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秋高氣爽，誰家桂子花開正豔，濃濃的香味彌散在小巷之中。

    月色正濃，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也是越州一年一度的中秋燈節。

    五顏六色的花燈沿街懸起，好像是滿天繁星落入人間，甚是好看。

    “小夕，你看，那邊有人在放燈！”小武抱著許多采辦的貨物緊緊跟著小夕，突然激動地看向了東南方的天空。

    小夕瞪了他一眼，“小姐可還等著我們把貨物送回去呢，你再東張西望地耽誤時間，小心公子好好收拾你！”

    小武嘿嘿笑道：“公子向來溫柔，怎會收拾我？”說著，他略微頓了一下，“小夕，你說，公子真的是女人麽？”

    小夕冷冷瞪了一眼小武，“小姐說他不是，就不是！當年那些事，何必去深究？要是讓小姐聽見了，要打斷你的腿，我可不管！”

    小武驚忙搖頭道：“小夕，不要那麽絕情嘛，好歹，下個月，你我是要成親的人。”

    “本小夕雖算不得貌美如花，可也是小姐身前的紅人，你要是再這樣胡言亂語，我馬上跟小姐講一句，馬上不要你了！”

    “唉唉唉，小夕不要啊，你若不要我，我可怎麽活啊？”

    “真是奇怪了，為何公子說起情話來，每一句都那麽好聽，到了你這裏，就讓人這樣嫌棄？”

    “小夕！不要啊！”

    “鬼才要理你！”

    花燈大街上，小夕扭頭走在了前麵，小武慌亂地追了過去，兩人一路來到了一家叫做“花開花謝”的客棧前。

    “終於到家啦！”小夕捶了捶肩頭，笑嘻嘻地走了進去。

    小武鐵青著臉，低著頭抱著貨物緊緊跟著小夕往內堂走去。

    客棧是個幽靜的地方，後院種了一棵梨樹，如今枝繁葉茂。

    今日是中秋佳節，許多客人都趕回家與家人團聚，留在客棧中的客人，多半是來不及趕到家的遊子商旅。

    煮花生的香味兒從廚房中飄出，老遠就惹得人嘖嘖生饞。

    小武黑著臉將貨物抱進了廚房，看了一眼那個在廚房中忙碌來忙碌去的公子，突然開了口，“公子，小夕不要我了。”

    “啊？”公子轉過了身來，溫潤如昔，臉上梨渦一旋，不是顧清棠又有誰人？

    當年那把匕首要不了她的性命，離心髒剛剛有那麽一絲的距離，所以在殷寧回到汀蘭宮後，就偷偷命小夕把顧清棠送出了皇城去。

    未免惹人懷疑，殷寧又找了具死囚的屍首上演了一場鞭屍大戲。

    小武委屈地道：“小夕嫌棄我，說我說的情話不好聽。”

    “要情話好聽啊。”顧清棠故作深沉地想了想，忽然笑道，“其實很簡單，想要我教教你麽？”

    小武點點頭，“公子快教教我！”

    顧清棠低頭將煮好的花生放入碗中，遞給了小武，“你先把這碗花生端出去，以後我慢慢教你。”

    小武激動地點點頭，“好！”

    “你先別高興，我可是要收學費的。”顧清棠驀地又道了一句。

    “啊？！”小武又變成了苦瓜臉。

    顧清棠正色道：“如今養家不易啊，處處都要錢，你該懂的，作為一家之主，自然是能多賺點就多賺點，是不是？”

    小武竟無話反駁，隻能愣愣地端著花生走出了廚房。

    “我倒是沒有想到，我的夫君做生意做到自己人的頭上了。”熟悉的聲音響起，殷寧走到了顧清棠身後，輕輕地環住了顧清棠。

    顧清棠停下了手中的活，溫柔地覆上了殷寧的手背，笑道：“阿寧，再等等，很快我們就可以吃我們的中秋宴了。”

    “你慢慢做，多久我都等。”殷寧靠在顧清棠背上，笑道，“有你在就好。”

    那一日，她縱身跳下城頭，落入禦河中的瞬間，她就已經決定，這一世，隻要顧清棠在哪裏，她便在哪裏。

    想到那幾日，顧清棠毒發難受的樣子，殷寧的心就一陣一陣的抽痛。

    許是從那幾日開始，殷寧就習慣了這樣抱著顧清棠，陪著她煎熬，也陪著她慢慢熬過毒發的痛楚。

    好在，一切變得越來越好。

    若是想皇姐了，還可以仗著皇姐給的金牌，混入行宮見見皇姐。

    花開花謝，是她給客棧取的名字，想要一世與她的清棠，度過每一個花開花謝。

    “我的身子好多了，最近毒也沒怎麽發作了。”顧清棠知道她心疼她，柔聲說完，轉過了身去，扶住了她的肩頭，笑道，“你瞧，再過幾日，又是當年那個生龍活虎的駙馬爺啦。”

    “我才不稀罕你做什麽駙馬。”殷寧偎入她的懷抱，想到那些皇權紛爭，那些親人間的鮮血淋漓，她隻慶幸，她遠離了那些紛擾。

    “那我的阿寧稀罕什麽呢？”

    “駙馬你不準做，公主妃我也不想封你，那就……”殷寧仰起臉來，忽地會心一笑，“做我一輩子的老板娘吧。”

    “老板娘啊？”顧清棠笑然念了一句，“好啊！”

    “不，我想想還是算了，這賺錢的事，太累，還是交給你好。”殷寧莞爾說著，“還是你做老板，我做老板娘。”

    “做老板娘可不容易呢。”顧清棠湊過了臉去，鼻尖蹭了蹭殷寧的鼻尖，“要管錢，管人，管……”

    “侍寢”這個詞才說完，顧清棠的唇便狠狠地落在了殷寧唇上，她緊緊環住了殷寧的身子，將這個吻變得愈發地綿長。

    這一回，殷寧忘情地回吻著顧清棠，手臂環住了顧清棠的頸子，生怕眼前的一切隻是幻影。

    與此同時，後院，梨樹下，石桌上，隻放了一碗香噴噴的花生。

    圍坐在石桌邊的柳雲兒與明月笑然互瞧了一眼，看向了小武，“堂堂花開花謝大客棧的老板，一個中秋宴就隻弄一道菜招待我們啊？”

    小武撓了撓頭，無辜地道：“公子還在廚房忙活呢，應該還有很多菜。”

    “雲兒，我方才可是看見了殷小姐進去了，隻怕我們要餓上一會兒了。”明月饒有深意地說完，又瞄了一眼柳雲兒。

    柳雲兒被這熱烈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澀，“我們還是靜等你們老板把準備好的菜一一端出來。”

    “生……生了！生了！”小夕突然從梨樹後激動地跳了出來，喜滋滋地看著石桌邊的三人，“阿忠生小崽崽了！”

    “看來今日阿忠也很努力啊。”明月牽著柳雲兒站了起來，“雲兒，我們去看看，阿忠生了幾隻小崽？”

    “好啊。”

    幾個人將樹後的狗棚圍了起來，小夕歪著頭數著，“一隻，兩隻，三隻，四隻……足足有四隻呢！”

    “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糖水給阿忠喝啊！”小武突然出聲。

    小夕笑道：“你還知道生產之後要喝糖水啊。”

    小武抓了抓腦袋，點頭道：“流了那麽多血，不補補怎麽行呢？”終於得到了小夕的誇獎，小武得意地轉頭就跑。

    明月與柳雲兒打趣地看向了一臉羞紅的小夕，“是誰說這愣頭小子不會說情話的？我看這句話就不錯。”

    小夕羞紅了臉，“他就是個愣頭小子，這句話隻是他歪打正著罷了。”

    “是麽？可是我覺得，小夕你倒是很歡喜啊。”柳雲兒又添了一句。

    “哎呀，今夜的月光不錯啊。”小夕羞得厲害，慌忙之中，隻來得及想到這樣一句扯開話題的話。

    “確實……很不錯。”明月與柳雲兒攜手看向天上的繁星皓月，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句，“此生願與卿，共千裏嬋娟。”

    “啊！公子小姐，我錯了！”小武突然從廚房中跳了出來，慌亂地道歉道，“是我莽撞，是我莽撞，我什麽都沒看見！”

    明月與柳雲兒笑道：“看來啊，小武這愣小子硬是看了一幕……春//色。”

    小夕聽到之後，怒然走了過去，揪住了小武的耳朵，“才誇完你，你又愣頭氣犯了，誰讓你去打擾小姐公子的？看我怎麽收拾你！”

    “放過他吧。”顧清棠紅著臉走了出來，手裏端著兩盤熱菜，笑道，“來來來，大家幫忙把裏麵的菜都端出來吧。”

    “是，公子。”小夕瞪了一眼小武，“吃完再收拾你！”

    小武歉然看了看顧清棠，“公子，對不起，我隻是想來找點糖水給阿忠喝。”

    “糖水？”殷寧也端著兩盤菜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霞色，“阿忠病了麽？”

    “阿忠下了四個小崽崽呢！”小夕激動地回答。

    殷寧將菜遞給了小夕，笑道，“那是應該準備糖水，我來！”

    “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做吧。”顧清棠將手中的菜遞給了小武，“你來幫我傳菜。”

    小武點點頭，將這兩盤菜放在石桌上後，又忙著進廚房去端菜了。

    忙活了一陣，石桌上擺滿了香噴噴的佳肴，饞的圍坐的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想不到顧清棠你的廚藝如此了得，嘖嘖，當年應該多吃幾頓的。”明月打趣了一句。

    “明月姐你跟雲兒可以留在我這客棧幫忙啊，這樣就天天都可以吃了。”顧清棠笑然說完，親手給諸位斟上了酒，“來來來，今夜是中秋佳節，我們舉杯同慶，花好，月圓。”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柳雲兒不客氣地點頭一笑，看向了殷寧，“老板娘應該不會吃醋，對不對？”

    “誰稀罕吃她的醋？！”殷寧瞪了一眼顧清棠，卻被顧清棠悄然握住了手，心頭一暖，目光瞬間變得溫柔了起來。

    “喝！”顧清棠仰頭便喝掉了杯中的酒，笑然看向眾人。

    歡聲笑語之中，今年的越州中秋終是落幕了，而這一年的桂子秋香，繁星皓月，每每回想起來，俱是滿滿的暖意。

    “咯吱——”

    殷寧將喝醉了的顧清棠扶入了房間，起身將房門給關好，剛準備擰下帕子，給顧清棠擦擦汗，忽地覺得背心一暖，已被顧清棠抱在了懷中。

    殷寧心跳忽地快了一拍，她滿臉羞色，“顧清棠，裝醉可不是君子所為。”

    顧清棠雙臂緊了緊，“我是有點醉了，並沒有裝醉啊。”

    “有點醉還可以如此孟浪？”殷寧覺察到顧清棠的唇在頸間輾轉，聲音不由得又柔了幾分，嗔道，“果然肚子裏的壞水又犯懶了！”

    顧清棠笑道：“今日酒倒是喝夠了，就是還有一道菜沒有吃。”

    “春桃？”

    “不，如今可比春桃好吃多了。”

    “那是……”

    “白麵大饅頭……”

    顧清棠驀地拉開了殷寧的衣帶，帶著她一同倒在了床上，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床帳，還沒放下來呢……”

    “不管它……”

    “一會兒再……再……唔……”

    “阿寧，我愛你……”

    春//色如畫，幽幽地，一句最簡單不過的情話從顧清棠口中說出，當年的大陵小公主彎眉一笑，癡癡地應了一句，“清棠，我也……愛你……”

    從此，一世相守，沉醉此生，共看花開花謝，白首不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