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冷水當頭澆下，又如劍尖頂上了腦門的冷厲刺痛，阿卡特斯清晰地感到深處意念的顫栗與狂吼，旋即，一切又都慢了下來。

    對方撲出的身影不再隻是一道殘影，而是每一個位移都清晰可見，甚至可以預見其下一步的所在。

    與此同時，意念也狂吼起來：你太慢了！太慢了！

    阿卡特斯也看到，自己的動作是如此緩慢：格擋，旋身，退開，再度迎上……若不是因為預見到了對方的行動軌跡，隻怕三兩個回合就已經潰不成軍。

    連續幾招，對方臉上的神色有了些微的變化，變得鄭重起來，速度也驟然加快了幾分。

    跟不上了！意念急促地提醒，你能快一點嗎？再快一點嗎？！

    快不了！阿卡特斯在內心中吼叫著回應，這還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能在識海裏朝著意念吼叫。

    能捕捉得到對手的動作又怎麽樣？知道卻跟不上，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更讓人絕望。阿卡特斯心中就有這種絕望之感，比那一天被對手徹底壓製還要難受。

    連續兩次他沒能跟上對手的動作，被對手在腰腹間劃了一道，隨即腿上又被順勢掃了一記，好在鬥氣護甲在對方長劍及身瞬間即自發顯現護體，沒受到什麽傷害，可對方鬥氣差點破體而入，被擊中的地方也是疼痛難忍。

    對手大概沒料到居然如此，神色越發寧靜，動作似乎沒有再加快，可每一劍的力量卻越來越大，很快就突破鬥氣護甲的防護，在阿卡特斯身上留下了一處傷痕。

    阿卡特斯越打越狼狽，可知道再怎麽樣也逃不過，心中漸漸一片寧靜，就連意念也沒有再試圖提醒他什麽，隻是竭盡全力地抵抗。

    不知過了多久，騎士驟然收劍退開，望向高牆，神色肅穆。

    阿卡特斯舉著劍晃了一下，不自覺跌坐在地，大口喘氣。他全身上下血跡斑斑，多了無數道傷口，可都沒什麽大礙，不僅是鬥氣護甲自發護體，也是因為對手旨在教訓，沒有傷到要害部位。

    阿卡特斯陡然感受到了自己意念的結論，旋即就聽到那邊的呼吼：“果然呀，我精於火，就是這火來為難！”

    魔法師羅吉爾的聲音高亢而且似乎居然有些驚喜，隻在附近回蕩。阿卡特斯看過去，隻見虛空中元氣仍舊激蕩，猛烈旋轉著灌輸過去，巨大的漩渦裹挾著依稀的光影，幾乎清晰可見。

    羅吉爾身子的確正在膨脹著，而且漸漸飄起來，卻非禦風飛翔，倒像被什麽托舉著。

    如果羅吉爾是被什麽力量托舉著，那必定是以他的身軀為中介，濾去了其他元氣的火係魔力的漩渦。而且，這暴虐的魔力正自內而外在他身上蕩漾著，一旦失控釋放出來，似可吞噬一切。

    阿卡特斯心中浮出如此評判，就見羅吉爾身上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哈哈，我就是這火呀，若非燃盡，絕不熄滅！”空中的火人大笑起來，看不清五官，隻有四肢伸出，在空中揮舞著熊熊火焰，說不出的怪異。

    笑了沒幾聲，聲音就斷絕了。火人也隨即直接跌落地麵，繼續劇烈燃燒著。

    天地元氣頃刻間動蕩了一下，漩渦慢慢止歇，四周動靜也隨之平息，就像龍卷風剛剛刮過，留下一地殘垣斷壁，靜靜在原地訴說什麽。

    “老師！”女魔法師匆匆跑過來，望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火人，伸了一下手，卻又停在原地，注視著火團，俏臉上滿是淚痕。

    她注視著，一動不動，直到火焰漸漸熄滅，顯出一團小小的焦黑，旋即咬了咬牙，驀然取出一個陶瓶，打開蓋子，將瓶中黑色的粉末投向火團。

    隨著粉末的投入，火焰驟然騰起，隨即是砰然聲響，將無數細小砂石和樹枝向四麵炸開。雖然動靜頗大，但爆炸威力其實算不得什麽，有些像數個火球同時炸開的樣子，令人驚奇的是，平靜下來的天地元氣卻再沒有什麽波動，顯然不是火球魔法的威能。

    huǒ yào。阿卡特斯陡然醒悟他們此前所說的是什麽了。

    據說，有煉金師對來自趙國的奇妙煉金作品倍感新奇，隨即從中研究分析出了炸藥這種東西。由於它遇火爆燃，威力據說超過了初級魔法師的火球術，有煉金師想把它運用到開山拓荒中，但具體如何阿卡特斯就不知道了。

    說起來，huǒ yào倒的確是沒有能力的凡夫俗子也能使用的煉金作品，若真能大規模出現，應該可以造福世間，比如開山拓荒、炸石開礦、修路挖渠等。

    對於平民來說，覺醒血脈擁有能力是萬中無一的事情，更別說比鬥氣稀罕得多的魔法能力了。就算隻會發幾個火球的初級魔法師很是易與，但也不是無權無勢的平民能比擬得了的，不可能讓他們像苦力流浪漢一樣去參與開山拓荒這樣的髒活重活，而且以他們的魔力也支撐不了幾輪施法。

    隨著huǒ yào灑下，羅吉爾的遺軀在爆燃中再度劇烈燃燒起來，最後什麽也沒剩下。女魔法師怔怔望著，麵目一片寧靜莊重。

    阿卡特斯看著，一時諸多思緒湧上心頭。這個世上，擁有能力本身就是一件罕有的事情，此後每進一步更是艱難，也將會把許多人拋在身後。可就在不遠處，一位高級魔法師經受不住天地元氣的洗刷，晉級失敗，就此化為灰燼，偏偏他的理想還是要用煉金作品普惠那些沒有能力的常人。

    “好了，跟我走吧。有人要見你。”騎士此刻轉過來，看著阿卡特斯道。

    阿卡特斯一聲不吭，站起身，跟著他往前走。他身上的傷口還在汩汩冒出鮮血，灑落一地，也顧不上包紮。對方既然是存心教訓和折辱他，當然也不會理會。

    好在隨著阿卡特斯往前走，意念隨即提醒，雖然小小傷口流血之勢也超過以往，但愈合的速度更遠勝從前，再過片刻，就會痊愈。

    阿卡特斯正留意身上傷口，偏巧又踏上一塊不穩固的石頭，腳下不覺發力踩牢，頓時步伐一亂，好容易才保持住平衡。

    走在前麵的騎士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中似有輕蔑。

    阿卡特斯心生憤懣，又有些氣餒，再看騎士仿如信步地走在石徑上，不由想起那位遇到的修士。

    他凝神再看，前麵的騎士仍一步一步走著，身姿挺拔，似乎踩著聽不見的韻律，什麽也影響不了他的步伐，不由心中一動。

    阿卡特斯悄悄吸氣，調整了一下步伐，慢慢跟上對方的節奏。

    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每一步的距離甚至抬步跨出都是一致的感覺阿卡特斯曾經有過，還是在鬥氣護甲初成的時候。這一次，感覺分外明晰，每一步的距離不用刻意控製，而且身體始終努力保持著平衡，即使再踩上亂石，也沒有受到什麽明顯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