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我要你活著,在我沉睡了等待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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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走了,去看看天上好不好玩,還有,神是什麽樣子……”低沉而有些嘶啞的少年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此的熟悉,阿卡特斯悚然一驚,“奈洛?!”

    他突然醒來一般,急忙去看,周圍熱熱鬧鬧而空空蕩蕩。一個少年剛剛從他身邊快步跑開,跑出幾步又站定回頭看他。

    那不是納爾卡洛。

    納爾卡洛早就離開了,如此久遠,但又像在昨天,隻是自己很久已經不再想起他了。

    城市的街道熙熙攘攘,沒有納爾卡洛的身影,這一切與納爾卡洛無關,也與自己無關。

    這是離開森林的第三天。

    阿卡特斯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可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肯定。

    他一點點回想:那天他還是離開了森林,路過小鎮,沒有停留,直接沿著大路往前走,就這麽一直走,到了這座城市。

    可是,那個離開森林的人是自己嗎?阿卡特斯有些糊塗,又搖了搖頭。

    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人,似乎每一分一秒的經曆都可以回溯,可是,那分明不是自己,隻是自己突然醒來,然後多了這三天的記憶,以填補時間的空白。

    那三天不是我的。

    那三天沒有刻骨銘心的傷痛,隻是一路徐行,心中似乎有沉甸甸的壓力可也有對新世界大門打開的向往,就像少年時每年春天都背著一大袋麵粉走在漫漫長路上一樣。

    阿卡特斯這才發現,森林裏生離死別帶給自己的衝擊已不再痛徹心扉。此刻如何回想那一幕幕,隻有遙遠而沉重的無奈與憂傷,就像傷口已然結疤,怎麽回想也再難感受到那血淋淋的痛楚。

    自己不該這樣,可又能怎麽樣?思慮及此,身體的疼痛和饑餓感陡然如此強烈,阿卡特斯隻覺得全身從上到下、由內而外,全都腫脹酸痛起來,尤其是嗓子幹疼無比,就像是幾天沒喝過水了,相比之下,肚子空空都不算什麽了。

    生命就是這樣奇怪,老是突然給人意外,既提醒自己沒有麻木,也提醒生活還要繼續,無法逃避。

    阿卡特斯打量一下自己,衣裳破了幾處但還算完整,全身上下除了劍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儲物袋似乎是在結界的河流中徹底報廢,裏麵的東西除了龍牙被某人當作報酬拿走,其他的全都遺失了。

    不過也沒什麽,活著就好。阿卡特斯陡然泛起這個念頭,旋即自嘲地笑了笑。

    他邁開步子,頓覺笨拙地控製不住身形,差點撞上一個人,好不容易才狼狽不堪地站住。他歉然笑笑,差點被撞的少女衝他瞪圓了眼睛,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又停住,突然低下頭一溜煙跑遠了。

    阿卡特斯也不管那麽多,慢慢邁開步子,沿著街道往前走。

    這是座規模尚可的城市,當然會有傭兵工會,不過,沒有傭兵徽章隻怕也沒有人願意雇傭他,而在傭兵工會注冊並領取徽章也是要花錢的。

    阿卡特斯走了一段路,果然發現一處工地,麵積可不小,工匠們各忙各的,苦力們則忙忙碌碌搬材料。

    一位須發略有些花白的男子正在指揮,“嘿,夥計們,小心點!打碎了它我揭了你的皮!還有你!怎麽走那麽慢?就知道磨洋工!”說著狠狠揮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在空氣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位大叔,能給我一碗水喝嗎?”阿卡特斯客氣地向男子打招呼。

    “走開走開!”男子頭都沒轉就說道,“沒看到我正忙嗎……咦……”他轉過臉,看到阿卡特斯,把剩下的話收了回去,上下打量。

    阿卡特斯微笑看著他,點了點頭。不知為什麽,總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陌生,若是以前,自己大概不會這麽做吧。

    “這位……”男子說著,轉頭衝著一位中年婦女,“好了,還不快給這位……先生端一碗水過來,記得,熱的薑水!”

    “那多謝大叔了。”阿卡特斯道謝,“不知該怎麽稱呼你?”

    “那怎麽敢當!叫我歐班農就好。”男子有些意外,忙客氣地回應。

    “歐班農大叔,我是納爾卡洛……”阿卡特斯說著不由一愣,急忙又接著說下去,“剛從騎士學校畢業,結果在路上遭遇了盜賊……所以現在一無所有了,想在你這裏幹兩天活,你看怎麽樣?”

    “要是沒有吃的,我這裏你隨便拿點麵餅和派都沒問題,”廚娘已經送來了水,歐班農接過,遞給阿卡特斯,客客氣氣說道,“別的沒有,這個我還是能做主的。”

    阿卡特斯接過,一口氣喝光,有辛辣的味道湧入喉嚨隨即全身,整個人都暖洋洋的,他把碗還給廚娘,微笑道:“我還是想憑力氣吃飯,別的不說,吃飽了的話力氣可不比這裏任何人差。”說著他走過去,雙手抱起一塊石板,又慢慢放下。

    歐班農轉過來認真看著阿卡特斯,“這些可是苦力的活計……好吧,你願意幹就好……是這樣的,工錢每天兩芬尼,管吃管住,幹滿十天還可以獲得一小口袋麵粉帶回家……”他說著又看一眼阿卡特斯,壓低嗓音,“這是他們的價格,給你每天三芬尼,怎麽樣?”

    “好。”阿卡特斯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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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體諒到阿卡特斯又饑又渴,歐班農吩咐廚娘瑞普利準備了麵包,還備了一小杯麥酒,讓他吃飽了再幹活。

    瑞普利大概也好奇,送來食物後在阿卡特斯身邊轉了一圈地看他。

    阿卡特斯微笑道:“大嬸你辛苦了。”

    瑞普利嚇了一跳,忙擺擺手,看著阿卡特斯感歎起來:“像你這樣有身份的人居然到這裏來幹活……”

    這個身份顯然不是阿卡特斯慣常理解的身份。他也隻是笑笑,“我哪有什麽身份?”

    “當然。這麽俊秀,就跟畫上走下來似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嘖……”瑞普利又來回看了他幾眼,這才離開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在饑餓感的驅使下,阿卡特斯風卷殘雲般將麵包一掃而空,瑞普利驚歎了一聲“看把你餓的”又去端了些烤派過來,輕聲道:“不要著急,慢點吃。”阿卡特斯也不客氣,道了謝又吃了不少,直到確實填飽了肚子才開始混雜在苦力群中幹活。

    像苦力這樣在工地幹活不需要什麽技術,隻管幹一些最簡單也最需要體力的活計,可阿卡特斯不知從何時開始總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一部分慢慢抽離在外。

    這並不是自我意識,而是一種旁觀者的角度。阿卡特斯說不出的別扭,就像自己已經變成了兩個人,一個自顧幹活,和工匠們偶爾交流一下,和苦力們也友好平等相處;另一個則對這一切極是淡漠,“冷眼”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他在這工地幹活,顯然很是引人注目,大概是因為始終背著劍的緣故。苦力們有些詫異,但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敬而遠之的感覺,工匠們和他交流幾句也尊重得多,閑暇時還指著他說些什麽,大概是猜測他怎麽會落魄至此。甚至偶爾還有好奇的路人駐足打量。

    若是以前,阿卡特斯也會被看得很不自在,可此刻居然若無其事。

    因為是最簡單的體力活,沒有什麽投機取巧的可能,阿卡特斯慢慢覺得疲累起來,可看天色還早,隻得咬牙支撐。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似乎是另一個自己接管了身體,機械重複著活計,似乎也把勞累減到了最低的程度,居然也平複了下來,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