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上的人大抵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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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劍形製古樸,劍柄上鐫刻著彎彎曲曲的圖案。

    阿卡特斯倚在床頭,打量膝上的長劍許久,伸手握劍,鬥氣光華亮起,他眉頭輕皺,傷口又是一陣疼痛,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長劍上。

    無聲無息間,長劍已經出鞘半寸,露出的劍身極是清澈,似乎有一股光華不斷流動著。

    阿卡特斯深吸一口氣,拔劍完全出鞘,久久注視著。

    突然響起敲門聲,隨即,羅賓推門走了進來,在床頭放下一瓶聖水,見他如此不由眉頭一皺,“那麽拚命,值得嗎?”

    “不知道。以後總會知道的。”阿卡特斯說道,繼續摩挲著長劍。

    此時閱武比試剛剛落幕,鐵弗林特在決賽中擊敗伍斯特德奪冠;此前一輪,霍德爾也敗於鐵弗林特之手,和菲爾普斯共同位列前四。

    阿卡特斯則在此前的苦戰伍斯特德一役中,爆冷戰平對手,但隨後因為傷勢過重不得不退出閱武比試,反觀伍斯特德,比試後第二天又跟沒事人似的繼續上台,連出狠手讓那些嘲笑他“被一個撞大運的小子嚇破膽”的對手們一個個被抬下去,殺入了決賽。

    比賽結束,阿卡特斯成績算得上位列前茅,如願得到了這柄劍,據說是昔年劍聖的佩劍,當然珍稀,不過,相比鐵弗林特、伍斯特德和霍德爾等獲得的獎品就算不上什麽了。據說冠軍的獎品是煉金大師親手製作的騎士構裝,不僅有強大的特殊威能,甚至足以將實力提升一個等級。

    羅賓看著他淡然笑了笑:“的確。不努力,怎麽知道自己的所獲得的值不值得?”

    “生存,就是一種永恒沉重的努力,努力使自己在自我之中,努力不至迷失方向,努力堅定自己的存在。”另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旋即有人走了進來,是莫裏斯。他看著阿卡特斯點點頭,又轉頭向羅賓:“又再見麵了,果然是少年英傑惺惺相惜……對了,不知你有何打算?未來可願到飛龍騎士團就職?”

    羅賓看他一眼,微笑道:“多謝閣下賞識,我另有去處。”

    莫裏斯意外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就實在遺憾了……不知何處還能比飛龍騎士團更適合你施展才華?”飛龍騎士團是帝國最強大的騎士團,與光明聖教的神聖騎士團並稱,不僅強者如雲,而且因為拱衛京畿、身份特殊而備受尊重。羅賓如此幹脆地拒絕,也令阿卡特斯有些意外。

    羅賓笑道:“我們的責任不僅在於效忠主公,也在於保護子民。我打算去做一番新的事情。”

    莫裏斯讚許地點點頭:“少年人誌存高遠,意氣慷慨,何患於不濟?”又轉頭看阿卡特斯:“前賢遺劍,若不能守護什麽,隻怕也辜負了它……”

    “守護?”阿卡特斯隻覺得這個說法有點新鮮。

    “對,守護。”莫裏斯點頭重複了一遍這個說法:“雖然是攻伐爭鬥之物,但如果沒有讓它為之守護的意義,那就隻能是失去本性的殺戮了……返歸自我、返照本心雖是小成,可也足以使你深明自我,堅定自己的存在。”

    阿卡特斯思索一下,輕聲道:“多謝指教。”他修習的日月星空鬥氣,據說可映照無盡星空乃至日月宇宙,而返歸自我、返照本心則是能力修行中的一道重要的關卡,阿卡特斯尚未領悟,遑論臻至。可此刻觀莫裏斯身上,雖近在咫尺卻有浩渺蒼茫之感,還似乎有微光流轉,當真有用晦而明、朝暮幹戈之感,已然晉入了阿卡特斯難以理解的境界。

    莫裏斯微笑,點點頭道,“等你晉入了liù jí,如果到了洛蘭的話,可以去找我。”

    “日月不居移朝暮,山河浩蕩見古今。”他輕聲吟著,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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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濃,阿卡特斯站起身,在鬥室裏溜達了一下。身上的傷口仍隱隱作痛,不過還好,已經剛才好太多了。隻是當他試圖提起鬥氣時,卻周身一陣乏力,如虛脫般難受。

    這時有人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阿卡特斯隨口道聲“請進”。隻見閃身進來的是位全身籠罩在灰色鬥篷裏的陌生人,阿卡特斯一愣,陌生人掀開帽子,露出一張美麗的臉龐,原來是艾瑞婭。

    艾瑞婭定定地看著阿卡特斯,展顏一笑,旋即行近,在椅上坐了下來。

    “你怎麽來了?”阿卡特斯此刻隻能無話找話。

    “怎麽?不歡迎我來嗎?”艾瑞婭笑道。

    “哪裏哪裏。求之不得呢。”阿卡特斯說完,突覺這番話有些曖昧,當下住口不說。艾瑞婭卻沒在意,她很自然地俯身,伸出手來,握住了阿卡特斯的手。

    艾瑞婭的手很柔很精致也很溫暖。初次這般親密,阿卡特斯能感覺到自己怦怦的心跳。不過阿卡特斯很快就發現,一股充滿生機的能量從她的手上傳遞過來,緩緩滲入全身,力量運行過處,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許多。

    “這是高級複原術?”阿卡特斯不由問道,艾瑞婭微微點了點頭,依舊緊握著他的手,俏臉上很快就出現了細微的汗珠,似乎也散發著香味。

    阿卡特斯掏出手絹,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了艾瑞婭,艾瑞婭用左手接過,輕輕擦了擦臉龐,衝著阿卡特斯一笑,似乎小小的房間都生動起來。

    許久,她才鬆開手,有些疲累的坐起,隨即不好意思般地笑笑道,“我學得還很粗淺,隻能這樣了,幫不了多少忙。”

    “你學得已經非常棒了,你看,我現在好多了。”阿卡特斯huó dòng了一下身子道,“謝謝你。”

    艾瑞婭看著他笑笑,接下來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似的低下了頭。她一向大方嫻雅,這番情態阿卡特斯還是首次見到,當下心中也滿是別樣的情愫。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打破了沉默,當來人停在阿卡特斯房門門口並敲門的時候,艾瑞婭這才發覺,她有些驚慌似的從椅上跳了起來,環目四顧似乎在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最後才鎮靜下來,起身去開了門。

    敲門進來的是羅賓,看到兩人,衝艾瑞婭淡然笑了笑,和阿卡特斯寒暄了幾句,旋即笑道:“我走了,就不打擾你們了。”

    阿卡特斯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馬上就要宵禁了……”帝國騎士學院執行軍事製度,不僅男女學員不能私串宿舍,而且晚上照例要宵禁的,違反的話輕則關禁閉,重則開除,在阿卡特斯看來的確無法輕忽。

    艾瑞婭看他一眼,婷婷站起,輕聲道:“我也該走了。”

    羅賓有些意外,還是衝阿卡特斯點點頭,和艾瑞婭一道出了門。

    隻是不過片刻他又獨自回返,坐在椅上看著阿卡特斯若有所思,最後才道:“我送她回去了。你該看得出來的……不過怎麽那麽冷淡?”

    阿卡特斯輕輕皺眉,沒說什麽。

    羅賓看著阿卡特斯又道:“有言道,莫欺少年窮。你我生在這世上,能束縛住自己的,唯有自己的心,所謂血脈、財富、階層,又何足道哉?所以難得有……就不要輕易錯過。”

    阿卡特斯沉默好久,這才回答道:“你有這個信心,我可沒有。”他深深吸口氣接著說道:“曾經我也是這麽想的,那時候還真決心為了喜歡的人根本不考慮其他……可見識得越多,就不得不考慮越多。像我這樣的平民子弟,僅僅為了在這個世界躍升一個階層,就會耗光所有的精力和運氣,又怎麽可能……即使有,又怎麽會是我?”

    “你見識多了就會明白的,這世上的人,其實大抵也不過如此。”羅賓也沉默一下,這才說道。

    阿卡特斯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羅賓與他是同鄉,兩人素來交好。可他畢竟是貴族出身,傳承極佳,又是前程遠大的軍略騎士,怎麽也難以理解一介平民子弟在帝國騎士學院的處境。

    阿卡特斯能進入帝國騎士學院就是極大的意外,即使學院有補貼,他自己還是得出去當傭兵掙幾個辛苦錢,否則父母哪裏有錢供他在大城市花銷。而阿卡特斯所見識的同窗們,天分大多不在他之下,不但家世好,傳承更佳,修習也刻苦。他所唯一能做的,不過就是隱忍著,默默提高自己並修複自己的信心。說實話,在這個拚努力拚天賦的階段,阿卡特斯還能跟得上,可隨著他對能力傳承了解越多,內心的不安也日漸增長,畢竟到了liù jí以後,沒有係統的傳承就隻能靠自己摸索,就隻能是望塵莫及了。liù jí的實力,在帝國騎士學院算得上優秀,在江湖上似乎也能自保,可相比豪門子弟卻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