去了,以前一個月要回來好幾次,現在連你侄子和兄弟都躲著了是吧,你是不是還要躲著我這個老子啊!”
“哎喲爹,您這是哪兒的話啊,我這不是忙嗎!”周老三對周老爺子的怒火不以為意,依然笑嘻嘻的說道,他的臉皮確實夠厚,嘴又巧,沒一會兒就把周老爺子哄好了。
“先不說這些,你回來是交月錢的吧!”周老爺子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周老三。
周老三一頓,從懷裏掏出二兩銀子來:“爹,您看,我這不是一有空就回來了嗎。”
“咋隻有二兩銀子?”周母看著炕桌上的碎銀子問道,周老爺子的顯然也看見了,臉上的笑模樣沒有了。
“爹啊,娘啊,你們是不知道我現在的花費有多大,當了掌櫃就要結識一些人,有時候為了辦事情,還要和衙門的打交道,這不我結識了衙門裏的周主簿,單請他吃飯這個月就花了三兩銀子,我知道家裏還等著我的月銀呢,隻是頭一個月實在沒有剩餘,這個月的月錢一結,我就拿錢回來了。”
“三叔,這事情到底咋回事,也憑的是你一張嘴,我們咋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李二妹料定了這是老三兩口子找的借口,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家裏幾個妯娌就屬老三媳婦兒最狡猾,心裏冷笑這銀子八成被這兩口子給直接昧下了。
“大嫂你這說的啥話,難道我還騙你們不成?”周老三見聽了李二妹的話,周家人都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忙一臉受了侮辱的樣子說道:“我誓 ,要是我說了假話,就叫我天打五雷轟。”周老三說的信誓旦旦。
這年月人們對鬼神是相當敬畏的,周母忙呸呸兩聲:“說啥轟不轟的,你這是挖我的心呢!”又掉轉頭對著老爺子說:“兒子說結交了人情請別人吃了飯,那自然是真的了,當了掌櫃的人,能和我們一樣嗎?這不是拿了二兩銀子回來了嗎?一些人成天在家裏吃閑飯你不說,我兒子掙了錢反倒要被你逼,你是不是看我們娘幾個不順眼..”
周老爺子見周母巴巴的又要扯到別處去了,忙攔住:“我說啥了,你一天到晚少扯那些沒用的。”
周母現在對這個當了掌櫃的周老三看重的緊,每天都要念叨幾次當了老三有了大出息,是大人物了。
見周老爺子不追著周老三要銀子了,便拉著周老三事無巨細的問著他當掌櫃後的一切事情,她對趙春兒不回來很有意見,末了又說:“你媳婦兒是咋回事,以前你回來的時候她還跟著,現在咋了,你當了掌櫃,她就真把自己當成少奶奶了,連老人都懶得回來看?”
“娘,不是那回事,家裏忙的很,我不是說結交了周主簿嗎,她和周主簿夫人交情到一塊兒去了。”
李二妹和周母臉色同時一閃.
在周母的認知裏,主簿夫人,那可是真的官家奶奶了,趙春兒一個大字不識的婦人咋就和主簿夫人結交上了?又想到是因為周老三才讓趙春兒沾了光,心裏就不平衡起來:“她大字都不識一個,別說話沒分寸衝撞了主簿夫人,到壞了你的事情。”
“不會的,娘,主簿夫人很好的。”
周母嘴就一撇,不說話了。
周頤看著周老三巧妙的周旋在周老爺子和周母之間,憑著一張巧嘴將老兩口安撫的服服帖帖,對他也是佩服的很,對於周老三說的結交主簿持懷疑態度,周老三就是一個小酒樓裏的掌櫃,主簿雖然連芝麻官都算不上,不過這年頭在衙門裏上班的人那天然就是人上人,比所有人都高一等,周頤實在想不出主簿和周老三結識做什麽。
不過也不排除周老三確實會鑽營,人際關係拉的好,無論和誰都能成為朋友,但這些左右也不關他的事,周頤聳了聳肩,也就不再去想了。
可等晚上周老爺子將周老二和王豔叫去上房之後,周頤才覺自己想的太天真。
“這不是王舉人家從錢地主的莊園裏進了一批藥材,誰知竟然吃死了人,苦主找上王舉人家,最後查來查去是那批藥材出了問題,前地主以次充好,吃出人命來了,王舉人家賠了很多錢,就將錢地主告了,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升堂了,之前錢地主一直不認,可人現在成了這樣,不認也得認了。”
“不會的,錢老爺那麽好的人,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周老二上個月才在錢地主家做事,對他們家的作風很了解,不可能有這種以次充好的事情。
“誰說不是呢,錢地主的名聲一直不錯,他們家的鋪子開的也實誠,收租也比別人少一成,可是這裏麵的道道誰又說得清,知人知麵不知心的事情多了去了。”
周頤卻聽出了許多可疑的東西,先錢地主的名聲既然一直不錯,他不可能在藥材這麽重要的事情上貪便宜。第二,這案子審的太快了,半個月從事到現在,就已經確定了事情原委,不說古代的技術,就是現代也不見得有這麽快,看著倒像是事先設好的陷阱。
沒一會兒,縣令上來了,開始升堂,和周頤以前在電視裏看的並沒有什麽差別。
一旁的通判念了狀詞和案經過,縣令一拍驚堂木:“被告錢禮可供認?”
錢地主伏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草民冤枉。”
“大膽,來人啊,打犯人二十大板。”縣令將驚堂木拍的無比響亮。
重重的板子落在錢地主身上,出一聲聲悶響,很快有鮮血從錢地主身上冒出,蜿蜒著流在地上。
錢地主出了一開始還出一些悶哼聲 ,後麵徹底沒有了生息。
周頤手腳冰涼,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現代許多人對政府不滿,有事沒事就罵兩句貪官橫行,不作為,房價高的離譜,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然後搓搓腳丫子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不會像這樣,即便官員再貪,再昏庸,他們都不敢這樣名目張大的草菅人命。即使打官司,無論原告被告,或許會有冤枉,但那是個例,至少不管是原告還是被告,都能出自己的聲音。
周頤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冰凍,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和這個世界融入一體的感覺,直到這一刻,他的腳仿佛才真真切切的踩在了這片土地上。
這裏和他原來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屈打成招是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生的。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以前的想法多麽天真,認為隻要當個小地主就可以平平安安,瀟瀟灑灑的過一世。
可惜這裏掌握話語權的是士大夫,也許某個時刻,自己會不小心礙了一些人的眼,那時候趴在地上被毒打被逼供的人或許就是他。
周頤握了握拳頭,不行,與其讓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不如自己掌控命運。
也許是怕把人打死了,縣令見錢地主沒有了生息,便讓人停手。責令退堂,來日再審。
周頤知道,如果錢地主沒有更深的背景的話,看縣令和原告一副要把案子砸瓷實的樣子,他不能脫身了。
回去的路上,父子倆都沉默不已,完全沒有掙了錢的欣喜。
周家是知道周老二今天要去趕集的,見他們倆的樣子,覺得情況肯定不好,來探聽消息的周淑撅了撅嘴,忙去上房回複:“奶奶,我看著二叔的臉色不好,手裏也空空的。”
周母哼一聲:“我就知道他討不了好,好好的活不接,自己瞎鼓搗,現在好了,這個月的工錢打了水漂。”
王豔將父子二人迎進屋子,看周老二的樣子小心的問:“他爹,咋了?”
“豔,你還記得我上個月去做工的錢地主家嗎?”
“就是上次還給了你一倍上賞錢的那一家?”
“嗯,沒想到他糟了官司,今天被打的血肉模糊,看樣子是不好了..”周老二聲音低沉。
“呀,咋會這樣!那麽好的人。”王豔捂著嘴巴不敢置信的說,在她心裏,能那麽善待下人的人家就是好人了。
“說是藥材造假,可是錢地主絕不是那樣的人。”周老二堅決不相信。
周頤一直想著自己的事情,並沒有去聽他們的事情,夜半的時候忽然起了燒。
這可急壞了周老二老口子,因為燒燒壞了的孩子還少嗎。
周老二沒空去想錢地主的事情了,他火急火燎的請了大夫,一直守到天亮見周頤退了燒才鬆了口氣。
“都怪我,不該讓六郎看那些東西,六郎肯定是嚇著了。”周老二悔恨不已,當時一時心急,竟然忘了周頤還小。
王豔見丈夫這樣子,也不再忍心說他:“已經退燒了,沒事了。”
兩口子一直守到周頤睜開眼睛,看著他喝了一碗粥這才放下心來。周頤也想不到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影響如此之大,竟然燒了,這具小身子的抵抗力實在不怎麽樣。
“爹,銀子呢?”周頤怕在他燒的時候周老二已經將銀子交給了上房。
周老三內心嘀咕,那你能讓女婿當上掌櫃嗎,但麵上卻一點兒也不顯,忙討好的笑著說道:“哎喲,娘,這十裏八村誰不知道你老是最敞亮的,嶽父嶽母也常說你老最是平易近人,菩薩心腸,對待兒媳婦和女兒都一個樣。”
“是啊,是啊,娘,我爹娘常常囑咐我說要好好孝敬公公婆婆,這十裏八鄉哪裏找得著這麽明事理的老人啊...”趙春兒也連忙在旁邊附和。
被這麽兩頂高帽子一戴,周母的臉色果然平靜了許多,她心裏知道老三和老三媳婦兒也隻是不想回來住才這麽說,但這個梯子她還真得下,畢竟周老三要接的是趙春兒父親的班,要是把人家惹惱了,不把二掌櫃的位子傳給周老三不說,就是以前那些花出去的錢也不能打了水漂。
“我知道你們麵上恭維我,心裏還指不定咋想我呢!”周母扭了一下身子,別扭的說道:“行了,我也管不了你們,愛咋樣就咋樣吧。”這就是周母,即便結果已經注定了,她心裏也想的非常清楚,但嘴上還是忍不住刺一下。
趙春兒也知道這個婆婆的毛病,這樣說就相當於已經服軟了,忙又恭維了兩句就不再說話。
回不回來住是次要的,現在重要的是周老三又要三十兩銀子,三十兩啊,在這個農耕時代,農村裏大多數人唯一的來源就是種地,要是自家有地的還好說,種了糧食,留足口糧交了稅,還能賣一部分換一點銀錢。
但家裏沒地的佃別人的田地的話,那就真的隻能保證溫飽了,要是碰上收成不好的年份,連溫飽都不能保證。
別看周老二一年能掙十來兩銀子,那是因為他在木匠這一行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加上天分高,名聲已經打出去了,十裏八鄉的才有那麽多人請他做活,有時候還能接到大戶人家的單子,這才能掙這麽多錢。
一般的農家,常年看不見一塊碎銀子,一個銅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誰能開口閉口就是幾十兩幾十兩的,即便周家有點兒存款,可一次拿出三十兩銀子也很肉痛。
所以一大家子都坐在這裏商量來了,包括兩個出嫁的女兒也不例外,雖然他們沒決定權,但至少沒瞞著她們,但二房,卻被這些人集體忽略了。
“爹,你看這....”周老三笑著對周老爺子,他原想著私底下把事情解決了,但周老爺子卻叫來了這麽多人,幾個兄弟都在這裏,他想拿錢無疑會困難許多。
周老爺子遲疑著沒說話。
但大房兩口子卻忍不住了,李二妹捅了捅周老大,周老大放下手裏的篾匠活,悶聲悶氣的說道:“老三,你也為家裏想想,你們兩口子在鎮上,不能給家裏掙錢不說,還要從家裏拿錢,你想想,這些年你都拿了多少錢了家裏這麽多人口要吃飯,老四和大郎還要念書,你把銀子全部一股腦的敗光了,讓這一大家子人咋辦。”別看周老大平時看起來有些木訥,但事關自己的切身利益的時候,卻說的頭頭是道。他是老大,這麽一大家子人總不可能一輩子在一起,遲早要分家,一旦分家,他就會拿大頭,現在周老三使勁的從公中摳銀子,等分家的時候,還能給他剩下啥!
“大哥,話可不能這麽說,啥叫我敗光了家裏的錢,我做這麽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等我當上了掌櫃,一個月的月錢都是最基礎的,年底的分紅才是大頭,現在花的錢多了點兒,可以後也能掙著大錢啊。”周老三對周老大可就沒有對著周老爺子和周母笑嘻嘻的模樣了,直接說道。
“四弟,你咋看?”周老大聽了周老三的話遲疑了,要是周老三真的當上了掌櫃,那這錢還算花的值,諒周老三以後也不敢真的撇下一到家不管,去過他的小日子,可周老大總覺得有些不甘,問在一旁做壁畫的周老四。
周頤站在上房外邊,已經把事情捋了個七七八八,無非是周老三又打著當掌櫃的事情向公中要銀子了,但周老爺子有些遲疑,周老大也不同意,現在正問周老四的看法。
周老四在這個家裏才是真正的萬事不管,平時隻顧著讀書,可要是真的讀書吧,又不見他在讀書上有什麽作為。
依周頤看來,周老四讀書已經讀傻了,整個人顯得有些木木呆呆的,他聽見周老大的問話,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長袍:“讀書之人豈可輕言這些黃白之物。”說完站起來走人了,端的是品行高潔。留下四嬸鄭瑩一臉的焦急。
周頤被周老四逗得撲哧一聲,反應過來連忙捂住了嘴巴,他一直覺得這個四叔才是周家最不可思議的妙人,生在周家這樣的泥潭裏,他整個人卻像被結界籠罩了一般,自顧活在他自己的世界。
周老四走了,上房這些人也不意外,畢竟周老四一貫就是這個性格。
周老爺子又抽了一口煙,想著周老三剛剛說的3兩基本月錢和年底分紅的話,心裏已經動搖了:“老三,你說年底分紅能有多少?”
“最少也有三十兩。”周老三說的斬釘截鐵。
周頤聽了卻在心裏深深的懷疑,一個在鎮上的酒樓,人口就限製了它的規模,經營額能大到哪裏去?一個月三兩銀子算是絕對的高薪,年底還給這麽多分紅,那酒樓一年能掙多少錢?
“這樣啊....”周爺子又抽了一口煙,喃喃的說了一句。
“這是最後一次了,你也知道為了你的事情家裏花費了多少,以後你真的當上掌櫃了,可不能不顧家裏。”周老爺子最後做了決定。
“爹,那哪兒能啊,我知道因為我,讓家裏受苦了,以後我能掙著錢,肯定拉拔家裏。”周老三立刻喜笑顏開,好話一摞框籮筐是的往外到。
趙春兒眼裏藏著得意,還要管住麵部表情,也實在難為了她。
周老大兩口子雖然心裏有些不服氣,不過周老爺子已經做了決定,他們也不能怎麽樣,再者要是周老三真的當上了掌櫃,能掙那麽多錢,那這個家裏還得指望著他。
周頤見他們說完了事,忙一溜煙的跑回了屋裏。
周老二剛剛午睡起床,見著周頤像小炮彈似的衝進屋子,忙將他抱住:“好生走路,跑這麽快摔跤了怎麽辦。”
他真是一腔慈父心全給了周頤。
“爹,我給你說...”周頤靠著周老二的耳朵嘰嘰咕咕的將他聽到的全說給周老二了,末了還問一句:“爹,咋爺爺不喊你也去啊,我看他們幾個伯伯都在,連姑姑們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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