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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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宮太後的車駕始終比八大顧命大臣的車駕要快,因為鹹豐皇帝的靈柩太重了,得一百二十人來抬。這樣慈禧和肅順的距離越拉越大,肅順的心腹杜翰感覺不對勁了,他一向機警,熟讀曆史,帝王之術可以說登峰造極,不必他爹差。

    杜翰的父親杜受田,是鹹豐當皇子時的老師,鹹豐能夠登上帝位,可以說拜這位老師所賜。道光皇帝的身體不好之後,便開始為立儲考慮人選。身為四阿哥的鹹豐,雖然年長,但身體有跛足的缺陷,文才武略,也都遜於當時的六阿哥奕訢。然而在道光皇帝對兩位皇子的兩次考察中,鹹豐卻靠了老師杜受田的指點,勝過了恭親王第一次,是在南苑圍獵。滿洲人重騎射,道光所考察的,是阿哥們的身手。比試下來,自然是六阿哥獵獲最豐,而四阿哥竟然一箭未發,一物未得。道光問起來,四阿哥按照杜受田事先教好的說法,回答道“時方春和,鳥獸孕育,不忍傷生。”這個說法,博得道光的激賞,認為他大有君主之度。第二次,是道光病重之時,要對這兩個兒子的見識,做最後的考察。六阿哥談的是如何為政,如何用人,如何治國,盡吐胸中抱負,口若懸河。杜受田明知四阿哥在這方麵,也是萬萬無法與弟弟一較短長的,因此密密囑咐了三個字“隻管哭!”於是輪到四阿哥覲見,回答問題時,他便由始至終,伏地飲泣,把病榻上的道光弄得感動異常,定下遺命“皇四子奕詝,天生純孝,可繼大任。”

    鹹豐皇帝絕地反擊,終登大寶,對老師感激不盡,榮寵有加。杜受田死時,諡號“文正”,又追封為“太師大學士”,是有清一代大臣中僅有的一人。而他的兒子杜翰,也不免被皇帝推愛,超擢為軍機大臣,卻和肅順心意相合,兩人關係不一般。

    杜翰對慈禧,則始終抱有一點疑慮,雖然肅順已經派了景壽以禦前大臣和懿親的身份,騎馬在禦駕左右扈從。護駕的前鋒營,上千人都是肅順的人,他還是不放心,對肅順說“景壽為人忠厚,要是鬼子六有什麽計策,他難以應變,最好派人把太後的車駕追回,一起回京。”

    肅順這時也覺得哪裏不對勁,於是派心腹勒保帶驍騎營六百人前去通知兩宮太後在密雲歇息一日,等皇帝的靈柩一起回宮。

    勒保的驍騎營快馬加鞭,在出了密雲離古北口二十裏的地方,終於追上了兩宮的車駕,口稱肅中堂有急命,殿後的士兵,都是肅順的人,亦不敢攔他。

    勒保帶著六百騎兵,疾馳到禦駕近前,找到了扈從禦前大臣景壽,將肅順的“手諭”遞了過去,大聲說“景公爺,肅中堂有命,請禦駕回密雲歇息,明日再一道上路。”

    “這,我們已經出了城,走回頭路,恐怕不合禮數”景壽遲疑了,說。

    “肅中堂之命,不可違抗。”勒保道“否則小的人頭不保,請公爺不要為難小的。”

    慈禧坐在馬車裏,也將勒保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心裏頓時緊張。本以為按計劃快速回京就逃出了肅順的掌握,沒想到他竟然派了馬隊來追。眼前這個難關,怎麽過?這個帶隊的軍官,聽口氣很囂張,而且竟然沒向禦駕請安,多半是肅順的心腹,萬一作亂,如何是好?

    景壽一想,這肅順搞什麽鬼,難道計劃有變?他沒多想,準備回密雲,這時隻見後方塵土飛揚,又有一支馬隊,蹄聲如雷,向著禦駕的方向疾馳而來。

    “奴才榮祿,向兩宮太後請安,護駕來遲,還望恕罪!”這時,榮祿帶著一隊百人的禦前侍衛舍命狂奔,終於趕上了兩宮太後的車駕,先聲奪人,遠遠喊道。

    “是榮祿!”轎廂中的慈禧,一把握住慈安太後的手,對她說“姐姐,這下可不怕了。榮祿是我們的人。”

    禦駕周圍,侍衛滿布,但這些兵,現在到底聽誰的,都拿不準,景濤有點優柔寡斷,拿不定主意。勒保見榮祿馬隊卷地而來的聲勢不還裝配了洋槍,臉上微有懼色,凝神戒備。

    “景公爺!請繼續前行,恭親王和各位大臣都還在郊外等著兩宮太後的車駕。”榮祿馳到麵前,見了景壽,在馬上行了一個軍禮。

    “榮祿,你這算什麽?護衛兩宮座駕,肅中堂早有安排,沒你們什麽事。”勒保大聲問道。

    “卑職前來護駕。既然兩宮無事,我的心裏也就安定多了。”榮祿在馬上抱一抱拳,道“勒佐領,太後們要回京,你這又算是什麽?”

    “我奉肅中堂之命,請禦駕回密雲歇息!”

    “勒保,你敢犯駕?”榮祿的臉色一沉道,他尋思著,自己這一百多人,假如真的跟驍騎營交手,一定會是一場血戰。但他一點也不怕,隻要禦駕這邊打起來,勝保的兵就可以衝過來幫忙。

    “你算什麽東西,敢違肅大人的命令!”勒保探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向榮祿一指,他身旁的幾名騎兵見了,也都隨著抽刀在手。

    “我隻知道有皇上和兩宮太後,不知有什麽肅中堂。”榮祿厲聲道“勒保!在禦駕之前拔刀,這是死罪!還不放下!”

    “榮祿,你不要逼我動手!”勒保獰笑一聲,紅著眼,道“把我逼急了,我將你們統統都殺了。肅中堂有令,對阻擋我們的人,格殺勿論!”

    “勒保,別人怕你,我可不不怕你。”榮祿也拔出了軍刀,指向勒保他們。

    緊跟在勒保身旁的阿爾哈圖,見榮祿拔刀,拔刀衝了過去,榮祿反手一刀,結結實實地劈在阿爾哈圖的左頸上,因為使力太大,竟至深嵌入骨。阿爾哈圖悶哼一聲,連人帶刀,一頭栽倒在馬下。

    然後,榮祿大呼道“勒保犯駕,人皆可殺!兄弟們,給我殺。”

    勒保大怒,指揮驍騎營騎兵衝殺過來,榮祿指揮洋槍隊對陣。一時間,槍聲大作,驍騎營的士兵死了不少。

    不過,驍騎營畢竟是騎兵的精銳,而且勒保指揮經驗豐富,加上榮祿的手下對洋槍也不熟悉,邊打還要邊裝子彈,一會兒雙方就隻能肉搏了,場麵血腥。

    景濤嚇得麵色慘白,汗如漿出,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竟然忘了下命令,禦前那些侍衛,都不知道幫哪邊好。

    漸漸的,榮祿的隊伍就支持不住了,被砍翻了一大半。

    榮祿卻在兩宮的車駕前寸步不離,安慰她們說“太後放心,勝將軍的馬隊,聽到動靜一會就到了。”

    這時,刀箭無眼,一支利箭向飛來車駕裏的慈禧,榮祿挺身擋住,正中他的左肩,他咬著牙忍住了疼痛,繼續指揮手下血戰。

    勝保的馬隊三千人,姍姍來遲,他覺得情況越是危急,就越顯得自己很重要。不過勝保倒不是個渾球,辦事倒是利落。勒保的死黨,無人相助之下,不敢抵抗,乖乖地下馬交了刀,被捆了起來,驍騎營第三佐的三四百人,全部被製服。

    勒保很無奈。這時,額駙景壽也不敢說什麽,慈禧這才放下心來,去了這個阻礙,禦駕的車隊可以繼續前行回京。

    就在這時,曾紀澤的湘軍到了,將勝保的馬隊去路攔住,讓勝保的人滾開。

    勝保說“本將軍是來護駕的,我可有兩萬人。”

    “兩萬人?人多就能打勝仗的話,你就不叫敗保了。”曾紀澤不屑,道“湘軍上下聽令,護衛兩宮太後,乃是禦前侍衛之職,閑雜人等都必須離開。靠近禦駕者,按照大清律法,以謀逆罪立即誅殺!勝保靠近禦駕就殺勝保,榮祿靠近就殺榮祿,勒保靠近就殺勒保!我報十個數,之後,格殺勿論!”

    “十、九、八三、二”

    “小子欺人太甚!”勝保一揮手,他身後的騎兵就衝了過來,卷起一堆塵土。

    可惜,這些騎兵麵對訓練有素的湘軍火槍隊,他們是在找死!

    “列隊!”

    “預備!”

    “放!”

    曾紀澤身後的二虎下令,湘軍火槍隊按照三十人一排,二十列組成一個戰鬥方陣,一陣射擊下來,別說勝保的馬兵,就算一隻鳥都飛過去。

    砰砰砰!

    這場大屠殺隻持續不到半個時辰,勝保的三千人就被屠戮了八成,勝保狼狽而逃。

    曾紀澤的湘軍很快控製了場麵,景壽結結巴巴問曾紀澤“你是肅相的人?”

    曾紀澤說“我隻為自己做事!”

    曾紀澤讓景壽帶禦前侍衛離遠一點,他有話要跟兩宮太後說。

    景壽見湘軍黑乎乎的槍口對著他們,很知趣就走了。

    慈禧這時在馬車上,嚇出一身冷汗,她問曾紀澤“你是肅順的人?”

    曾紀澤笑道“我的話不會說第二遍。要是我是肅順的人,你現在還能活著麽?”

    “你想要什麽?”慈禧問道。

    “天下太平!”曾紀澤說。

    那一天傍晚,古北口的夕陽中,沒有人知道曾紀澤和慈禧說了一些什麽,做了一些什麽,達成了什麽樣的共識,這些成了天大的秘密,此後慈禧也不願跟任何人談起。

    兩宮太後的車駕過了順義,恭親王就率領大批官員在此接駕。

    “臣恭請皇太後聖安!”恭親王跪在禦駕之前說。

    一路驚魂的兩宮太後,至此才敢確定,自己終於平安了,不由執手喜極而泣。

    兩宮太後回京之後,政變的禮炮炸開了北京城的天空,奕譞帶著神機營的精銳,第一時間就逮捕了剛回到北京的肅順,把他送上了菜市口的斷頭台。

    臨刑前,肅順用唐代詩人杜牧的七絕赤壁中的“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的作為絕筆,要揭露一個天大的秘密,周郎便指的恭親王奕訢,“二喬”便是指的慈禧和麗貴妃這對姐妹,不過他也絕對想不到,“鎖二喬”的不是奕訢一人,而是奕訢和奕譞兄弟倆,這種大膽而罔顧世間人倫的想法,很多人想都不敢想,慈禧居然這麽做了!

    這一段,清史稿裏的春秋筆法寫得特別生動,“將行刑,肅順肆口大罵,其悖逆之聲,皆為人臣子所不忍聞。又不肯跪,劊子手以大鐵柄敲之,乃跪下,蓋兩脛已折矣,遂斬之。”

    翻譯成大白話的意思是說,肅順將要被砍頭了,覺得要向公眾揭露恭親王奕訢和慈禧太後的奸情,於是在刑場站著慷慨陳詞,告訴圍觀的群眾同治皇帝不是鹹豐皇帝親生的,鹹豐皇帝不行,沒有生育能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當然沒人相信,那些忠於大清的臣民們聽了都覺得髒了耳朵,要去河裏拿水洗洗,劊子手很憤怒地拿著大鐵柄敲碎了肅順的膝蓋骨,然後才把他的頭砍下來。

    砍了肅順,搞定其他顧命大臣後,慈禧便再一次上位了!這一次,她可以驕傲地說這世界再也沒有人能決定她的命運了!公元1861年農曆11月1日,這一天的老皇曆上寫著黃道大吉,宜登基、喬遷,煞南。於是同治皇帝奉慈安皇太後、慈禧皇太後在紫禁城的養心殿東邊的一所屋子垂簾聽政。在同治皇帝的龍椅後麵,掛了一黃屏,後來慈禧嫌黃屏礙眼,改成了黃幔,慈安皇太後與慈禧皇太後並坐在黃幔後麵。恭親王奕訢站在左邊,醇郡王奕譞站在右邊。從此,清王朝和中國曆史翻開了嶄新的一頁,他們五個人從此站了起來,這一年慈禧27歲,慈安25歲,恭親王奕訢28歲,醇郡王奕譞21歲,同治皇帝6歲。

    兩個月後,曾紀澤率湘軍的火槍隊回到了安慶,麵見曾國藩。,他給父親帶了一份特殊的禮物,一道聖旨曾國藩任兩江總督協辦大學士,督辦四省蘇、皖、浙、贛軍務,其巡撫、提鎮以下悉歸節製!

    曾國藩聽說提拔他的肅順被殺,原本還有點心慌,見了聖旨的內容,大為不解,看了兒子曾紀澤一眼,不知道他做了什麽。

    曾紀澤笑而不語,也絕口不再提北上勤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