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敲打洋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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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齊文冷不高興地走出大帳,楊坊忙對李恒嵩道“李參將,你怎麽還在發愣?快去把白大帥勸回來呀!撫台征調常勝軍赴蘇州助剿,白大帥這時不幹了,這不是讓我們難堪嗎?”
李恒嵩無可奈何地起身尾追出去,過了一刻鍾,才見白齊文在李恒嵩的陪同下重新走進來。白齊文一進來就坐到原來的位置,盯著楊坊道“楊大人,我們到前線是去拚命。沒有餉銀和錢買彈藥,是萬萬不能的,你們看著辦吧!”
楊坊說道“隻要白大帥肯接著幹,火藥、彈子和輪船,都包在本官身上!”
白齊文道“既然如此,今晚我們就連夜動身。楊大人回去抓緊辦自己該辦的事情吧!”
楊坊見白齊文沒有留飯的意思,隻得邊起身邊道“本官回去就辦。”
四萬兩白銀太少,白齊文站起身,冷冷說道“楊大人,不送了!”
楊坊趕緊溜走了,快馬加鞭離開常勝軍大營,先趕到鬆江城去會吳煦。吳煦正在布政使司衙門同署鬆江知府方傳書談論公事。楊坊道“方伯,白齊文這個洋犢子他反了天了!他不過是個管帶,竟然連我這個督帶都不放在眼裏!不是我抹下臉來狠狠訓斥了他幾句,他不定要作多大的妖呢!白齊文雖答應去金陵助剿,可他要先拿五十萬銀子,還有租船一項,也要一筆銀子。我們去哪找這麽多錢?”
吳煦沉思了一下道“沒有錢,洋人不好得罪,我們兩個受活罪!”
兩個人很快離開鬆江城,乘轎趕往上海的通商衙門。薛煥當日偏偏公事多起來。吳煦、楊坊二人沒了主意,隻好躲著不見白齊文。
白齊文當晚帶兵準備出發,可是等到半夜,還沒見人送銀子來,感覺受騙,他大怒,就在這晚點了一千人馬撲進鬆江城內參將李恒嵩當時正在自己的房中喝茶,忽聽門外人聲嘈雜,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便步出門外打聽,方知白齊文帶人趕往鬆江城方向。
李恒嵩也顧不得多想,急忙從馬廄裏牽出自己的坐騎來,叫上隨身的兩名侍衛,急急尾追過去。
白齊文進城,先讓人將鬆江城的四門關閉,將守城官兵俱趕下城頭,換上他的人馬,然後便帶人闖進布院衙門。當值的差官忽然見一幫洋人舞刀弄棒地闖進來,以為是打劫,早嚇得魂飛魄散,躲進一堆亂草裏,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白齊文在衙門的裏外走了一遭,沒有見到人,道“你不在衙門,肯定就在家裏!”隨手推翻兩張桌子,率人奔出衙門,撲向吳府。白齊文砸開吳府的大木門,帶人裏外搜查,仍沒有見到吳煦的影兒。白齊文就把吳府的管家拉到麵前,問道“鄙人是常勝軍的領隊白齊文,你快告訴我,吳大人躲在哪兒?”
管家是認識白齊文的,他一邊暗中打發人去向知府方傳書報信,一邊說道“老爺午後便同楊按院去了上海。”
白齊文眼珠轉了轉,問道“吳大人去了上海,我在上海怎麽沒有見到?你們清國人個個都會撒謊。你要講實話,吳大人他究竟躲在哪兒了?我不是要難為他,隻是要同他辦公事!”
管家驚道“大帥不是在說玩笑話吧?您老找老爺要銀子,該到衙門裏去要,怎麽半夜三更闖進家裏來要?公家的銀子能放在家裏嗎?”
白齊文一拳把老管家打翻在地,惡狠狠地說道“你們大清有句古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給我搜!把銀子統統給我搜出來!”
吳府上下頓時亂作一團。老管家被白齊文打得背過氣去,許久才醒過來。老管家拚死爬起來,睜眼一看,下人都被轟到一個角落裏發抖,吳府的九房太太連同丫環,都被鎖進一個大空房子裏幹號,洋兵在各個房間裏亂翻。
這時,常勝軍參將李恒嵩大踏步走進來,找到白齊文,急道“大帥,您老怎麽私閉了城門?大帥既通了大清的國籍,就該知道大清的法度,這是殺頭的大罪!”
白齊文瞪起眼睛,道“鄙人現在尋找吳大人為本軍要銀子,你跑來胡說什麽?”
白齊文返回軍營大略清點了一下收獲,意猶未盡,很快又點了一千人馬撲向上海城。李恒嵩得到消息時,白齊文已離營半個時辰,李恒嵩隻好帶上幾名親兵追出大營。
白齊文很容易便叫開上海城門,進城後,他既未去通商衙門,也沒有去上海道衙門,而是直奔位於上海城東的楊坊府邸。
楊坊穿著便衣帶著幾名下人迎出來,見是白齊文,先是一驚,他按捺住內心的驚慌,滿臉堆笑道“原來是白大帥,失敬,有請!”隨即把白齊文引進書房,又忙讓人擺茶出來“白大帥深夜來訪,可知事情緊急,不知大營發生了什麽事?”
白齊文冷笑一聲,劈手抓過楊坊的辮子一拉,一拳打得他鼻子流血,口裏惡狠狠地說道“鄙人漂洋過海來到你們大清國,幫助你們剿滅長毛,你們竟然騙我!”
楊坊嚇得閉上眼睛,渾身顫抖道“本官這裏隻有四萬兩銀票,是常勝軍下月的餉銀。”
白齊文沒待楊坊把話講完,便大吼道“楊大人你好可惡!吳大人已把下月的餉銀撥了出來,你為什麽不交給我?你想私吞嗎?”
楊坊紅著臉道“方伯把銀票遞給本官時,再三交代,這四萬兩餉銀,要等常勝軍向蘇州開拔前再支付。”
白齊文道“好,你先把這四萬兩銀票交給我。餘下的銀子,你馬上給我湊。你湊不齊,我們就不走。”
楊坊道“你不放手,讓本官怎麽去湊?”
白齊文想了想,隻好放開手道“好,我放手,你楊大人休想打什麽壞主意。我認得你,我手裏的刀可不認得你。你快去拿銀票!”
楊坊趕緊去找薛煥哭訴。薛煥連夜上折,明著是向朝廷通報發生在上海的事情,實則卻是在參巡撫曾紀澤。
薛煥推測,上海發生這麽大的事,兩宮太後見到折子後,就算不將曾紀澤問罪,曾紀澤的這個巡撫,可也就當到頭了。折子拜發,薛煥那張已陰沉了五個月的大方臉,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常勝軍參將李恒嵩則在當日即打發快馬,把發生在鬆江與上海兩地的事情,向曾紀澤做了詳細的稟報。
曾紀澤知道事情原委後,大吃一驚,他沒有料到白齊文會在此時閉城鬧事,急把幕僚馮桂芬、王凱泰、錢鼎銘、王大經等人召進大帳議事。他先將密報遞給眾幕僚看後,才道“各位可有什麽高見?不妨直言!”
錢鼎銘道“下官久在薛煥的身邊,據下官所知,薛煥與白齊文相交甚厚,這件事,眼見是薛煥在裏麵做了手腳,否則,白齊文不會膽大到私閉鬆江城索餉。”
曾紀澤也覺得奇怪,罵道“白齊文這個狗東西,洗劫吳府打傷楊坊,他竟然也沒來幫我們打蘇州?帶著親兵上百人,遁了個無影無蹤。他是中英兩國聘用的統兵武將,需兩國簽發緝拿文告才好捉拿。”
馮桂芬道“當務之急,您老應該先去會會英國陸路提督士迪佛立,將白齊文私閉城門鬧餉的事和他通通氣兒,看他怎麽說。大帥曾經說過,白齊文能做常勝軍的管帶,還是這個士迪佛立保舉的。”
當天,曾紀澤就帶了親兵,乘輪船趕到寧波去見英國陸路提督士迪佛立。士迪佛立當時正在寧波配合法**官,替左宗棠訓練新招募的常捷軍一部。
曾紀澤開門見山,皺著眉頭說道“士軍門,白齊文帶著常勝軍私閉鬆江城四門,把吳布院的府邸洗劫一空,又趕到上海,不僅搶了楊按院的府邸,還動手把楊按院打傷。士軍門是白齊文的擔保人,白齊文犯下滔天大罪,我來找你要人。”
士迪佛立大驚道“這不可能!白齊文是軍人,他不是土匪,怎麽可能打劫?”
曾紀澤不急不躁,他拿出李恒嵩的信件遞給士迪佛立“這種事情,是大家都不願看到的。本官現在就通知貴國,我方決定中止合約,單方解散常勝軍。至於白齊文,本部院會函告我國的總理衙門,由總理衙門向貴國提出交涉。”
士迪佛猛地站起身道“您不能這麽做!您無權這麽做!常勝軍組建以來,為大清國立下了赫赫戰功。您一句話就解散了常勝軍,讓鄙人回去怎麽跟我國交代?”
曾紀澤道“當初我們組建常勝軍,為的是助剿長毛,保江蘇無恙。如今,常勝軍不助剿反逞凶滋事,這樣的軍隊,還有留的必要嗎?再者,白齊文至今下落不明,常勝軍群龍無首,不解散不行。”
士迪佛忙道“鄙人現在就同您去見我國駐上海的領事麥華陀先生,即刻解除白齊文的兵權,並曉諭各關口緝拿於他,另委人接統此軍,如何?”
曾紀澤想了想,笑道“很遺憾,本部院還是想把常勝軍解散!有些事情您比我清楚。常勝軍從組建到現在,內部的管理一直不準巡撫衙門過問,巡撫衙門無形中,成了常勝軍的大糧倉、銀庫。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士迪佛立道“關於這一點,我們兩國之間是有約定的。巡撫衙門供應糧餉、彈藥,我們則負責訓練和對長毛作戰。何況,常勝軍官兵的一大半,是從我國招募來的,這無論怎麽講,也該由我國管理。
曾紀澤搖頭說道“如果常勝軍仍由貴方單方麵管理的話,本部院是一定要把該軍解散的。我國雇用常勝軍,是為了盡快剿滅長毛,而常勝軍的情況,一直以來,巡撫衙門卻一無所知!長此下去,隻會添亂!如果巡撫衙門對常勝軍仍像以前那樣,沒有管理權和用人權,是一定要解散這支隊伍的。”
士迪佛垂下頭,問道“如果常勝軍從此以後,由貴我雙方共同管理,您會同意嗎?”
曾紀澤想了想,笑道“隻要士軍門同意說服貴國外務部改約,常勝軍可以暫不解散。”
士迪佛立道“如果鄙人沒有看錯的話,您將會成為大清國最優秀的高級官員。我們即可以晚上乘輪船走!”
曾紀澤與士迪佛立二人當夜乘小輪船回到上海。在船上,曾紀澤與士迪佛立一邊吃點心,一邊開始磋商即將要改動的條約款項,文案在側,記錄下來。
船抵上海以後,曾紀澤先到通商衙門來見薛煥,士迪佛立則緊急趕往領事館去見領事麥華陀。士迪佛立推門走進領事辦事房,不由一愣,他發現白齊文竟然坐在領事的桌旁,正在同麥華陀說著什麽。
原來,白齊文回到大營後,也覺出事情做得有些不妥。楊坊畢竟是大清國賞戴二品頂戴的高級官員,如今恃強把他打傷,巡撫衙門知道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還敢把他抓起來,押進京城去問罪,因為他畢竟入了大清國的國籍。白齊文越想越怕,決定逃出大營暫到別處躲避,來到英國領事館麵見麥華陀。
麥華陀開始死活不肯答應寬恕白齊文,後見白齊文從護書裏拿出一張各省通兌的四萬兩的銀票,口裏這才軟下來。
士迪佛立一見白齊文,立即兩眼充血,竟然不顧麥華陀坐在旁邊,撲上去對著白齊文的麵門就是兩拳。白齊文急忙招架,左眼還是被打個正著,登時鼓起老高。
士迪佛立順腰間拔出小火槍,用槍口頂著白齊文的腦袋罵道“你這個蠢豬,你險些連本將軍的前程也一發斷送掉!我要把你送上軍事法庭!我要一槍把你的腦袋打爛!”
麥華陀飛身站起,用手推開士迪佛立的槍管道“將軍息怒,將軍息怒!”
士迪佛立收回火槍,嘴裏罵道“你這個蠢豬,你窮瘋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這一鬧,鬧得我在曾紀澤麵前,腰杆子矮了半截!”
白齊文用手捂著受傷的左眼,口裏說道“他們大清國的官員全是混蛋!他們讓我招募新勇補充兵員,我為他們招募齊了,他們又讓我解散!他們這麽做,不僅僅是瞧不起我這個美國人,其實是沒把大英帝國放在眼裏!”
士迪佛坐下來道“你這樣胡鬧,搞得我們大英帝國很被動!你是頭蠢豬嗎?”
不久,曾紀澤同英國人達成新約把常勝軍的兵額控製在三千人,並削減了糧餉數目,由中國官管理常勝軍以後不準幹預地方上的事常勝軍以後不許私購軍火,為曾紀澤日後裁撤常勝軍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通過這次敲打洋人,曾紀澤也意識到,在外交上,不能走極端,閉關鎖國和狂妄自大都是不可取的,而要據理力爭!。