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天有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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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已三更, 長街寂靜,沈休文騎著馬走得比較輕緩。

    背著射傷皇帝的凶器, 他心裏明白, 這東西本身現在並不怎麽重要。

    這裏不是現代,並不能將物證送去檢驗, 然後依據上麵的痕跡確定接觸者的身份。這裏一沒有相應設備技術, 二沒有相關的人口資料,三沒有天網天眼。你就算是攜帶儀器穿越而來,能確定基因指紋之類,要想在大寧找出一個類似死士的刺客, 也不比大海撈針好多少。

    方才他細看了,箭筒是普通的長節水竹新製而成,沒有特殊的記號;箭身也是普通的高山箭竹,並不少見;箭頭雖有倒刺, 但形狀也是普通規製。用這個袖箭的人很謹慎,基本排除了所有特征。

    甚至那個毒,他請教老禦醫後,也得知大概是糞水加上常見的毒草汁液混合而成,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毒物。

    而且, 從凶器的來源上也很難追究, 這裏有太多私家製造,排查起來十分困難。

    不過從刺殺本身來說, 卻有明確的線索可查。

    外部的敵人幾乎顯而易見。被生擒的兩撥刺客, 其中一撥就是最近剛被他家上柱國打敗的汁辛國人, 另一撥大概也逃不過是出自那幾個被鎮壓過的小國之一。

    能讓這兩撥人進入大寧都城,能讓他們掌握到皇帝的行蹤,這裏麵必然是有大寧人在自覺不自覺地參與。

    這些大寧人是誰,才是皇帝要查的重點。

    那最難確定的第三個暗殺者,雖然他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但他的行為本身卻很說明了一些問題。

    他掌控的時機是最佳的,那麽必然他清楚前兩撥人的打算,他們三者之間肯定是有某種聯係。

    他把箭筒扔到了他家的馬車上,不像是隨手為之,更可能是故意的。他家的馬車有保國公府標記,而且並不算停靠在偏僻處,位置相當接近街口。當時街上人不少,但他還是冒著風險打暈了車夫,將箭筒放了進去。

    他家車夫出自行伍,出入過戰場,警覺性很高,要不然那人應該也不至於打暈他再放。

    但是他為什麽沒有幹脆殺死,而隻是把人弄暈呢?

    沈休文覺得這點或許可以問問車夫,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一個shā shǒu手下留情,必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皇帝說那人放箭筒在他車上是為了陷害他,他倒是覺得這更像是為了把這件事和他們沈家聯係起來,為了讓皇帝懷疑起沈家。針對的人未必是他,更可能是他父親。

    隻是忌憚仇恨他父親的國內外敵人,細數起來那是相當地多。

    也不知對方是屬於那一股勢力的,知不知道他今晚也在皇帝身邊?

    估計不知道的麵比較大,否則也不會把箭筒放過來。

    沈休文如此想著,又思忖消息是從哪漏出去的。

    皇帝和大公主微服出行的事,知道的隻有三處人。他這邊算起來隻有他自己知道,沈川去酒樓預訂包間時還不清楚他要和誰用。所以,問題應該不在他這裏。

    肯定是皇帝或者大公主那邊有人外傳了消息。

    根據刺客攻擊的時間,很可能他們事先隻是得知皇帝要出宮,但具體並不清楚會在哪裏落腳。他們應該是在自己一行在到達泰華樓前後,才倉促謀劃了具體的刺殺行動。因此在時機和細節上掌握得並不太好。

    泰華樓掌櫃在介紹異域風情表演時曾對他提過,這是在他們進樓前剛從其它兩家酒樓手中爭搶到首演的。這點也算是個佐證。

    所以,要麽是對方一路尾隨了皇帝,要麽就是他們這邊有人給對方不停傳送信息。

    但他們這邊隻有皇帝和大總管、大公主和高歡,及他和沈川,還有皇帝的暗衛們和兩個負責明裏保護的心腹侍衛,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做這件事。

    那就隻有前一種可能,刺客們派了人尾隨,推斷他們會在泰華樓停留,就馬上計劃了行動。或許那些異域女隻是確保萬無一失的後手,而主力還是第一撥刺客。

    沈休文心裏傾向於那第三個得手的刺客,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但這隻黃雀是來自哪裏的,卻不好判斷。

    不同於那兩撥異族的粗糙攻擊,對方顯然更有經驗,也更會隱藏自身,保護自己不被暴露。

    沈休文正在思索中,忽然聽到犬吠聲從遠處傳來。他放眼望去,知道那裏是另一片大寧高官的住宅區。

    是出什麽事了呢?難道是有盜賊?

    他想著,卻不知道是宮中已經有了抓捕行動。

    犬吠聲很快停止了,沈休文收起思緒,拍拍馬身,加快了速度。

    “公子,你回來了!”沈川一臉如釋重負地上前道。他和昏迷的車夫兩個守著馬車架在街上,心裏還真是有點慌慌的。

    看到公子回來,他感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以前他經常要絞盡腦汁給公子出主意,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隻需要聽從公子吩咐就好了。

    “辛苦了,”沈休文跳下馬,問道,“車夫如何,醒了嗎?”

    沈川搖搖頭,陪著他又走回車廂前,道:“公子,我感覺不太對頭,他不像是簡單地昏迷了,雖然還有口氣,可是像是癱了一樣。”

    沈休文神情凝重:“我們趕快回去吧,讓府中大夫好好看看。”他也隻懂些簡單的醫學常識,會些外傷處理,並不能判斷出人的具體情況。

    “是,公子。”沈川應道。

    兩人把馬重新套好,回去沈府,又半夜將大夫叫醒,請來看車夫的情況。

    大夫把了脈,翻看了車夫眼皮,歎氣道:“公子,他被猛擊中頭部,腦中有血,我隻能勉力試著救一下。”

    沈休文一聽眉頭緊皺,心道,這是被害成植物人了嗎?

    他忙道:“你快試吧!”

    大夫點頭,拿出自己的銀針包,挑選抽出了一根銀針,分別針刺車夫頭頂正中的百會穴,鼻唇溝中點的人中穴,又依次拿起他的手,刺入十根手指尖的十宣穴,最後脫去他的鞋襪,刺入足底的湧泉穴。

    沒人在意車夫的腳臭問題,隻靜等著期盼他能熬過來。

    可是,雖然看到了他的然穀穴有淤血凝聚,大夫也給放了出來,但是車夫終究還是一動不動。

    大夫又試了一番,搖搖頭道:“公子,讓他家人準備後事吧,他不行了。”這種情況,車夫堅持不到明早就會因為腦內出血太多而窒息死亡的。

    沈休文猛地握緊了拳頭。這是他穿越而來後,又一個無辜受難的人。

    他閉閉眼,才吩咐沈川道:“好好撫恤他的家人,厚葬他。”

    說完,他疲倦地走到自己書房,將袖箭置於桌上,一直凝視靜坐著,直到天明。

    “公子,”大管家沈山清晨就過來找他,擔憂道,“您這樣不眠不休可不行啊!”

    沈休文搓搓臉,淡淡笑道:“沒事,我有分寸。”

    沈山微微一歎氣,稟告道:“公子,朝中已經傳開昨晚皇上被刺的事,禮部尚書和兵部侍郎都被連夜抓到天牢了。”

    他又神色凝重道:“還有,京郊前兩日有人教童謠,說什麽‘天有異象,寧入沉手’。都是老奴失職,沒把此事和咱們自家聯係起來。現在皇上出事,有人便說是我們沈家有異心。”

    沉同沈。寧入沉手,也便是說,大寧會落入姓沈的手中。

    如今大寧,有哪家姓沈的能厲害過沈休文他們家?沒有。

    於是就此默認是他們沈家有可能反了大寧?!

    沈休文猛地站起身,重重一拳捶在了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