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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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二抓住旁邊一人問,  “這是咋回事?”

    “大兄弟你不知道?”被抓住的人也不生氣,立刻傾吐八卦:“這件事在咱們廣安縣也算是轟動一時的大案了,站著的那個是王舉人,家裏有人在京城當官,在咱們廣安縣是這個”說著豎了豎大拇指。

    “這不是王舉人家從錢地主的莊園裏進了一批藥材,誰知竟然吃死了人,苦主找上王舉人家,最後查來查去是那批藥材出了問題,  前地主以次充好,吃出人命來了,  王舉人家賠了很多錢,  就將錢地主告了,  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升堂了,之前錢地主一直不認,  可人現在成了這樣,不認也得認了。”

    “不會的,錢老爺那麽好的人,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周老二上個月才在錢地主家做事,  對他們家的作風很了解,  不可能有這種以次充好的事情。

    “誰說不是呢,  錢地主的名聲一直不錯,他們家的鋪子開的也實誠,  收租也比別人少一成,  可是這裏麵的道道誰又說得清,  知人知麵不知心的事情多了去了。”

    周頤卻聽出了許多可疑的東西,先錢地主的名聲既然一直不錯,他不可能在藥材這麽重要的事情上貪便宜。第二,這案子審的太快了,半個月從事到現在,就已經確定了事情原委,不說古代的技術,就是現代也不見得有這麽快,看著倒像是事先設好的陷阱。

    沒一會兒,縣令上來了,開始升堂,和周頤以前在電視裏看的並沒有什麽差別。

    一旁的通判念了狀詞和案經過,縣令一拍驚堂木:“被告錢禮可供認?”

    錢地主伏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草民冤枉。”

    “大膽,來人啊,打犯人二十大板。”縣令將驚堂木拍的無比響亮。

    重重的板子落在錢地主身上,出一聲聲悶響,很快有鮮血從錢地主身上冒出,蜿蜒著流在地上。

    錢地主出了一開始還出一些悶哼聲  ,後麵徹底沒有了生息。

    周頤手腳冰涼,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現代許多人對政府不滿,有事沒事就罵兩句貪官橫行,不作為,房價高的離譜,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然後搓搓腳丫子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不會像這樣,即便官員再貪,再昏庸,他們都不敢這樣名目張大的草菅人命。即使打官司,無論原告被告,或許會有冤枉,但那是個例,至少不管是原告還是被告,都能出自己的聲音。

    周頤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慢慢冰凍,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和這個世界融入一體的感覺,直到這一刻,他的腳仿佛才真真切切的踩在了這片土地上。

    這裏和他原來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屈打成招是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生的。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以前的想法多麽天真,認為隻要當個小地主就可以平平安安,瀟瀟灑灑的過一世。

    可惜這裏掌握話語權的是士大夫,也許某個時刻,自己會不小心礙了一些人的眼,那時候趴在地上被毒打被逼供的人或許就是他。

    周頤握了握拳頭,不行,與其讓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不如自己掌控命運。

    也許是怕把人打死了,縣令見錢地主沒有了生息,便讓人停手。責令退堂,來日再審。

    周頤知道,如果錢地主沒有更深的背景的話,看縣令和原告一副要把案子砸瓷實的樣子,他不能脫身了。

    回去的路上,父子倆都沉默不已,完全沒有掙了錢的欣喜。

    周家是知道周老二今天要去趕集的,見他們倆的樣子,覺得情況肯定不好,來探聽消息的周淑撅了撅嘴,忙去上房回複:“奶奶,我看著二叔的臉色不好,手裏也空空的。”

    周母哼一聲:“我就知道他討不了好,好好的活不接,自己瞎鼓搗,現在好了,這個月的工錢打了水漂。”

    王豔將父子二人迎進屋子,看周老二的樣子小心的問:“他爹,咋了?”

    “豔,你還記得我上個月去做工的錢地主家嗎?”

    “就是上次還給了你一倍上賞錢的那一家?”

    “嗯,沒想到他糟了官司,今天被打的血肉模糊,看樣子是不好了..”周老二聲音低沉。

    “呀,咋會這樣!那麽好的人。”王豔捂著嘴巴不敢置信的說,在她心裏,能那麽善待下人的人家就是好人了。

    “說是藥材造假,可是錢地主絕不是那樣的人。”周老二堅決不相信。

    周頤一直想著自己的事情,並沒有去聽他們的事情,夜半的時候忽然起了燒。

    這可急壞了周老二老口子,因為燒燒壞了的孩子還少嗎。

    周老二沒空去想錢地主的事情了,他火急火燎的請了大夫,一直守到天亮見周頤退了燒才鬆了口氣。

    “都怪我,不該讓六郎看那些東西,六郎肯定是嚇著了。”周老二悔恨不已,當時一時心急,竟然忘了周頤還小。

    王豔見丈夫這樣子,也不再忍心說他:“已經退燒了,沒事了。”

    兩口子一直守到周頤睜開眼睛,看著他喝了一碗粥這才放下心來。周頤也想不到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影響如此之大,竟然燒了,這具小身子的抵抗力實在不怎麽樣。

    “爹,銀子呢?”周頤怕在他燒的時候周老二已經將銀子交給了上房。

    錢地主的案子是廣安縣這一段時間的熱議話題,周老二聽見有人議論錢地主案子的事情,馬上又坐了回去。

    “這麽大的事情,誰能不知道。”另一人接話道。

    “哎,還真是慘啊,一半家產收繳,一半家產歸王舉人家,錢地主還要坐牢,昨天錢地主的家人被衙門從宅子裏趕了出來,現在身無分文,住在破廟裏呢。”

    周老二聽到這裏憤怒的捶了一下桌子,王豔忙看向他:“他爹....”

    周頤知道自己的猜測成真了,這可能是王舉人家給錢地主下的套,目的就是為了錢地主的家產,那縣令收了好處和王舉人家狼狽為奸。

    為什麽王舉人會這樣肆無忌憚,因為他們有在京城當官的靠山。

    周老二平複了好一下,才說道:“我沒事,我們回去。”他隻是一個小民,即便再憤怒也不能改變什麽。

    李老漢也聽見了剛剛那兩人的談話,回去的路上一路唏噓,錢地主在廣安縣是有名的大地主,由於收租一貫比別人少一成,名聲很好,村子裏還有不少人佃了錢地主家的地呢。

    “錢地主遭了災,也不知道這地會被誰買去,但願新東家不要太苛刻,不然村裏那些沒地的人家可不好過了。”

    因為這件事情,周老二回到家裏也愁眉不展,直接讓王豔拿了一百文錢交給了上房。王豔又被周母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李老漢回到村裏後,果然將錢地主遭了難的事情說了出去,村裏很多人都佃了錢地主家的地,聽到這個消息,都很著急,也不知道這地會落到誰的手上,一般的地主收五成的租,錢地主隻收四成。

    村裏佃戶都期盼著新來的東家也能維持收四成就好了。可是等來的消息卻讓村裏佃戶接受不了。

    就在周頤他們回到村裏的第三天,村子裏突然來了一架馬車,一個穿著簇新袍子的管事帶著兩個小廝在村子的曬糧壩上召集了村子裏的佃戶。

    “我是王舉人家的二管家,今天來是告訴你們,錢禮因為藥材造假,謀害了人命,現在地已經歸我們王家了,你們要是想要繼續租種地,就要和王家簽訂新的契約。”

    佃戶們麵麵相覷,他們其實並不在乎地主是誰,唯一在乎的隻有租子是多少。

    有膽大的問:“那王管家,這租子咋個收法?”

    王管家帶著輕蔑的神情看了這些泥腿子說道:“六成。”

    “什麽?”

    “這咋行?”

    “這不是逼我們去死嗎?”

    “王管家,以前錢地主可隻收四成的。而且其他地主也隻收五成租子,您這...這收六成,叫我們大家夥咋活?”

    王管家喝道:“愛種不種,不種的話地馬上就收回。現在要繼續佃地的上前簽契約。”

    “這....”

    這些佃戶有些受不住已經哭了出來,現在已經接近春耕,其他地主的家的地都被佃出去了,叫他們上哪裏去找地佃。以前錢地主收四成租子,他們留了口糧還能換點銀錢,可現在一下子少了兩成的糧食,隻怕今年連肚子都不能填飽了。

    繼續佃地,難挨一點,要是不佃地,鐵定餓死,即便心裏再不願意,佃戶們還是苦著臉簽了契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天下的百姓們在盛世汲汲營營的隻為填飽肚子,這是活著的苦,而亂世則十室九空,餓殍滿地,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

    周頤看著天空,總覺得灰蒙蒙的,似乎連陽光都穿透不過。

    這件事在村子裏引起了熱議,村子裏能夠有足夠的地,不用租種的隻有一小部分人家,所以這段時間村子裏氣氛很沉重。

    似乎連小孩子都受到了這種氣氛的影響,沒有以前鬧騰了。

    不過周家因為周老爺子討了一個好老婆,倒是完全沒有受這件事情影響,春耕來了,這對一個農家是頭等大事,周家也不例外。

    周家全家總動員,除了周老三一家,周家能幹活的全部都要下地。

    以前每次到這個時候,二房除了周頤外,連五丫六丫都要跟著下地,周母則帶著一個媳婦輪流做飯。

    周老爺子對周母說道:“明天你帶著老大媳婦做飯,其餘人還是和往年一樣,跟著我下地。”他說得和往年一樣,就是周老大家周淑和周淳不用下地,周揚因為學堂放了農忙假,也是要下地的,不過他和周老四下地也就做些輕省的女人活計,比如丟個種子,拔個草什麽的,和五丫六丫一個待遇。

    二房除了周頤外全部下地,四房兩個孩子還小,自然是不用的。

    所有人都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但王豔這時候卻開口了“爹,二丫和三郎不用下地?”

    李二妹聽了眼睛一閃:“二弟妹,你這是說的啥話,二丫年齡大了,哪能去地裏,三郎還小呢...”

    周淑聽見王豔攀扯她,一雙眼睛恨恨的瞪著王豔,似乎要噴出火來。

    王豔既然說了,就不會這麽輕易罷休:“大嫂,二丫年齡大了,大丫比她還大一歲呢,你說三郎年齡小,有五丫和六丫年齡小嗎?五丫和六丫前年就跟著下地了,三郎可七歲了,再說他還是男孩子呢,咋就不能下地了!”

    “你....”李二妹被王豔擠兌的無話可說,她想不明白,二房兩口子咋就對幾個丫崽子突然上心了。

    “二嬸,大丫三丫能跟我比嗎,我以後可是要嫁到城裏去做少奶奶的,她們以後注定隻能當泥腿子.”說完還鄙夷的看著大丫和三丫。

    大丫黯然不語,三丫捏著手臉都氣紅了。

    李二妹慌忙拍了周淑一下,這些話平時是她私下教女兒的,誰知這丫頭這麽蠢,竟然當著人家就說出來了。

    “二弟,二弟妹,你們別聽這丫頭胡說....”

    周老二卻是將手裏的木頭狠狠擲在地上,出砰的一聲巨響:“好,好的很,沒想到我們老周家一家子的泥腿子竟然還養出一個嬌小姐來了...”周老二定定的看著周老大兩口子一眼,“大哥  ,怕你也是這樣想的吧。”

    “二弟,就是這丫頭胡說,你咋能聽一個孩子的話”周老二搓著手著急道。

    周老爺子見降伏了周老二,又對周母說道:“以後收起你偏心眼子和嘴碎那一套,老二也是你兒子,要是我再聽見你叨叨,你就直接卷著鋪蓋回娘家吧。”

    “還有你們,不管說不說,老二確實為這個家做了大貢獻,雖然和你們不是一個肚子裏爬出來的,但也是你們的親兄弟。”

    “是,爹,二哥當然是我們的親兄弟了,這些年家裏確實多虧了他,我們幾個兄弟都知情,二哥,娘的心是好的,她也是有口無心,你別放在心裏。”周老三忙笑著應和,對周老二也舍得下臉賠罪。

    周老二緊繃的臉稍微放鬆了一些,“嗯,三弟不用這麽說,都是自家人。”

    周頤看著周老三,在心裏讚了一聲,厲害啊!

    一場由周母嘴碎引起的風波被周老爺子了一通火平息了,他各打五十大板,掌舵人做的非常有水平。

    周頤跟著周老二兩口子從上房出來,心裏暗歎,看來分家之路遙遙無期啊,周老爺子平時看著不管事,但對這個家的掌控卻非常大。他是不會希望分家的,現在各家在一起,他瀟瀟灑灑的做著老太爺,多好。要是周老二敢提分家,周老爺子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誰受的了。

    分家不能由他們二房提出,要想辦法由上房自己提出,可是這難度太大了,誰叫周老二這麽會掙錢,而且公中還有周老二的二百兩銀子,要是分家了,這二百兩銀子上房肯定是要吐出來的。

    哎,頭疼,這樣一大家子烏煙瘴氣的在一起,什麽時候是個頭!

    周老三一家回來了,周家院子裏的小孩又多了三個。二郎周輝今年13歲,

    四丫周慧今年9歲,四郎周興今年6歲。

    周輝和大郎周揚年歲相近,而且大郎在鎮上念書,兩人也很熟悉,他一來,就和大郎關在屋子裏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

    四郎周興平時在鎮上被拘在家裏,回到老家,看見這麽多年歲相近的兄弟,忙屁顛屁顛的粘了上來。

    三郎周淳正扒在院子裏的一顆柿子樹上,五郎周德牽開自己的衣裳,周淳往下扔一個,他就用衣服兜住。

    周頤躺在稻草堆上搖搖頭,那柿子還是青澀的,怎麽吃啊。四郎見周頤躺在到草堆上,覺得有趣,便也砰的一聲跳了進來,弄得塵土飛揚,稻草翻飛。

    這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的四丫周慧尖叫了一聲:“小弟,你身上穿的可是綢緞的新衣,你弄髒了,看娘咋收拾你!”

    周興一聽,忙從稻草堆裏站了起來:“姐,你別和娘說,你要是說了,我就把你上次偷偷見佳星哥的事告訴娘。”

    “啊,你要死啊,我啥時候偷偷見....誰了,你要是敢亂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四丫氣的臉都紅了,這個弟弟實在太蠢了,什麽都往外禿嚕。

    周頤在旁邊聽的咋舌,不會吧,四丫可才九歲,這麽早熟?不過想到現代一些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有“男朋友”“女朋友”了,也就釋然了,小孩子過家家而已。

    他不當一回事,可是院子裏還有其他人呢!二丫周淑一貫喜歡和周慧比個長短,她和四丫周慧都是家裏唯一的女孩,都受爹娘寵愛,但唯一比不上的就是,周慧一直住在鎮上,在她麵前,周慧也一直以城裏人自居。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怎會輕易放過。

    “四丫,你這麽小,就急著找夫家了?”她用手帕抵著嘴抿唇一笑,別說還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如果忽略她口中明顯取笑的話。

    “那是四郎瞎說的,淑姐你咋也能跟著起哄,難不成你要壞我名聲?”周慧也牙尖嘴利,立刻反唇相譏。

    周頤看的有趣,這兩個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燈,二丫周淑被大伯母養的像深閨小姐,指望著她以後能嫁個好人家。周慧從小在鎮上,見的廣些,也不是白混的。

    “我沒瞎說,你就是偷偷去見佳星哥了!”四郎周興見姐姐說他瞎說,不樂意了,忙在旁邊反駁。

    “看吧,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親弟弟說的。”周淑笑著說道。

    周慧狠狠掐了周興一下,“給我閉嘴,再胡說我就告訴娘!”

    周頤看的都差撫掌大笑了,有趣,實在有趣,他從不知道孩童之間的撕逼也能看成一場大戰。

    “咋,你還想對四郎屈打成招?”周淑可能是聽大郎念書念得,這時候說了這麽不符語境的一句。

    “一個鄉下人跟我掉啥書袋,你以為你說幾句鳥語就是城裏人了?”周慧譏笑道。

    “你說誰是鄉下人呢!”周淑自認為唯一被周慧比下去的也就是這個,因此一聽就受到了刺激。

    “說的就是你,咋了,鄉下的野丫頭!”

    “你再說一句試試!”

    “說了還能咋的,鄉下的野丫頭!”

    “啊啊啊啊啊.....”周淑尖叫一聲,衝過去和周慧扭打在了一起。周慧也不甘示弱,反而有些躍躍欲試,雙方站的不可開交。

    女人之間的打架經常就是扯頭,女孩兒也不例外,這似乎是從母胎裏帶出來的天賦技能。

    周淑和周慧互相扯著頭下狠手,嘴裏還在尖叫。

    正在院子幹活的大丫準備上前勸架,周頤眼疾手快的將她攔住了:“大姐,你不要去,待會兒她們自己就會結束的。”

    “可是...”大丫有些不放心。

    “沒事。”周頤肯定的說道,現在大丫上前,可能會被誤傷不說,待會兒分辨起來,說不定還要被扯進大房和三房的爛事中。

    “好吧。”周頤鎮定的樣子讓大丫穩了穩心神,決定聽他的話。

    三丫從二丫和四丫打架的時候臉上就露出快慰的神情,在這個家裏,她除了嫉恨周頤外,其實最看不過眼的還是周淑和周慧,憑什麽都是女孩兒,她們兩個就可以被爹娘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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