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比試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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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此為防盜章, 此為防盜章, 此為防盜章, 此為防盜章  日光燁燁, 青山蒼翠,碧水盈盈。

    沈休文縱身一躍跳入白雲湖, 想不到會因此惹來個大麻煩。

    淺綠色帶著一點泥腥味的清涼湖水淹過他的口鼻, 他屏住呼吸劃動手腳奮力遊了起來。

    離他四五十米處, 一身著嫩黃色宮紗裙的小女孩無聲無息地飄在水上, 仿佛一片秋日的銀杏葉在漣漪中微微清蕩。

    幾個眨眼的功夫,沈休文便遊到她附近, 仔細看了看,一個深呼吸, 紮入水中,將一隻手臂穿過她的腋下攬住, 另一手輕托她的後腦勺,浮出水麵。他快速張望了一下湖邊,便朝著近旁一塊岸石遊去,將女孩托舉到上頭。

    就在不遠處, 還有一條翻覆的小舟。兩個胡亂撲騰的人死死抓緊了那木舷,一時半會倒像是出不了事。

    沈休文看了一眼沒有動靜的小女孩,便雙手撐著石頭向上用力一蹬, 拖著濕透的玄紗外袍立刻蹲到小女孩的身邊, 探查她的鼻息。

    還好, 還有點氣。

    沈休文放下大半心,捏住小女孩柔滑好看的下巴,使她張開嘴巴。他低頭細瞧了瞧,見口中沒有異物,就鬆了手,自己改成單膝著地,一腿曲起,將小女孩撈起來,讓她肚子衝著他的膝蓋,然後就使勁地拍她的背部。

    小女孩開始吐水,好一陣才停下。沈休文把她放下來平躺在地,見她眼皮顫動,眼角竟滑下晶瑩的淚珠,便輕柔道:“別怕,沒事了。”

    小女孩緩緩睜眸,露出明淨純真的瞳仁,此時那裏似是盛滿悲傷,讓人見了不禁心中酸澀。

    沈休文目光一滯,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臂道:“嘿,你還好嗎?”

    小女孩眨了下眼睛,看向他,閃過一絲驚訝,輕輕點了點下顎。

    沈休文見她無事,衝她一笑道:“那就好,我去把另外兩個人撈上來。”他看了下位置,深吸口氣,就又跳下水去。

    此時小女孩嘴角微微一動,似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有發出聲,隻又閉上了眼睛。

    沈休文來回兩趟,超常發揮,總算在自己虛脫前把人都救上了岸。

    那倆人也還是半大孩子,均是一身內侍的裝束。他們在湖裏不過嗆了幾口水,爬上來後見旁邊小女孩口眼緊閉,嚇得大聲嚎哭起來。

    “主子!主子!”

    沈休文隨意坐倒在地,正喘著氣休息,被那嗓音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看向小女孩,見她微微皺眉,便道:“她還活著呢,你們快去叫家人來,別時間長了受涼生病。”

    兩個小內侍傻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該不該聽他的。

    沈休文暗歎,這小女孩的侍從也太不靠譜了,怎麽她家人會放她這麽出來自個玩的?

    他擰了把袍角的水,看著還在躊躇的兩個,道:“怎麽不動?你們,你留下照顧,你去傳消息,別磨蹭了!”

    這下那個年紀看著大些的終於踉蹌起身,拔腿朝山上行宮方向跑去。年紀小點的跪在小女孩身旁手足無措了會,繼續喊主子抹眼淚。

    沈休文則望著那方向,眼神一凝。他又看向小女孩,見那內侍的舉動,不由扶額道:“別喊了,你把她扶起來。”

    “啊?”那內侍一臉茫然,打了個嗝,然後兩眼一翻,竟然就厥過去了。

    沈休文實在無語。看他穿著,應該是個小公公,好歹算是皇家禦用服務員,就算不是特機靈,也不該這麽,這麽不經事吧?

    好吧,畢竟看著還隻是初中生的年齡,大概剛才落水驚嚇過度,現在力竭就堅持不下去了。

    沈休文站起身,瞅了瞅地上被暴曬的兩人,歎口氣,繼續好人做到底。他先從後把那剛昏過去的小內侍夾起雙腋,拖到近旁大樹樹蔭底下放好。回頭看了下小女孩纖細的身體,他使出勁一把公主抱抱起她,打算讓她靠著樹幹,等人來接。

    在樹下,他正要鬆手放下她,隨意看了一眼她的臉,卻見她正凝視著他,也不知多久了。

    沈休文微微一驚,複又咧嘴笑道:“你醒了,我讓你的內侍去找人來了。”

    小女孩用清瑩秀澈的眼睛看著他,似乎十分冷靜,之前曾有的悲傷仿佛是種他的錯覺。她忽閃了兩下長長的睫毛,抿抿粉潤的唇瓣,開口輕聲道:“你不用在這了,先走吧。”

    沈休文手臂一頓,輕輕地把她鬆開,然後灑脫一笑道:“好,那就告辭了。”

    小女孩收攏雙臂抱於胸前,在袖中緊鈕住雙手,垂眸微微點了點頭。生死之際,她看到了很多。睜眼之後,她思考了很多。

    她對自己說,端木福,你蠢一次就夠了!既然你活下來了,你就要好好活下去,要活得比誰都好!

    沈休文臨走見她頂著濕漉漉的腦袋,有點肉乎乎的小臉蛋上神色莫名,緊緊抱著她自己,看上去倒是可憐又可愛。

    他忍不住還是再問了一句:“你自己可以嗎?”

    端木福聞言抬眸,眼睛裏似有淚水又要洶湧。但她強忍下來,輕聲卻又堅定地道:“我可以的,你快走。”

    她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好人,果然流言不可信。她不想他立刻被卷進她的事裏。她待會回去,總要弄出點動靜來的。她的恩人,她自會想法報答他的恩情,但肯定不是眼下。

    若是他此時不走,待會來了人,他就不好脫身了。她不知道宮裏那些虛偽的嘴臉會不會湊過來搞事,但她真是一點都不想讓眼前這個近看如清風朗月般的人見識到。

    “好吧,再見。”沈休文微笑擺擺手,再看看路,便朝著一條山道走去。

    端木福盯著他,覺得他那搖手的樣子倒有兩分傳說中的傻樣,嘴角不由微微翹了翹。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身影,看著他消失在山林中,才暗歎了口氣收回。她又望向行宮的方向,見自己的永華宮總管高歡帶著人急急趕來,眼中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要好好活下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呢。可是,她再不會退縮了,再也不會!

    端木福冷眼掃過地上的小內侍,緩緩又閉上了眼睛。

    “殿下!奴才來遲了!殿下!”不一會,高歡憂心忡忡地急奔到她身邊。

    端木福濕發散亂,小臉煞白,昏迷中還在囈語,嘴裏輕喚著:“父皇,父皇……”

    高歡忙令跟來的大宮女小心抱起她,又對後頭的內侍道:“快,你先行一步去稟明皇上!”

    他看著人把端木福送上軟轎後,皺眉讓人背起地上的小內侍,便下令返回行宮。

    臨走前,高歡望了一眼寧靜的白雲湖和那艘翻覆的內造采蓮小舟,心中歎息。

    大公主真是太天真了。

    沈休文對大公主微笑道:“大公主,道歉這種事,得是犯錯的人誠心誠意有悔過之心才好。我看俞世子他,現在就不必和我說了。”

    端木福對俞嶠雖有怒氣,但畢竟對這個人並不在意,聞言不禁噗嗤一聲也笑了:“好吧,你說的對。沈休文,我們走吧。”

    她眨著眼睛,期待地看著他,好像在說:我要陪你再走一會。

    沈休文心想,大公主自從被他從湖裏撈起來,對他不會是有了雛鳥情結吧?那依戀的眼神,讓他怎麽瞬間有種自己像是奶爸的感覺……

    他自覺這想法有點惡寒,不過對大公主確實還是更多了幾分包容,便點頭道:“好,大公主請。”想想也就不到百米的路,而午間太陽雖毒,但山氣近秋,倒也不是熱得讓人受不了。

    兩人間的氣氛和諧親昵,完全把那俞嶠晾在了一邊。

    俞嶠心中愈發氣怒不已,正要追上邁步就走的他倆,便被突然冒出來的高歡擋在了原地。

    “俞世子,容奴婢提醒你,此乃行宮禁地,不可喧嘩,亦不可急行快跑,你方才已然犯禁,看在德妃份上,先不與你計較,但假如再犯,就別怪咱家不講情麵。”高歡微笑著說著警告。

    俞嶠往日行走宮中,從沒遇到敢如此跟他說話的內侍,聞言愈發心頭火旺,揚手就要抽高歡。說起來,其實他平常並不顯露暴戾,甚至一貫表現柔弱,隻是今日被原本格外疼愛他的德妃一頓臭罵,心底一直憤憤不平,以致一再失去理智。

    高歡隻是身子一晃,便離開了他的攻擊範圍。他抬手輕點了下食指,便有兩位強壯的內侍從旁突然走出,架住了俞嶠。

    “混賬!你敢抓我!”俞嶠心中一慌,色厲內荏道。他萬沒想到大公主身邊竟有如此厲害的內侍。

    “此子對公主不敬,掌嘴十下以示懲戒。”高歡輕描淡寫地道。

    話音一落,便另有內侍上前,沉默利落地給了俞嶠十個耳光。

    都說打人不打臉,即使在宮中,掌嘴也是種十分羞辱犯錯者的懲罰。

    俞嶠既震驚又疼痛,他目帶恐懼地望著高歡,捂著臉,竟一時說不出話來。敢如此囂張地對待身為鎮國公世子的他,這個宮人不會是傳說中隻聽命於皇上的內廷鷹衛吧?!

    高歡有恃無恐的眼神似乎肯定了他的猜想。俞嶠被內侍鬆開,竟腿一軟,癱倒在地。

    高歡微笑著彎腰對他輕聲道:“俞世子,回去好好養養臉,下次可要出言謹慎,對人恭敬。咱家再好心提一句,皇上寬宏仁慈,不計較對你昨日在清芬園內小偷小摸的行徑,但假如你再犯,恐怕就後果難料了。”

    俞嶠猛地身體一顫,臉上紅白相雜,形容狼狽。

    高歡直起身,不再理會他,邁著小步慢悠悠地去追前頭的大公主了。

    沈休文走在前麵,在聽到掌嘴聲時回頭看了一眼。他心裏是有點意外的,沒想到大公主的內侍敢直接上了手教育俞嶠。

    他不知高歡的身份,有點擔心地對端木福道:“你的人這樣沒事吧?”看那俞嶠的性格,他肯定會記恨對方的。他想到昨日那死去的內侍,不由地對今日這樣做的內侍感到憂心。

    端木福也發現了高歡的動作,心底其實比沈休文還要驚訝,但她麵上並沒有顯露,隻是暗忖高歡似乎正在讓她了解些東西。

    聽到沈休文的話,她眨眨眼道:“沈休文,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跋扈了?”高歡是她的總管,任誰都會猜想這一切是她示意做的吧。

    沈休文聽著那連續的扇臉聲,從自身所受教育來講,確實是有點覺得做的過了。以那種力度和強度,他敢肯定,那俞嶠不腫成豬頭都不可能。這種教訓程度,就他自己而言,實話說,並不能下得去如此重手,會感覺自己在淩虐未成年人。

    他又有些奇怪,自己一直是有在旁看著的,方才並沒有發現大公主有任何向她的內侍傳達信息的舉動,怎麽那內侍就敢如此替大公主出頭,懲罰俞嶠呢?

    聽到大公主的問話,他搖頭道:“你並沒有做什麽。”他倒是擔心那內侍的做法牽連到端木福,若是此事傳開,還真有可能變成大公主恃寵行凶,欺負鎮國公世子啊。

    端木福聞言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道:“要是真是我讓高歡那麽做的,你會討厭我嗎?”

    沈休文失笑道:“大公主,你此話正好證明了你沒有做。不過你非要假設,聽我的答案的話,那我就告訴你吧,這件事上我肯定不會討厭你的。因為那俞嶠確實是欠人教訓的。”

    端木福垂眸若有所思,隨後又揚起笑臉道:“那就好。沈休文,宮門到了,我就不繼續送你了哦。”

    沈休文點點頭道:“大公主留步,我先走了。”

    端木福衝他搖手再見,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轉身,沉默地走回自己的住處。

    屏退其他宮人,端木福肅著小臉看向高歡,開口道:“既然敢如此行事,必然準備好告知我一二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高歡跪下道:“回殿下,奴婢隻是遵從聖意。以往有所隱瞞,還請殿下恕罪。”

    端木福抿著唇,深深一吸氣又呼出。她父皇可真是會玩啊。這算是他對自己變相的關懷?

    她心內哼笑了一聲,並不感到一點感動,反而越發對如此帝王手段,覺得厭煩。她的感覺沒錯,她父皇對她真是隻偶有真心罷了。

    就算這兩日他的作為都在表明他對她的寵愛,她心底依然保持著一種深深的警惕和防備。已經飽嚐冷暖的她,很明白世事變換無常。她父皇既然能賜予她所有,當然未來也能輕易收回。但那時,她是絕不會像上次那麽傷心了。

    端木福想到沈休文,更是決心在以後要得到他的心。她覺得,隻有那樣一個人才值得自己嚐試著付出最後一份真情和信任,來溫暖自己可怕的荒涼世界。

    她看著高歡,冷冷地道:“你什麽出身,趕緊自己說,難道要我一句句問嗎?!”

    隻是盡管感激,他的心還是向往著回家。他不能阻止自己去嚐試,隻要一想到父母從此絕望悲傷於失去唯一的孩子,他再也看不到親愛的爸爸媽媽,他就感到天像要塌了似的。

    他從此便是孤兒。而對原身還活著的家人來說,事實也是那麽殘忍和不公平。他接收了原身的記憶,知道他們也都是愛護原身的好父親和好兄長。

    眼下對他來說,最好的設想,便是原來的沈休文穿到了他的身體裏,他們僅僅是互換了。願他會好好待自己的爸爸媽媽,而他則完成為沈家之子的責任和義務。

    沈休文唯一稍感安慰的便是,他們同名同姓,甚至麵容體態也有九分相似。冥冥中或許有什麽聯係,才讓這一切發生。穿越讓他並沒有改信鬼神之說,但對神秘力量卻有了十分的敬畏。

    他現在身處的大寧,並不在他所知的古代曆史裏。甚至,前天他翻找到一張輿圖,發現連地理都跟自己的世界大為不同。這可能不是同一個星球的不同時期,而是兩個不一樣的宇宙空間。

    他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否弄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但顯然即使他懂了,也無法憑借當前的科技水平來實現自主穿越。就算是在他自己的世界,那裏也才剛剛有學者提出相對完善的理論而已。

    沈休文長歎一聲,隻覺該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來道路了。他現在代表的不僅是他自己,更是另一個可能還存在的沈休文。

    還有,方才他救的那個小女孩,可能身份非同尋常,也不知會對沈家和自己造成什麽影響。當時跳下去時什麽都沒有想,現在發現可能會有些麻煩,否則那小女孩應該不至於催著他走。

    “公子,小的可找著您了!”他如今的貼身小廝沈川從小道拐角急急跑來,見他一身濕漉漉的,迎上來擔憂道:“您這是又泡水裏了?咱們趕快回去吧!”

    他家二公子自從前幾日被人打暈落水,被救醒過來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再不出門找人打架鬧事,卻愛撇下家人,自個跑去那白雲湖邊徘徊,跟被吸了魂似的,在裏頭都遊了好幾回。

    說句冒犯主人的話,他真怕公子是傻過頭了。這明明是有人作惡,公子卻跟那湖較上勁了。

    沈休文有些傻兮兮地一笑,點了下頭,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他心裏也在琢磨,自己在沈家雖然舉動有些與往日不同,但還是會盡量模仿記憶中原身的神態表情。剛才在小女孩麵前卻一時露出了自己的真性情,怪不得她的眼中好像有過一點驚訝。

    她肯定是認識他的,但是大概並不太熟悉,隻是聽過原身魯莽傻白的名聲。

    沈休文不禁心中暗暗感歎,人若沒有好的成長和教育環境,就算是出身再好,也隻能變成個沒用的渾人。原身沒有得到有益的教導,不知怎麽還特別抗拒讀書,一心舞槍弄棒。雖也明白自己常被人嘲笑,卻不知道該如何改變,反而因為心情不愉,行事愈發衝動,導致惡名遠揚。

    原身的落水,自有對方的責任,可更多卻是他本身的緣故。他對自己的身份一直毫無清醒的認知,傻乎乎地就被忽悠進皇子間的爭鬥,被人當了槍使還不自知,最後落得離開了這個人世。

    要知道原身他爹沈茂同,是朝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上柱國大將軍。十年前戰勝西北的羅羅國安定邊疆,如今總領西南六個邊鎮,可謂是國之柱石,社稷重臣,係著大寧朝的一方安危在身。他哥神力非凡,也已是一員能震懾邊關的虎將,戰功卓著。

    他家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輕易站在某個皇子身後的。可原身父兄沒有明確告知過他,來信隻再三叮囑他好好養身,好好讀書。因為原身是沈夫人拚卻性命生下的早產嬌兒,自小體弱,需要精心細養。原身原先唯一在身邊能教導他一二的祖母,又出身貧寒老實本分,且對孫兒寵溺無度。

    老人家去年過世,原身父兄奔喪回來,僅僅一個月後又被皇帝奪情,隻得趕回邊境,留下原身和一位異母妹妹獨自在京。原身對祖母感情深厚,認真守完了一年孝期,沒有闖禍鬧事。但出了孝後,畢竟沒有了長輩牽念拘束,他就浪蕩了一陣,便被有心人偷偷拉進了二皇子端木澄身邊的圈子。

    原身隻覺得和他們意氣相投,卻不知人家隻是投他所好。這些年他的身體日益康健,又崇拜父兄,喜歡練習武藝,最愛做些自認仗義的事,動不動就幹架鬥毆。別人看在他身份麵上,知道這是沈家嬌寵的幼兒,就連皇帝也會護著幾分,輕易是傷不得的,常常不與他真來,隻是背後笑話一二。

    原身因此錯估自己本身的實力,腦子一糊塗就被人慫恿著去惹了硬骨頭,叫人三下兩下就打懵了,結果頭昏眼花落進了湖裏。

    沈休文穿來後,理清了事情原委,既為自己捏一把汗,也心疼原身的處境。原身不是個壞孩子,甚至本質挺好的,雖然有點長歪了,可那也不是他的主觀意願。十五歲,好多現代的孩子正是中二的時候,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休文原來已經十九歲,現在年齡忽然縮水了四歲,但心態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水平。他本是國內排名首位的大學特招國防生,從小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而且品學兼優,因為做好事還上過新聞。不誇張地說,他是被國家嘉獎過的榜樣少年,用好品行、高顏值、優學業征服了千萬國人。他若是上網開博客去實名認證,就能擁有明星級別的粉絲群。

    不過沈休文本身是很低調的人,性格沉穩,隻想和父母一樣做個默默為國家壯大實力的科學家。沒料到,他暑期回家,卻正好遇上家鄉暴雨導致的洪水。在主動參與救援的過程中,他為了救一個落水老人,不小心被突來的漩渦拉入了黑暗,無奈地穿越到了寧朝。

    沈休文想,總是裝傻是不行的,一來他沒那個演技,二來他也不希望頭上永遠頂著傻白的帽子。而那些原先欺負、欺騙原身的人,他自然不會再親近,也會想法教他們吃到教訓。至於那個害原身落水的,有機會也得替原身報個仇。

    他是榜樣少年不假,但恩怨分明也是真。寬容可不是放縱惡意的理由,善良也不是軟弱可欺的原因。

    他目前基本確定,是打算在京城做個安安穩穩的富貴閑人,可這不代表他就會怕事了,會畏縮膽小。若有人惹上來,他倒要看看是誰更勝一籌。

    沈休文正這麽想著,就迎麵遇上了原身的仇人。

    “呦,有點狼狽啊,沈二公子,你這是又掉湖裏喝去了?”一少年帶著嘲笑的口氣調侃道,“當心點,腦子可別再進水了。”

    來人白衣翩翩,折扇輕點手心,正是風華正茂時。

    隻是他一張毒舌卻壞了他的容止。他嘴角一抹輕蔑的笑,上下掃視了眼沈休文,又道:“下次可沒人會救你。”

    沈休文皺了下眉,沉聲道:“多謝你提醒,李公子真是好教養!”

    眼前這位李恕是吏部李尚書唯一的寶貝兒子,有才有顏,為京城新一代的四大才子之一。他和原身本來沒有什麽交集,自然也談不上仇怨。但就在月前,原身為了給個狐朋狗友助陣,無意中將他給當成對手狠狠揍了一拳。

    李恕頂著黑眼圈,從此就對原身記恨在心。

    落水那天,原身跑去挑釁謝家三公子,還以為對方隻是文弱書生,一點沒把他放在眼裏,結果被對方隨手一個過肩摔甩出。原身不甘心,又撲了上去,再被對方側身閃過,一個手刀,再加一記腳踢就給擊飛了出去。

    當時李恕也在旁邊,瞅準機會就踩推了原身一下,害他在眼冒金星之際狼狽掉進了湖中。

    李恕此時聽後哼笑道:“慚愧,我可不及你!”

    他心中卻微微有些吃驚,怎麽這素來衝動易怒的家夥今日如此反常,居然沒撲過來打他,而是會暗諷了?他本想著,若是沈休文動了手,彥卿定能替他再好好教訓他一頓。

    兩人說話間,身邊又來了幾個少年,均是這次隨同皇帝前來避暑的世家子弟。領頭正是大寧相國的嫡幼子,後宮賢妃的親弟弟,大皇子的舅舅,四大才子之首,謝彥卿。

    沈休文看到了他們,不由打量了一番令原身大吃苦頭的謝三公子。隻見他身姿風雅,麵容俊秀,望去如蘭芳君子,神態溫和,嘴角正抿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對上他的目光,真是一點看不出來他武力的強悍。

    “沈二公子,上次真是失禮了,”他真誠地道,“見君無恙,在下就放心了。”

    在原身落水後,謝彥卿立刻就叫了家人下水將他救起,又向皇上奏明此事表示自責,除了送來珍貴藥物和禮品,更是日日遣人來問候。直到沈休文堅決表示,他已經好了,此事到此為止,謝家人才不再露麵。

    沈休文暗道,謝彥卿行事周全,他若是死揪不放,可真要被二皇子那夥人帶到溝裏去了。

    說實在的,謝彥卿從頭到尾並沒有做過錯的事,他把原身打飛了,那也是出於自我防衛。對於這樣一個文武雙全的少年,沈休文內心是欽佩的,甚至想,若自己在現代認識謝彥卿這樣的人,說不定會結交為好友。

    就像現在,於他來說,這是第一次真正地接觸到古代優秀少年的代表。他看過去後,發現對方還挺順眼的。

    “謝三公子有心了,我上次魯莽衝撞了你,謝謝你寬宏大量,不計較我的過錯。”沈休文也誠懇地道。

    謝彥卿其實方才就發現今日的沈休文盡管衣袍皺亂,卻有著與以前大為不一樣的風采。他隨意地站在那裏,脊背挺直,目光清明沉靜,神態平和,仿佛是峻嶺上的青鬆,又似碧湖中的仙鶴,姿態自有一股風流自在。

    這還是被京城人嘲笑的沈家二傻子嗎?真不敢想象一個人在短短幾日內會有這麽大的改變,難道,以前的他一直都隻是在偽裝?

    不。謝彥卿否定了這個想法。那次沈休文衝上來揍他,他那目光,那神情,絕對是一個愚鈍直冒傻氣的人的真切流露。

    謝彥卿相信自己的判斷,當時就心裏明白沈休文不過是個被利用還不自知的笨蛋。他雖然不想參與皇子間的明爭暗鬥,但由於自家姐姐和外甥的關係,是沒辦法完全置身事外的。對於大將軍的兒子,他自然並不想結仇,所以盡管並不是他的錯,他還是把責任攬了過來,並盡可能的善後。

    隻是,他也絕對沒想過要和這位搞好關係,結交一二。本來嘛,他們各為文臣武將魁首的兒子,基本上能相遇點個頭就可以了。否則,他的皇帝姐夫也不一定樂意看到啊。

    但是,此刻,謝彥卿卻對這位忽然脫胎換骨的沈休文產生了興趣。一個人是如何才能改變得如此多呢?他是怎麽做到的?難道一次落水,還有開竅的作用嗎?

    “沈二公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謝彥卿微笑道,“明日上午,我等打算在飛仙岩霞光亭小會,你若有閑暇,不妨過來一起坐坐。”

    沈休文對他淡淡一笑道:“多謝謝兄相邀,在下才疏學淺,就不湊這個雅興了。”

    旁邊李恕也諷笑道:“彥卿,咱們還是別為難沈二公子了。明日大家夥吟詩作畫、彈琴吹簫,你讓他幹站著無聊嗎?”

    他話音一落,另幾個少年都忍不住輕笑兩聲。

    謝彥卿微微皺眉,掃了一眼眾人,倒教他們不敢再出聲了。李恕向來與他交好,見此也沒有不給麵子地繼續奚落沈休文。

    謝彥卿對沈休文抱著歉意道:“我冒昧稱你一聲賢弟。賢弟,千萬別把這話放心上。我們也不過是賞賞風景,扯扯閑話罷了,你盡管來,我管你不無聊。我們幾個若往日有什麽誤會,正好可以好好掰開來講清。”

    沈休文聞言微微一笑道:“謝兄好意,在下心領。隻是不巧,明日我有事在身,隻能錯過這次機會了。”

    其實他心裏倒是意動了,既想去看看究竟古代才子們的聚會,也不想在這些人麵前犯慫。隻是,他猛然想到自己明天還真有事。

    明天,是原身的生日,也是原身母親的忌日。

    往年這一天,原身都是鬱鬱在家,不食葷,不飲酒、不作樂,為母親設筵祭祀。這次,他也不會放下這份為人子對母親的哀悼。他想起自己的媽媽,當年也是一度難產,最後是剖腹將他生下的。感謝醫學的進步,讓他不至於像原身那樣從小失去母親,沒有一個完整的家。

    可是,如今他也算失去了媽媽,失去了家。

    沈休文想到此處,心中難受,又平靜地對謝彥卿道:“謝兄,我先走一步,你們隨意。”

    李恕在旁冷笑一聲,道:“有些人真當自己是大爺了,誰管你來不來,走不走的!”

    “李恕!”謝彥卿忙嗬了一聲。

    沈休文的目光落在李恕眼睛上,定了一瞬又移開,冷肅著臉,從他們中間走過,施然離去。

    小廝沈川忙跟上前去,看著眼前的身影,隻覺自己的主人不同尋常,再無傻氣,倒有一種讓人不敢冒犯的威嚴。他平日一直全天候跟在沈休文身邊,自然不會覺得這不是他的公子本人,隻是想著公子好像因禍得福,腦子開始靈光了,人也變得厲害了。

    他暗道,真是老天爺保佑!今後他跟著公子大概不用常常覺得憋屈了。

    “彥卿,這沈休文好像有點邪乎啊……”李恕微微抖了一下,對謝彥卿嘀咕道。

    方才那刹那間,沈休文的眼神竟有如實質,如利刃一般直捅他的心,令他感受到一股淩然的殺氣,讓他不由自主地就僵住了。等他緩過神來,還有一種後怕的感覺。此時,他的後腦勺密發下都是冷汗。

    謝彥卿望著沈休文遠去的方向,目光微凝道:“此子不可小覷矣。”

    有本事,你讓人弄死我!反正,從今後我再也不會忍氣吞聲了!

    端木福越想,火氣越大。不知不覺間,她鼓起臉頰,雙眸似有焰火燃燒,緊抿著自己的雙唇,看上去像個被惹怒的炸毛小貓。

    她想抽回自己的小手,狠狠甩開她父皇的大掌。不料,端木鎔卻忽然露出一絲微笑,一手仍捏著她的手,另一手則直接大力揉了一下她的腦瓜。

    端木福頓時傻了。

    怎麽回事?!她竟然感到她的父皇此刻對她很是喜愛?!

    他態度改變得如此突然,簡直讓她猝不及防。她猛然發現,原來她的感受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會隨時根據對方而變的!

    端木福一張肉乎乎的小冷臉上此時真是目光複雜。

    她還以為一切都已經有了定數,沒想到,人心就算是有能力感知一二,也無法料到它變幻莫測的程度。

    端木福皺皺眉,再度對上她父皇的目光,心道,或許,隻有她父皇才如此心思易變?畢竟自古君心難測啊……

    “父皇?”她終於開口認真又疑惑地喊了一聲。

    端木鎔順手又捏捏她的臉頰,輕笑道:“福兒,你對父皇做戲,是要得到什麽?”女兒稚嫩的一點小伎倆,他隻消一眼便能看穿。

    端木福哼笑道:“父皇何必問女兒,您恐怕早已心知肚明吧!”世間怕隻有皇室兒女如此悲哀,想要得到點父愛,還要施展手段。

    端木鎔鬆開她,背手道:“福兒,你是否已經明白,父皇不是你一人的父皇,而你,更早已失去你母後的庇護?”

    端木福聽到此話,心中一時鈍痛。原來他什麽都知道,他真的很清楚她的處境!她的好父皇,可以輕易收回對任何人的寵愛,也可以冷眼旁觀任何人受苦。所以,母後走了,而她差點也沒命了。

    她忍著眼淚道:“我明白。我現在完全明白了。”

    千萬不要奢望一個帝王的心,哪怕你是對他最沒有威脅的女兒。或許旁人都早已明白,得到皇帝的歡心後,跟著可以得到的利益不可計數。她這個自出生就被特別厚待的女兒,自然礙了許多人的眼。以前是有她母後擋在前麵,現在是她得自己守住這個位置,哪怕她從來單純地隻想做個好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