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嘉靖登基(上)

字數:8014   加入書籤

A+A-




    正德十六年(1521年)二月。

    興王府的龍飛殿內,一身錦衣華服的朱厚熜正坐在主殿上。看著漸漸散去的王府官員,他焦慮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或許也隻有在沒人的時候,他才會真情流露吧。

    父王薨亡的打擊,王府一切內外事宜的重擔,這一切的一切,都壓在了年僅十三歲的朱厚熜身上,這種壓力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而最讓朱厚熜感到揪心的,卻是袁詣的蹤影。自從陸鬆向朱厚熜稟告了袁詣出發之後發生的事情,直到袁詣跌落懸崖,生死不知的消息傳到他的耳朵裏時,朱厚熜罕見的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要知道,不管是父王的病逝,還是那些日常的工作安排等等,他都表現的堅強勇敢。

    袁詣你到底在哪兒?都過去了一個多年頭了,你依然杳無音訊你還在世嗎?你知道為兄想你想的有多麽辛苦嗎?姐到現在還蒙在鼓裏,我都不敢告訴她你的情況,今年過年我也隻是你學業繁重,沒有回家過年,還叫她不要打擾你昨個兒皇姐還向母後討教,想好好的學習花紅,準備為你做件新衣裳,等你今年回來時送予你,到時候萬一仍不見你人,你讓我怎麽對姐呢?”朱厚熜右手拿著書卷,左手撐著腮幫,思緒卻不在大殿之內。

    啟稟殿下!陸鬆大人請求覲見!”門外的侍衛進入大殿,躬身大聲稟告著。

    宣!”回過神的朱厚熜連忙正了正身體,稚嫩的聲音回響在大廳內。

    噔噔噔”

    步伐聲由遠及近。

    殿下!”陸鬆跨入大廳,彎腰行禮。

    平身,陸卿有何事要稟告?”

    啟稟殿下,皇帝陛下在主持大祀禮時突然口噴鮮血,長臥不起!”

    萬歲這這是怎麽回事兒?”朱厚熜一愣,連忙站起身。

    正德皇帝朱厚照確實吐血了,至於為什麽會吐血,這件事就來話長了。

    之前寧王朱宸濠叛亂,也幸虧王守仁果斷堅決,直接攻打寧王的老巢南昌府,之後更是用了疑兵之計,讓寧王對攻打南直隸金陵(南京)猶豫不決,最後更是引大軍,準備回援南昌。結果王守仁派伍文定率一部正麵迎戰,都指揮佘恩繼後,贛州知府邢珣繞至寧王大軍背後攻擊,袁州知府徐璉、臨江知府戴德孺為左右雙翼。兩軍相遇於南昌近郊的黃家渡,吉安知府伍文定采取誘敵深入、南北夾擊的戰術,使朱宸濠首戰敗陣,被斬殺淹死者數以萬計。第二又敗,朱宸濠退保樵舍現南昌東北方向,聯舟為方陣。第三日清晨,王守仁采納隨軍的萬安知縣王冕的計策,以舟載薪(縱火物),乘風縱火,焚毀朱宸濠副舟。朱宸濠大敗,將士焚溺而死者達三萬餘人,諸妃嬪皆赴水死,朱宸濠及其世子、郡王、儀賓,並李士實、劉養正、王綸等皆被擒獲。

    這事本來是一件大好事,叛亂僅僅四十三就被終結。但是咱們的正德皇帝卻有一顆頑童的心,他聽聞寧王叛亂,連忙組織大軍準備進行鎮壓,還要“禦駕親征”,群臣勸無果,隻能任他去了。

    結果朱厚照走到半途,就收到了王守仁的捷報。這把正德皇帝氣的直跳腳,你都平叛完了,我去還親什麽征?你這個當官的也太不懂事了吧。於是朱厚照假裝沒有收到捷報,繼續南行。但是叛都平了,該怎麽辦呢?咱們的正德皇帝想了半,沒想到啥辦法,怎麽辦?幹脆打獵吧。於是在1519年的十二月,朱厚照幹脆在揚州府的西郊打起獵來。隨後更是前往妓院檢閱,結果一時花粉價格暴漲,身價倍增。

    就這麽一路走一路鬧,這一鬧就鬧了八個月,而王守仁早在六月前就已經把寧王一眾押到了南京。等朱厚照到達南京之後,王守仁立即上書苦求皇上受俘,朱厚照一概不準。終於,王守仁福至心靈,上書稱捷報的所有功勞都是朱壽大將軍(朱厚照自己給自己封的大將軍名以及別名)的。果然,這奏折遞了上去後馬上就準奏了。

    受俘之後,朱厚照勉強同意北返。行之半途,朱厚照突發奇想,要是把寧王放回去再讓他作亂,然後自己再親手擒回,不是更顯得自己文治武功出眾?隨行的臣下聞之如五雷轟頂,連勸諫都不知道該什麽了。

    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估計皇帝也知道這種事也隻能想想而已吧。但是他回京的路上可不會閑著,遊鎮江,登金山,自瓜州過長江。在正德十五年(1520年)的八月,他路經清江浦,見水上風景優美,魚兒清晰可見,便自駕船捕魚玩耍,結果收時魚兒太多,他又盡力拖拉,導致船體失衡,朱厚照掉入了水中。

    雖後來被人救上,但是他水嗆入肺,再加上受驚過度,身體就每況愈下了,再後來,朱厚照更是染上了肺炎。要知道在明朝,肺炎可是死亡的代名詞,那就是絕症!

    而到了正德十六年(1521年)的正月,朱厚照在南郊主持大祀禮。他剛跪下拜地時,突然口吐鮮血,癱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皇上吐血,重病在身,整個朝堂人心惶惶。要知道,朱厚照雖然貪圖玩樂,但他是沒有子嗣的,大明朝後繼無人,這可怎麽得了?

    朱厚熜聽完陸鬆的匯報,久久無語。陸鬆見狀,也知趣的退下。

    嗬,果然如此。五弟,你的都一一應驗了,為兄也一定會位登九五,可是你呢?你在哪兒呢?好的我們一起振興大明,為兄就要實現抱負了,但是你呢?你在哪兒呢?朱厚熜茫然若失的想著。

    出了大門,陸鬆正好遇見了沫梓妍,他連忙行禮。

    陸大人,殿下的近況如何?”沫梓妍問道。

    沫姑娘,殿下的精神比起前段時間好了許多,不過有的時候仍顯得心不在焉。”陸鬆道。

    謝大人,大人一路勞累,請早點回家歇息吧,我去看看殿下。”沫梓妍微笑道。

    謝姑娘關心沫姑娘,你還是盡量勸勸殿下吧,他可是咱們的主心骨啊!”

    嗯,我會的。”沫梓妍點頭應道。待陸鬆走後,她才進了大殿。

    門口的侍衛知道沫梓妍與朱厚熜的關係,也沒有通稟。

    沫梓妍進門就看見朱厚熜坐在主殿上,人雖然在,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見到朱厚熜一副無神的樣子,沫梓妍眼裏露出一絲心疼。看到這個徹底走進自己心裏的男人,她又露出了一絲微笑,快步走了過去。

    直到沫梓妍將手裏的羊皮裘披到朱厚熜的身上時,朱厚熜才清醒過來。

    朱厚熜抬頭見到了一張清新脫俗的臉龐,他心裏微微一蕩,雙手緊緊握住了還在自己肩上的兩隻手,開心的道:“妍兒,你怎麽來了?”

    怎麽,我不能來嗎?”沫梓妍嘟了嘟嘴。

    能,你當然能來。我巴不得你都能來看我呢。”朱厚熜笑著道。

    剛才在門口,遇見了陸大人,他你精神不是太好呢,還在想著詣弟弟的事兒?”沫梓妍用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捏著朱厚熜的雙肩道。

    哎,袁詣從出生起,我與他情同手足,不,應該是比手足還要親。從到大,我們倆都是形影不離,雖然他有時候頑皮淘氣,我時常也是被他氣的不輕,不過我們之間的感情也隻有我們二人才明白。”朱厚熜站起身來,見沫梓妍抿著嘴,他連忙道:“哦,你可別吃醋,我與他是手足之情,你要知道,生在皇家,還有什麽時候感情比這種感情更值得珍惜。當然,我也很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

    不是的殿下,梓妍沒有吃醋。詣弟弟是母親大人(前文提過,沫梓妍被陳芸曦收作了義女)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弟弟,況且他救我於水火之中,我怎麽可能吃他的醋?其實不僅僅殿下在思念他,我們大家都在想著他呢。”到這兒,沫梓妍再也掩飾不住開心的神色,一臉高興的道:“其實殿下,梓妍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你一件喜事。”

    見到沫梓妍一副‘你求我啊,你求我啊’的表情,朱厚熜不禁莞爾,想不到沫梓妍也有這麽調皮的時候,他自己也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好好好,那我懇請妍兒告知,到底是什麽喜訊之事?”

    其實也沒什麽啦,就是詣弟弟有下落了。”沫梓妍雙瞳剪水般望著朱厚熜。

    哦,啊?你什麽?”朱厚熜大叫一聲,忍不住站了起來。

    殿下,你沒事兒吧?”門外的侍衛聽見朱厚熜的聲音,連忙問道。

    哈哈哈,沒事兒沒事兒。”朱厚熜大聲回應道。

    門口站立的兩名侍衛這才將提著的心重新放了回去,他們對視一眼,也笑了。許久都沒有聽見殿下這樣開懷的大笑了啊!

    我的好妍兒,快告訴我,五弟在哪兒?”朱厚熜喜不自禁道。

    諾,這是詣弟弟的書信。”沫梓妍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給了袁詣。

    朱厚熜先看了看字體,見確實是袁詣的筆跡,這才十目一行的看了起來。

    半響後,他才抬起頭看了沫梓妍一眼,又埋頭細細的讀了一遍,才輕輕籲了一口氣。

    這真是一個讓人喜憂參半的消息。不過總的來,喜還是大於憂的。至少,知道了他現在尚還活著,這才是最好的消息啊!”朱厚熜平複了內心的激動道。

    至於袁詣的失憶之症嘛,也不是不能治療。為今之計,應當是找到那子的行蹤。就是不知道這子是不是已經到南京了,不行,我要派人去打聽清楚。”朱厚熜連忙傳來侍衛,囑咐了一番。

    叮囑完後,朱厚熜這才對沫梓妍道:“嗯,都商賈為求利益不擇手段,看來傳言也不盡不實啊,我大明有良知之人也是大有人在啊!賞,這程家當重賞!”

    殿下,父親大人已經遣人前去登門致謝了。”沫梓妍道。

    這就好。妍兒,後園的梅花開了,一會兒用過膳後去後園賞梅可好?”朱厚熜微笑道。

    不行,母親大人還在等著我回家吃飯呢,梓妍還要陪陪她呢。最近這一年,弟弟杳無音信,我們又不敢告訴母親實情。母親雖然嘴裏不,但是多半也是明白幾分的,我時常看見母親一個人躲著偷偷的流淚。這次終於有了弟弟的回信,母親雖然嘴上在責怪我們隱瞞,其實她心裏應該是非常高興的。”沫梓妍麵帶歉意的道。

    既如此,也罷。對了,自從袁詣那子失蹤,袁長史也時常抱恙在身,王府內還有幾支千年人參,你走的時候帶兩支回去,叫他保重身體。”朱厚熜道。

    好,那殿下,梓妍就告退了。”沫梓妍道了萬福,就欲離開。

    我送送你!”朱厚熜連忙上前幾步,伸手握住了沫梓妍的柔荑。

    沫梓妍的手微微抽動了一下,感覺到了對方手中傳來的力道,知道掙紮不了,便不再掙脫,任由朱厚熜牽著,兩人相視一眼,均是淺淺一笑,隻是沫梓妍微紅的雙耳還是掩飾不了她心裏的羞澀。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正德十六年的三月初九。

    京師皇宮裏,朱厚照的病情越加的深重了。

    楊廷和(內閣首輔)覲見了朱厚照後,心神始終不寧。猶豫了半響,他還是下定決心,請求覲見慈壽皇太後(朱厚照生母)張氏。

    太後千歲。”楊廷和稽首道。

    楊閣老快起身,不知閣老所來何事?”張皇太後道。

    楊廷和道:“臣也是為了萬歲之事而來。今萬歲龍體垂危,大明不可無後啊。”

    張皇太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哎,哀家也知道他的身體,確實難有什麽回之力了。他這一輩子,也沒有個一男半女的後嗣,罷了罷了,那閣老你的建議是什麽?”

    《皇祖明訓》中提及,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若奸臣棄嫡立庶,庶者必當守分勿動,遣信報嫡之當立者,務以嫡臨君位。朝廷即斬奸臣,其三年朝覲,並如前式。臣以為興獻王與先皇(這裏指朱佑樘,朱厚照的老爹)二人乃是骨肉血親,興獻王雖薨,但有一子,名為厚熜。其子聰明仁孝,成熟穩重,不論血緣或是德行都是上上之選。臣的建議是太後應盡快擬旨,將興王世子晉封為王,才能即位大典。”楊廷和一字一句的道。

    如此,那閣老你就著手起草遺詔,以備不時之需吧。哀家會馬上下旨的。哀家累了,你就告退吧。”張皇太後左手按著太陽穴,淡淡地道。

    是,臣這就開始著手。臣告退。”

    三月十四日,朱厚照終於挺不下去了,長眠於乾清宮的龍榻之上。

    皇帝駕崩,乃是國之大事。

    楊廷和連忙召集所有官員於乾清門上,張皇太後也破例坐在了龍椅右下方的鳳椅上。

    見所有人均已到齊,楊廷和便站於大殿上,大喝一聲:“所有人等,跪!奉先帝遺詔:朕紹承祖宗丕業十有七年,深惟有孤先帝付托,惟在繼統得人,宗社先民有賴,皇考孝宗敬皇帝親弟興獻王長子聰明仁孝,德器夙成,倫序當立,遵奉《祖訓》‘兄終弟及’之文告於宗廟,請於慈壽皇太後與內外文武群臣合謀同詞,即日遣官迎取來京嗣皇帝位。”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方響起了整齊的聲音。

    念完遺詔後,楊廷和再次道:“今萬歲駕崩,慈壽皇太後懿旨:令定國公徐光祚、壽寧侯張鶴齡、駙馬都尉崔元、大學士梁儲、禮部尚書毛澄、太監穀大用帶領隨行人員,前往興國藩封之地安陸迎接興王朱厚熜,來京即皇帝位!”

    千歲千歲千千歲!”

    啟稟太後,首輔大人,新皇尚未即位,不知這朝廷大事該如何決斷?”禮部尚書毛澄問道。

    凡有重大緊急事情,該衙門具本暫且奏知皇太後而行。”楊廷和不等張皇太後話,便接口道。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們走個流程通稟聲皇太後就是了,具體的你們該怎麽辦的就怎麽辦。

    張皇太後心裏這個怒啊,半響她才道:“一應事務俱待嗣君至日處分。”

    不想讓我把權,你們也別做事兒了!

    楊廷和愣了愣,餘光掃了一眼張皇太後。

    遺詔和懿旨都已經下了,剩下的事情該的都了。隨著一聲“散朝”,眾官紛紛離去。

    楊廷和向張皇太後行禮後告退,待回到家中,楊廷和才微微吐了一口氣。張氏還想“垂簾聽政”?真是可笑!楊廷和想到這兒,心裏不由得暗自腹誹。不過這“一應事務俱待嗣君至日處分”的懿旨張氏已經下了,倒是真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啊!

    皇帝駕崩,新帝還未即位,這段時間應該能做一些事兒吧。國家大事兒,什麽時候能讓婦道人家做主了?唐朝發生的事兒怎麽可能在我大明朝發生!

    看樣子,除了要從新皇處著手外,還要好好做做張太後的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